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到第四家, 有消息了。事主说自家修房子的工地上少了袋沙子,十四号晚上丢的,因为十五号早晨修房子的工人上工时, 清点沙石数量发现少了一袋。这和祈铭之前预估的死者入水时间差不多,十四号晚间到十五号凌晨。知道具体时间就好调监控了, 找相应时间段出现过的车辆或者行人进行排查。

  今晚罗家楠是不准备加班了,一直连轴转,超人也扛不住。再说祈铭都累病了,必须拖回家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回城路上, 彭宁要在半道儿下车,说是约了人。罗家楠不用问都知道他约的是谁,干脆好人做到底,把徒弟送去了约会地点。到单位都八点半了,回办公室放好东西, 赶紧下楼接祈铭回家。

  俩人都没吃晚饭,到楼下停好车, 又出来随便吃了点东西才回家。一进家门傻了眼——地板被水泡了,夸张点说, 一片汪洋。检查过后发现是阳光房侧面的窗户没关死,昨夜风大雨大, 用不了半小时屋里就能发洪灾。

  面对一地狼藉, 祈铭自我反省了一番:“对不起, 是我昨晚走的时候忘记关了。”

  罗家楠能怪他么?肯定不会:“没事儿没事儿, 那么大风,就是关死了也得渗水, 再说咱这地板选材好, 不怕泡, 内什么,你去楼上歇着,我打扫。”

  话音未落,祈铭已经蹚水进了卫生间。转头拎了拖把出来给罗家楠,又找来一堆抹布铺到地上吸收积水。知道他有洁癖见不得家里脏乱,罗家楠也顾不上累了,撸胳膊挽袖子,拎起拖把吭哧吭哧干活。

  幸亏前房东的防水做的好,水没渗到楼下去,不然可热闹了。小区的住户大多是高学历高收入人群,法制意识强,重视个人权益保障,稍微出点状况就得连找物业带报警。好像上回他们家床塌了,复式结构,隔着一层楼能有多大的动静?可楼下邻居还报了个警,闹到派出所的上门询问。隔天李所上班,看到出警回执上罗家楠签的大名,出于关心追了个电话问情况,里外里丢他两回脸。

  罗家楠负责拖,祈铭则一把一把往桶里拧抹布水,干着干着俩人后背“咚”的撞到一块,同时回头看向对方,不觉相视一笑,大有苦中作乐的意思。一起生活七年了,像今天这种累得半死只想躺平却又不得不干活的情况经历过不少,彼此间的默契是绝不互相埋怨,该解决问题解决问题,吵架最没用。

  经过近两小时的奋战,地板终于光亮如新。祈铭顺带把边边角角都擦了一遍,踢脚线擦得跟刚装修完一样。原本罗家楠还计划着补缴一下欠了一个多礼拜的公粮,可收拾完屋子累得腰酸背痛,洗完澡往沙发上一瘫,手指头都懒得抬。

  听浴室里传来吹风机的“嗡嗡”声,他又手脚并用地爬起,进去帮祈铭吹头发。这回祈铭没主动喊他,知道他累。当镜子里映出罗某人光着上半身的身影时,祈铭欣慰道:“不容易,知道洗完澡穿内裤了。”

  “还不是上回让我爸我妈给吓的。”

  一提起这事儿罗家楠就浑身不自在,接过吹风机闷头帮祈铭吹头发。打从被爹妈撞破“好事”,每次回家刘敏娇必给他炖猪腰汤喝。这都不是暗示了,简直是明晃晃地提醒他“年轻归年轻,别造”。牛是越耕越瘦,地是越耕越肥,他琢磨着天底下养儿子的妈可能都一个心态,自己儿子就算弯了也得是“受累”的那一个。唐喆学也是,有段时间都被老妈揣圆呼了,体脂率眼瞅着“蹭蹭”往上飙,后来被林冬嫌弃了,天天扎健身房里甩二斤汗才出来。

  单就这一点上来说,他自觉比唐二吉幸福得多。祈铭注重自身的形象,却从来不要求他仪表如何,只要别看着跟要饭的似的就行。胖点瘦点无所谓,胡子拉碴一礼拜不换衣服也能凑活过。要跟唐喆学那样按林冬的规矩来,每天拾掇的人五人六,一副随时随地能拉出去拍宣传片的架势,得累死他。

  吹风机“呜呜”地响着,客厅传来手机铃声。罗家楠本来不想接,可手机锲而不舍地响,无奈只好放下吹风机出去接电话。一看是欧健打来的,他忽然想起给人家扔排污渠那喂蚊子的事,赶紧拔了充电线接起:“咋了老三?”

  “大大大——大师兄,我我我我蹲——蹲着俩——俩捞鳗鱼苗的——”

  听动静是牙关打颤,欧健话都说不利索了。台风过后气温骤降,夜里郊区可能得降到十度以下,欧健上面只穿了件短袖,又守着水边,感觉给孩子冻的够呛。

  “蹲着就带回派出所问话啊。”罗家楠倒是不怎么心疼,这算屁啊,他大冬天跳水里捞嫌疑人的时候,欧健还特么上高中呢。

  那边持续哆嗦:“你你你——你来不来?”

  “我不去了,家里被水泡了,正收拾呢,有情况你给我打电话。”

  “好好好——哈秋!”

  隔着好几十里地,罗家楠楞感觉这一喷嚏打自己脸上似的,皱眉摁断通讯。听见身后传来关门的动静,他回过头,看祈铭只穿了睡衣和内裤奔小吧台倒威士忌,喉结“咕咚”一滚。

  这是不够累啊……得,欠账还钱,天经地义。

  —

  一夜春宵,外面却是秋风扫落叶。气温仿佛降到了深秋时节,所谓二八月乱穿衣,眼下刚过农历八月,上班路上罗家楠看有的人已经穿上薄羽绒服了,他却只穿了件长袖衬衫而已,还得把袖子挽起来。再看祈铭,脸上那光反的比后视镜还亮,神采奕奕的,心情大好,边听音乐边跟着哼哼。

  所以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祈铭五点半就爬起来做早饭了,由丰盛程度可知对公粮收缴的额度有多满意。罗家楠琢磨着有空得找给祈铭做手术的高田丰问问,为视神经供血的血管离特么脑垂体到底有多近。他懂,那玩意是分泌激素用的,保不齐是动手术的时候给管它那根血管碰了,导致祈铭做完手术跟重回青春期一样,逮着功夫就得骑他。昨儿晚上给他累的,睡着觉直嘟囔“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了。

  不过年轻就是资本,睡一觉又生龙活虎了。罗家楠进办公室时那走路带风的德行让苗红看了,来了句“看来你昨晚睡得不错啊”。

  “搂着媳妇当然睡得香了。”罗-一天不吹牛逼能死-家楠自然不会提半夜又被祈铭撵下床的事儿,那一通“军体拳”打的,不知道的得以为祈铭真练过。

  “嗯,你回家搂媳妇睡觉,把老三扔野地里喂蚊子挨冻,真够狠心的。”苗红主动替欧健拔创。倒霉孩子,冻感冒了,她早晨一来,看欧健桌底下垃圾桶里的卫生纸都快冒出来了,全是擤鼻涕擤的。

  罗家楠无所谓地哼哼了一声:“师父你这话说的就不符合逻辑,那么冷,哪来的蚊子?”

  “你以为呢,现在的蚊子连生化武器都扛得住,温度低点怎么了?待会欧健回来你瞅瞅,胳膊上全是包,都连成片了。”

  “他干嘛去了?”

  “吃早饭去了。”

  “老胡来了么?”

  “也去吃早饭了。”

  “那成,过一刻钟开晨会。”

  “陈队还没来呢。”

  “啊?”

  罗家楠闻言朝队长办公室探了下头,果然,门开着,里面没人。打电话给陈飞,得知是气温骤降导致赵平生旧伤犯了,半夜进了急诊,现在在医院留观。

  “唉,人老了,毛病越来越多,都成医院常客了。”

  难得听陈飞服老——服别人的老——罗家楠不觉跟着心酸了一瞬:“赵政委那是旧伤,医生也没辙,您别着急,踏实陪着,自要不是地球炸了我绝不打扰您,哦对,晚点腾出功夫了我过去看他。”

  陈飞立拒:“不用不用,这回不重,吸点氧就行,我待会就带他回家。”

  “回家您也别过来了,好好照顾赵政委。”

  “我哪会照顾人啊,我要跟家他还得爬起来给我做饭,得了,我还是回去吧。”

  “……”

  不会照顾人还这么理直气壮?还得病人爬起来给你做饭?罗家楠强忍白眼。好歹祈铭瞎了那段时间他学会做饭了,好吃不好吃的另说,起码不至于让一瞎子照顾他一全乎人。

  挂了电话,他把陈飞的话学给苗红,苗红听了也是无奈:“唉,咱这老大啊,上辈子肯定拯救过地球才能摊上老赵同志这么一号,我跟你说,我刚进重案的时候,陈队就跟长在老赵身上似的,除了喘气自己喘,其他全是老赵。”

  罗家楠斜眼瞄她:“大伟不也这么对你么?所以说啊,懒人必有懒福。”

  “滚!我哪懒了?”

  苗红曲腿就要踹他,却被三徒弟一声惊天动地的“哈秋!”打断。罗家楠闻声回头,抬手一指:“去!上法医办要个口罩戴上!别跟办公室里散毒,全倒下谁查案子?”

  欧健一条腿堪堪跨进办公室,闻言又收了回去,转脸奔法医办借口罩。该说不说,黄智伟是真扛冻,跟水边吹了仨钟头,一点事儿没有,不愧是被智慧光芒护体的男人。之前怀疑凶器也被一并丢进水里了,可水位太高,得等降到一米以下才能下水打捞。夜里蹲着的那俩捞鳗鱼的没问出太多消息,倒是接受了批评教育,发誓以后不会再摸黑下水捞鳗苗了。

  在楼道里碰上彭宁,欧健捂着鼻子和对方打招呼,发现这小子和昨天简直判若两人——开心写在脸上,眼里直放光。

  “你没事啦?”他瓮声瓮气地问。

  “嗯?我没事啊,一直没事。”

  彭宁说话的时候难掩笑意,在欧健看来,要没耳朵挡着那嘴能咧后脑勺上去。

  “不是你……你昨天……”

  彭宁开开心心的:“昨天我跟窦荳把话说开了,她说其实根本不是喜欢上别人了,就是想试试我是不是真的心里有她,嘿嘿,从今天起我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这样啊,恭喜恭喜……”

  欧健感冒感得脑瓜子嗡嗡的,还得强忍着不打喷嚏,闻听好消息也只能艰难挤出点笑意。然而那堪称勉强的回应让彭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握住他的手,使劲攥了攥:“就算我交女朋友了,咱俩也还是好兄弟,好哥们,过去什么样,以后还什么样,咱们的友情绝对不会变质。”

  “……”

  啥啊?欧健莫名其妙——你交女朋友就交呗,跟我这表什么忠心?不对,这是炫耀,赤果果的炫耀!

  TBC

  作者有话说:

  薯片儿:对不住了兄弟,我坚决不能折在重案

  欧健:???????我也不能折在重案啊!

  日常一章,让楠哥有公粮可缴,薯片儿有女朋友可谈,老陈老赵有狗粮可撒,欧健……欧健……活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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