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听着韩秋时叮呤当啷地折腾到快天亮, 林见睡眠不好，因着那点响动就半梦半醒的。他起床之后本想去韩秋时房间看一眼, 但一想到昨天晚上就又收回了手，自己在外面做了早餐又吃完，打开一本杂志翻到第八页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看了一眼时间——上午九点。
还不醒？再感冒也不能睡到这会儿一点响动都没有吧。林见过去敲敲门，里面没人应，他问：“醒了没有？起来吃饭。”
过了半分钟，隐约能听到房间里传出点说话声, 但是声音太低太哑，根本听不清。林见推开门才发现床上的人迷迷糊糊的，回答两句都像是在说梦话。
“你怎么了？”林见问。
韩秋时被子蒙着大半张脸，就能看见额头和发丝露在外面, 林见看了一眼觉得不对, 扯开他被子，看到韩秋时泛红的脸和怎么叫都像是睁不开的眼睛。
林见伸手摸了一下，没心理准备, 给他烫得猛地一缩手。
“怎么烧这么厉害？”林见赶紧坐在床边用力把人拽起来，韩秋时全身脱力摇摇欲坠，林见没辙只能自己坐过去靠在床头, 让韩秋时靠自己胳膊上。
可这人虽然没意识，倒过来的时候还是稳稳地直接砸在林见胸口, 林见也顾不上这些，反手在他脸上又探了探温度, 眉头紧皱着问他：“能醒来吗？我带你去医院。”
韩秋时脑袋动了动，但幅度太小, 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点头还是在摇头, 林见耐着性子低下头去听, 才能勉强听到他说：“难受……”
林见有些着急，在他脸上轻轻拍了几下，“快醒醒，你不醒来我怎么把你带到医院？”
僵持了半天，韩秋时像是终于清醒了一点，他抬手要去抓林见拍他脸的手，但动作太缓慢刚一抬起来林见就收手了，问他：“醒了吗？去医院？”
“不去。”韩秋时弱弱地吐出两个字。
“那你烧死算了。”费好大劲给他弄醒，说要去医院还不去？
韩秋时说：“我手机……你给刘医生打电话，让他来……”
“你手机在哪？”林见一边问一边找，低头就看到正摆在床头柜上，他拿起来，发现锁屏壁纸还是自己的照片……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林见问：“要密码，多少？”
“你生日。”
林见有些不自在地咬着下唇，打开手机之后直奔通讯录，找到了备注为刘医生的人。
*
“受凉了？”林见诧异地重复医生的话。
“嗯。”医生看了韩秋时一眼，没说什么，跟林见叮嘱了两句就走了。
韩秋时刚吃完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林见知道他没睡，医生一走就把他拍醒，问他为什么会受凉？
韩秋时的眼睛跟林见的对上，他颇为不自在地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生硬地岔开话题：“病人要休息了。”
“病人自己把自己弄生病了，还怪我不让你休息？”林见说。
韩秋时被这么直白地戳穿，忍不住脸红了一下，闭着眼睛装睡，催促了一句：“病人睡觉了。”
“这是我家诶。”林见没忍住笑了。
韩秋时理直气壮：“可我生病了。”
“谁让你生病的？”林见说，“你回你自己家慢慢病去吧。”
韩秋时睁开眼，苍白地笑了一声，“我在我自己家，死了你都不会来看我一眼。”
林见笑意收拢，表情一瞬间僵硬起来，他舔了一下后槽牙，转身出去了。
韩秋时看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林见”，没人回应。他闭了闭眼，想着自己应该是没说错的，一定是没说错，林见就是这没想的吧？就算没这么想，也做得出来吧。毕竟林见这么讨厌他，多看一眼都烦死了。
他就随口自嘲一句，林见听都不愿意听，附和都懒得附和一句。
烦，他可真是烦，林见就是烦死他了，恨不得他立刻消失才好。
韩秋时心里越想越难受，躺着翻来覆去地也睡不着。这是这个房子安静的不知道第多少分钟，韩秋时终于忍不住，操着自己嘶哑的嗓子喊：“林见——”
一声喊过去，没动静。
“林见，我难受。”
韩秋时听到隔壁房间下床的声音了。
果然没一会儿林见就来了，站在门口问他怎么了，需要去医院吗？
“不去医院。”韩秋时说，“你照顾我就够了。”
要说这人发着烧的时候还真是胆子肥的出奇，往常万万不敢开口逾越一句，现在借着机会没一句话是在正形上的。
林见也是给足了他“病号”的面子，倒了杯水过来，抠了两颗药出来递给他说：“刚好，时间差不多，吃这个。”
“怎么还要吃？是你给我开的毒药吗？”韩秋时费劲地撑起上半身，接过林见手里的药和水。
林见脸上没什么表情，“嗯，会看在你死在我家的面子上，多看你两眼。”
他语气平平，说这话也没有带刺的感觉，但韩秋时还是听出来他对刚才自己那句话很不高兴，于是吃着药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见看，药一咽下去就忙不迭地道歉：“真是我错了，刚我烧糊涂了胡说的，你别在意。”
“好，那你睡。”林见又要出去。
韩秋时“哎”了一声，伸长了胳膊抓住他的手碗，刚想说什么，被林见手上冰凉的温度给吓回去了，他神色一惊：“你怎么这么凉啊？”
林见没跟他解释自己一到冬天一直都是手脚冰凉，随口说：“因为你太热。”
“才不是，”韩秋时也不是傻子，“你这冰凉冰凉的，怎么会这么凉。”
他现在看着是休息的挺好，用力一拽林见都没反应过来就坐床上了，韩秋时躺下抓着林见的手隔着衣服放在自己肚子上，“给你暖暖吧，作为你照顾我的回报。”
“不用。”林见要抽手，韩秋时不让，“坐着，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可我不想听。”林见无奈地对他笑，“别闹了。”
这一瞬间韩秋时感觉回到了那个林见纯把他当弟弟一般宠着的时候，他眼前一恍惚差点错乱了，还好林见现在满身的距离感，让他有回忆也只能留存一瞬间。
韩秋时心里有些悲凉，但这种情绪已经不足为奇，他早就习惯了。熟练而妥贴地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之后，韩秋时说：“就是故意当病人的，故意把自己弄发烧的，跟你坦白，你还会生我的气吗？”
林见早就猜到了，他说：“怎么突然想通了要坦白。”
“早就想通了，一直都很通，什么事情都跟你坦白了，真的，我早就不可能对你再有任何一点隐瞒。”韩秋时说。
林见点点头，没接话。
韩秋时任由他沉默着，等到林见再次抽手想走的时候又用力抓住他，突然问：“你在想什么？”
他早就注意到了，从医生离开之后，林见看这就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可这心事不可能是因为他故意把自己弄生病而生气，看着倒像是在心里跟自己较什么劲，从外表看来整个人像是抽离了情绪，整个人陷入一种死一般的平静状态里，对任何事情的反应都再平淡不过。
虽然林见平日里感情也并不外放，可这种彻底好像没了情绪的样子，和往常的反差还是很大，尤其在韩秋时眼里。
他有时候也能自吹起来，跟助理说，林见就站在那，什么都不说，他就能猜到他现在的心情。
助理有时候捧着他，有时候泼他凉水，说还不是林见老面无表情地面对他，那看多了不自然就练出来了？敢于说实话的人……往往容易被开，但是说完实话立刻道歉就有活路，韩秋时每次都在助理双手合十喊着老板对不起的时候回怼人家一句，一看你就没谈过恋爱，你懂什么？
“想我吗？”见他不回答，韩秋时笑着问，“总不能想别人吧？”
“嗯，就想别人呢。”林见故意说。
韩秋时“切”一声，“瞎说。”说完又神经紧张，“你该不会在思考要不要跟任景走吧？”
他这么一说，倒把林见说愣住了。对，他今天一天到底在想什么，入神到……一整天都没有回过任景的消息。
韩秋时看着他，目光里满是认真，但又有几分偏执让人头疼，他说：“不能走，你要跟他走，我就让自己这辈子都出不了这间房，让你……永远也走不干净。”
“威胁谁呢？”林见说。
韩秋时收起眼中的那抹危险，笑了起来：“你真的特别嘴硬心软，你就说话最硬气，昨晚多难听的话都放给我了，今天还给我倒水，还伺候我吃药。”
林见抽手抽不出来，在他肚子上重重拍了一下，韩秋时鼻子一皱，过后笑得更欢了。
“你不会跟他走的。”韩秋时说。
林见没回话。
韩秋时收敛起笑意，双手握着他的手，虔诚地说：“我猜你是因为看见我手机里的东西了，对吗？”
林见依然不说话。
“如果是的话，刚好让我借着烧坏了脑子多说几句混话——”
“有一件事情我很自信，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
林见收回没有焦距的目光，看着他。对于这句话，他的确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所以，就算……你不爱我，这后半辈子你也要一定要时常想起我。”韩秋时嘴唇没什么颜色，笑起来真的比哭还难看，尤其是眼睛也红起来的时候，看着可真像要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