这辈子没有这么归心似箭过。
姜栀靠在车后座, 第五十次问司机：“还有多久到家？”
距离她和时珩约定的回家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而她现在还堵在内环高架上，前路遥遥刹车灯延绵不绝, 如果这次红绿灯再过不去姜栀估计要下车狂奔回家了。
手机震动，有消息进来了。
时珩发了段小视频给她，新鲜的鲫鱼汤刚出锅，冒着腾腾热气。
轿车终于通过最堵的十字路口，接下来的道路较为畅通。
十分钟后, 车停在小区门口。
着急回家的姜栀手已经搭在车把手, 忽然又缩回。
“周钰。”她放低声音，“你看到保安亭外边那个人了吗？”
姜栀所住的小区环境清幽, 门前过路人不多，周钰一眼就瞧见榕树下漆黑的男性身影。
她和周钰提过, 最近似乎有私生粉查到了她的住所，经常在楼下蹲点。
姜栀留在车上, 周钰领着司机大哥下车, 状似无意地朝那边走去, 想着如何警告一下这位仁兄。
走近些，周钰看见男人身后不远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车型极商务，表面干净得有如镜面。
衣着打扮也是, 极其得体有型，真不像蹲点的私生。
或许人家只是停车下来打个电话？
周钰拦住司机大哥，自己也停了下来。
相距大约十来米，周钰他们不动了, 树下的男人却主动走了出来。
步伐清正, 气质斐然, 路灯从下至上逐渐映照在他脸上。
周钰呆住了：
“......谢总？”
姜栀很快也从车上下来，走到周钰身边：
“谢总，您怎么来了？”
谢景怔怔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那笑意很淡，消逝得飞快，姜栀甚至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半个多月了，每天晚上，他推掉所有事情，孤魂野鬼似的在这个小区门口伫立整夜。
好几个月前，他曾经在这里偶遇姜彤。姜彤看见他的瞬间便迅速转身离去。
那时他想，姜彤应该住在这附近的。
二十多年没见，他已婚，她应该也已嫁，说不定还有自己的孩子。他好不容易才忍住不去探查她的消息。
没想到最后是以这种方式查到她的住址。
通过他的亲生女儿，同时也是他控股公司所属艺人姜栀的通讯地址。
周钰回到轿车附近，留姜栀和谢景两人单独对话。
“你妈妈还好吗？”
姜栀一头雾水，见他神色怪异，更有些不知所措：
“挺好的。您问这个做什么？”
谢景走近一步，突然抓住姜栀的手臂，姜栀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松开了。
平日里文质彬彬金尊玉贵的男人，此时好似徘徊在崩溃边缘。
这是他的女儿，生得美丽端庄，她的眼睛像两块熠熠生辉的宝石，没有他在，她依然成长得如此美好，如此健康。
“夜里凉，你......你早点回家吧。”
低低撂下这么一句话，谢景转身要走。
姜栀突然产生一股奇异的预感。
这种感觉她曾经无数次做梦梦到，这个情景她也曾无数次构想。
绝不能放过哪怕一丝可能。
“等一下。”
这回换成姜栀拉住他，“您想说什么？”
“没什么。”
姜栀也不知怎么了，不依不饶道：“您认识我妈妈吗？她叫姜彤，1997年初夏生了我，她说她生我时住的病房能闻到窗外的栀子花香，就像人生新的希望一样。”
就像人生新的希望。
谢景转回身，却不敢看她，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我和她分手，是在1996年的深秋。我不知道她已经......”
姜栀捂住嘴，眼泪瞬间泄堤涌出眼眶。
这个人是她爸爸。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
没想到更突然的还在后面。
因为激动，谢景忽然抓住姜栀的手臂，女孩的眼泪还在汩汩往外冒，脑子里一团糟，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语言去应对。
很快这些都不用想了。
因为她刚认的亲爹突然被人一拳揍倒在地。
黑灯瞎火，孤男寡女，这名陌生的中年男子抓着他女朋友的手，可怜的女孩哭得梨花带雨……
周钰和司机登时从车上跑了出来，拦在时珩面前。
姜栀呆站在原地，鼻涕似乎从喉管灌了下去，猛得咳嗽起来。
听完周钰的解释，时珩很快搞清状况平静下来，只不过平静了没几秒，另一股令他无比担忧紧张的情绪油然而生。
这辈子唯一一次控制不住情绪打人，打的竟然是自己未来老丈人。
膝盖莫名有些软，他也有点想哭。
姜栀没怪他，眼角还挂着泪，她却亲昵地挽住时珩胳膊。
情绪调节是演员的必修课，她已经失态够久了。
“谢总，我替我男朋友给您道歉。”她的声音已经和平常无异，“时间已经不早了，您也该回去了。”
目光瞥见男人嘴角一抹淡淡的血痕，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揪一下。
二十多年的等待，二十多年的自我疗伤，没有人能体会姜栀此刻的激动。
可是，她无论如何做不到和眼前这个男人和平相认，从此饰演破镜重圆的恩爱父女。
他出现得太晚了，她离那段梦里哭着喊着找爸爸的时光已经太远。虽然那些年里的姜彤也没有承担好母亲的责任，但至少姜栀需要她的时候，她都能第一时间出现。有次家长会上听说女儿被人欺负，年轻气盛的姜彤直接卷起袖子要和那个学生的家长决一胜负，这事儿闹到警察局，姜栀外公现身捞人，从此不再让姜彤插手外孙女的教养问题。
偶尔从其他亲戚口中听说母亲年轻时的风流轶事，男朋友能凑好几桌麻将。可自从姜栀有记忆以来，姜彤始终独身一人，再也没有谈过恋爱。
而她的亲生父亲谢景，星耀娱乐董事长，东南亚文化传媒界巨头，婚姻美满事业有成，说不定还有个比她出色百倍千倍的儿子或女儿。
姜栀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但不代表她不会怨恨。
时珩：“栀栀，要不你先上楼，我带叔叔去医院看看。”
“我没事。”谢景挥手，“小伙子手劲虽然大，我也不是纸糊的，你先陪她回家吧。”
“叔叔，我......”
谢景认真看着他：“比起我，栀栀更需要你的照顾。”
姜栀对谢景话语中自带的父亲意识有些不适。
撂下一句“谢总，再见”，姜栀拉着时珩头也不回往家走。
谢景依旧站在树影下，目光一刻不离跟随他们。
看清时珩面目时，一瞬间谢景以为自己被揍花了眼。
这些天，他查看了网上几乎所有和姜栀有关的新闻，尤其是前段时间她和ET娱乐高层的绯闻，完全的捕风捉影为黑而黑，光凭几张信息量极低的照片就鼓动了无数对家和营销号对她进行打压。幸而绯闻已经澄清，照片里和姜栀同撑一把伞的其实是姜淮，但在圈子里沉浮多年的谢景直觉认为姜淮只是姜栀团队推出来挡枪的“幸运儿”。
思索了很久这名神秘男子的身份，没想到他确实来自ET娱乐，而且身份远比ET娱乐高层领导厉害的多。
也不知姜栀和他在一起，究竟是福是祸。
回到公寓后，一桌子菜只剩汤还热着。
姜栀沉默地走进厨房，一碗一碗放到微波炉里加热。
时珩坐在中岛台后边看着她。
“见到谢叔叔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姜栀：“有点开心吧，但更多的是难过和生气。”
时珩走到操作台后边，轻轻抱住她：
“至少很多问题已经有答案了。”
他看到姜栀细细的肩膀一点一点展开，她也伸手环住他，脸埋进他怀里。
眼泪混着男人衣物上熟悉而温暖的木质清香，姜栀的手微微收紧，鼻尖在他胸膛上啄木鸟似的往里钻。
“想不想去美国发展？”
藏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说了出口。
姜栀仰起脸，泪花还挂在眼角：“你说什么？”
时珩轻抚她发丝：
“你是学舞蹈的，转型当演员就要从零开始经营。而在国外，有很多更适合舞蹈演员发展的平台，甚至还会有大荧幕的机会。”
“大荧幕？就我呀......”
姜栀有些难以置信。
时珩望着她，没有说话。
他了解姜栀，她性子虽然柔软，嘴上也习惯妄自菲薄，但身体里的野心还是很大的。
女孩眨巴眼睛：“你先给我讲讲，我要学习一下。”
时珩点头，从自己腰间取下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里，低声仔细地向她阐述自己的构想。
听到“好莱坞”三个字，姜栀鸦羽似的长睫轻轻颤了颤。
“你知道，ET娱乐的总公司在美国洛杉矶，上个月我在纽约和他们吃了顿饭，他们说到今年看中一个歌舞剧的本子，想要和迪士尼联合出品。”
“剧本里的女三号，需要一个亚洲女演员饰演，中国人最好。”
别说女三号，就算是女十八号，也是国内多少影后视后顶流挤破了头抢也抢不来的。
感受到男人掌心的温度，姜栀紧紧回握：
“我应该怎么争取？”
时珩：“开放选角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周钰给你规划的路线很好，首先要拿下K.F的代言，这是你的名字走出国门的第一步，然后就是国内造势，当制片人在ET娱乐的推荐名单里看到你的名字，会开始搜寻你的各种信息，各项条件满足之后才能有试镜机会。”
心脏咚咚作响，血流也加快，姜栀整个人精神抖擞，瞳孔亮极了。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这个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制片人在集团推荐我之前就看到我？”姜栀问。
时珩笑起来，眼角弯弯的，笑了很久：
“我还怕你觉得我暗箱操作，不想走后门呢。”
姜栀抓着他的手撒娇：“是有一点啦......所以你要做绝一点，让我没有退路。”
送佛当然要送到西了。
时珩对她这个状态很满意。
刚在一起的时候，他曾多次暗示要给予她帮助，但是那时的姜栀正直过了头，总是避开话头，而现在两人的关系进一大步，姜栀确实把他当做自己人了。
*
K.F官宣女装线中华区品牌大使的那天，《浪漫旅行日记》同时首播了。
犹记得她刚参加《浪漫旅行日记》时，还是半个素人的身份。而今天，姜栀手握K.F品牌大使，主演的舞台剧《粉墨春秋》即将在今年冬天登上人民大会堂的舞台，真可谓国外国内两开花。
行驶的保姆车上，姜栀举着手机看《浪漫旅行日记》第一期，西伯利亚之旅。
“我和时珩同时抽到红色的球了！”姜栀对自己的亲身经历表示出极大的新奇与期待，“天呐，竟然是我和时珩同台表演，这是怎么一回事？”
周钰扶额，不忍心看身旁的傻子。
回想那天的情形，姜栀仍能感觉到遗留的悸动。
“周钰周钰，他们这里剪了一段，本来这段路我是走在时珩旁边的，现在画面里只有时珩和姚菁菁。”
周钰：“根据原本的剧本，播出的片段已经算很真实了。我估计节目组正准备抛弃原有的剧本，根据这一期的播放效果和反响来决定下一期的剪辑。”
周钰继续：“而且，因为时珩现在和你的关系，ET那边肯定也会施压，他和姚菁菁不可能按照原剧本路线走的。”
“要不要趁着综艺播出，策划一下你和时珩的cp路线？”周钰问她，“万一，我是说万一，你们以后一不小心曝光了。”
姜栀：“再等等，我现在作品还是太少了。”
她不想像个配饰似的待在时珩身边，她想要更多人的祝福，想要更多人说他们般配。
翌日。
城西别墅的练琴室内，坐在钢琴凳上的人换成了林游。
他指尖在琴键上乱点几下，回头问身后书房里的时珩：
“微博刷完了吗？”
时珩抬眸，眼神淡淡的：“我在编曲。”
“骗谁呢。”林游踱过去，“十五分钟前，米娅发消息给我，说工作室账号显示异地登陆，ip地址就是咱们这个小区。我可没刷微博，还能有谁？”
时珩撒谎被识破，依然气定神闲：“看看新闻而已。”
林游拉了张椅子在时珩身边坐下：“浪漫旅行日记开播了，你和姜栀这个情况，我们是不是需要在综艺播出期间先引导一下舆论，这样万一曝光了，也不会太招黑。”
林游继续说：“你上次和我说，姜栀不想曝光。那么你呢，你怎么想？”
时珩食指贴着太阳穴轻轻打圈：
“我都听她的。”
林游也清楚，时珩本人丝毫不在乎曝光与否，他的事业在音乐领域，不在娱乐圈。而时珩之所以思考这个问题，主要是为了姜栀打算。两人咖位相差悬殊，曝光恋情虽然对上升期的年轻艺人来说有些赶粉，但论总体得失，绝对是利大于弊。
“我心里有想法。”时珩静静说道，“昨晚和ET娱乐几个负责人开会，在综艺播出期间，他们会适当写几篇CP通稿试试水，观测舆论动向之后再做打算。”
林游问时珩公司那边买了哪些营销号，他想去围观看看，时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林游狂翻微博热搜：“节目组热搜买的也太少了，昨晚上瞅见四五个，今天一早全挤没了，工作太不到位了。”
这番话说完不到半小时，热搜末尾跳上来一条节目相关的热搜。
午饭时，林游打趣时珩：
“你们在拍综艺的时候互动那么频繁，现在观众眼睛可雪亮着，说不定不用营销推手，广大节目粉丝动动手指就能送你们冲上CP超话榜前排。”
时珩被他叨的脑瓜子疼：“吃饭吧。”
饭后，难得闲适的一天，林游在空置的房间里装了全套VR游戏装备，好说歹说拉着时珩一起玩。
时珩貌似是第一次玩这类游戏，林游教会他之后，暗戳戳地脱下VR眼镜，躲在身后想拍他空气乱舞的“美景”。
点下视频录制键，时珩却无视眼镜里周遭的妖魔鬼怪，转身以手持空气步枪的姿势，对着林游就是一枪爆头。
林游悻悻放下手机。
这个动作太帅了，真没意思。
下午茶时的惯例，时珩会登录他的微博小号在知识夫妇超话散步一阵。
他原以为，综艺播出之后超话将迎来一波小高潮，没想到播出后发酵了一天，超话里安静如鸡，甚至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言论。
翻页时，时珩不小心手滑点开了CP超话排行榜。
排行榜前排的一张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温灵和姜栀在西伯利亚旅行时拍的合照。
#灵芝#？
林游此刻也拿着手机冲到他身边：“Shea，姜栀和温灵的CP竟然冲上CP超话榜第三名了，这是什么操作？”
事件的起因是昨晚综艺第一期播出后，B站某知名UP主发布了一段时长8分钟的剪辑视频，名为“我在西伯利亚融化了冰山姐姐”，将姜栀和温灵一开始分配到同一间木屋里时的礼貌疏离，几日相处之后感情迅速升温、最后形影不离的过程加上暧昧的剪辑渲染手段，看起来如同一部唯美动人的恋爱史诗。
“不得不说.......”林游躺倒在沙发上，“这剪得太好了，我都看哭了。”
这段视频如同燃烧引线的火种，一时间#灵芝#cp席卷了所有综艺受众，甚至在林游和时珩玩VR游戏那会儿直接登顶热搜榜首。
-@磕学养猪：之前就一直很奇怪，温灵和姜栀怎么突然关系变那么好，虽然是同一个公司的，但无条件互相声援的勇气和胆量仿佛是一个妈生的。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原来这是“社会主义姐妹情”[爱心][爱心]
-@秋名山的超速灵芝：磕一天了我QAQ，甚至把一年只能改一次的微博名献给了#灵芝#。这是什么绝美爱情，冰山姐姐只对我笑，只和我说话，甚至连综艺里的原配CP帅炸了的舒影帝都不鸟一下，awsl！！！
在B站UP主剪辑的视频里，林游忽然发现了华点。
视频第五分四十二秒，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时珩和温灵同时给姜栀递水果。
姜栀抬眸，清澈鹿眼无辜地看向两人，然后，她先接过温灵递来的苹果，之后才收下时珩的香橙。
视频配合字幕——姜栀曾公开表示自己是时珩粉丝，然而在偶像和温灵之间，她选择了......
“哈哈哈！”林游快笑疯了，“竟然还有这一段？”
时珩面无表情，从沙发上起身：“两点了还不工作，想扣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