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节目录制结束, 林见拿到手机和大家微博互关，顺道和汤游牧向笛加了微信。
韩秋时就没带来多少东西, 他这些年越发利落，早早就收拾好了箱子。
他坐在沙发最左边，穿着黑色修身裤的双/腿/间卡着箱子，冷脸看着沙发右边和其余人有说有笑的林见。
盯得时间太久以至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道抢眼的目光，汤游最先回头，走过去冲他晃了晃手机, 眯眼笑着：“加个微信？”
这几天下来大多数人都给韩秋时贴上了“投资方”“脾气大”“架子大”的标签，汤游这个举动让在场不少人都慌了一下，原本吵闹的客厅顿时鸦雀无声。
林见不得不和大家一起把注意力放过去，他目光刚一瞥过去, 韩秋时就敏锐地感知到了。
两人在不为人知的时刻匆匆对视一眼。
僵持了有一分钟左右, 韩秋时把手机拿出来，一边不太熟练地在屏幕上点一边说：“好。”
汤游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回头看了一眼林见和牧向笛, 表情看着很奇怪。
像是在问：“这人怎么了？”
韩秋时原本就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主，怎么偏偏节目录完了，变好相处了？
……谁他妈会立这种招骂人设给自己啊。
操, 金主爸爸人傻钱多？
汤游也是个嘴上没把门的，通过验证之后点开看了一眼, 不自觉地说：“小号啊？”
平时老好人时常不作声的牧向笛轻轻蹙眉，回头跟导演提议：“大家都忙, 现在赶紧回家吧？”
看到韩秋时冷着脸把手机塞进兜里，提着箱子就第一个出了门, 林见总算松了口气。
他倒不是关心, 只是怕两人打起来场面太难看。
汤游很快也被晚上刚刚赶到的经纪人领走了, 两个看起来很能惹事的主前后离开，林见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多留无益，跟全场道了别也紧随着离开了。
回到家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林见躺在床上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正准备睡了，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明嘉拿着一摞剧本甩给他：“别以为录节目就能歇着了啊，你去年拍的小作坊狗血剧全让砍了，估计五年内是不会播的，再不出新剧凉就是分分钟的事。”
林见翻了个身背对着明嘉：“我今年不是一直挺凉的吗？”
明嘉踢掉拖鞋一脚踹在林见背上，差点闪着腰，趁林见没转身看不着，颤颤巍巍地把脚收回来，继续气势逼人地说：“你还好意思说？懒得出奇了今年，你自己上微博看看，已经没人催你发博了！”林见一动不动，明嘉气直冲脑门，勉强着自己的腰重重踹了他一脚，“听见没！你他妈都没粉丝了，还好意思在这睡觉！”
林见拉起被子蒙住头，在黑暗中他脑海里响起一道不情不愿的：“我是你粉丝。”
紧接着他似乎一睁眼就能看到韩秋时的脸，林见浑身一震，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揉了揉脸撩了撩头发，抓起散落在被子上的剧本翻开看了起来。
明嘉松了口气，幸亏孺子可教。
林见紧绷着脸，如果全世界只剩一个韩秋时会对他说：“我是你粉丝。”这该是个多恐怖的事情？
韩秋时在眼前晃了一周，林见现在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时常会有他的脸莫名其妙浮现，这个预兆太危险。
他必须得换换脑子了。
“这个可以，就是前两天才联系我的，让你演男主戏呢。”明嘉说。
林见翻开翻开看了两眼：“青春疼痛？”
“这个剧本不错，男二的挑战性挺大的，要不试试？”明嘉说。
林见接过来翻开看了眼名字，想起来他在微博刷到过这个小说——男二年少的时候被男人|猥|亵|过，后来性情大变，男女通吃，到二十几岁惹了一身的风流债，后来死在一个男人的床上了。
林见当即表情古怪：“这剧过得了审？”
“这是个大制作，但导演是杨雄，直白点说他大概只想让你演个小配角，你的演技在他眼里还是不够格的。”明嘉说。
杨雄的名字林见早有耳闻，混这一行的总得知道些业内的翘楚，杨雄出了名的胆大会拍，脾气也出了名的臭。
只这么一说，林见都能想象到被他骂到无地自容的感觉。
他翻开剧本，粗略扫了几眼。
明嘉看着他，注意到林见的目光亮了一瞬间，他察觉有戏眉梢轻起：“喜欢？”
这几眼扫不出什么结果来，但林见被这个剧情吸引了，他抬眼看了看明嘉：“我今晚看完，明早给你答复。”
演戏是个很看感觉的事儿，碰到没感觉的角色或者剧本，再好的演员也难免发挥平平。
林见更是个万事看感觉的人，他下地泡了杯咖啡，读到了深夜。
凌晨五点多林见迷迷糊糊打开手机，点开微信找到明嘉——
“帮我问问杨导。”
他恍惚间注意到最下方第二个图标右上角有个红点，随手点了通过。
素人综艺大名《近距离感受》，这个节目组佛得过分，嘉宾录制一周休息一月。
通常一站的录制可以剪成三期视频，分为上中下，十天更一次。
这一个月的休息时间足够让林见去杨雄那拍完这个小配角的戏份，三天时间跟杨导商谈好，合同一签林见隔天就打包进组了。
林见按照自己浅薄的理解来看，这其实是个很普通的仙侠剧本，只是人物刻画的太过于出彩，这是个人物大于故事本身的剧本。其实按照杨雄的代表作来看，这该是个很注重情节的导演。
不过林见也无暇顾及太多，他要做的只是演好自己的角色罢了。
电影名叫《尘》
天界相爱相杀互相算计的男女主落入凡尘后过五关斩六将的故事，人物庞杂，林见演其中一个被斩的将，宿华池——为非作歹祸乱一方多年的魔头，性格暴戾喜怒无常，反派标配他都有，不同的在人物内核。
宿华池曾经多么想在这乱世中谋一方净土，可自出生那一刻起就在被这个世界拒绝，他像一个不该出现的人，每一天的日子都像是偷来的，他要战战兢兢地保护。长大后他也曾遇到过喜欢的人，可最终还是被丢弃，在不见日光的地方苟且偷生。
魔头心甘情愿地扑向正义投来的利剑，心甘情愿赴死，却被一和尚救下。和尚替他挡了剑，却在自己临死前亲手掐死了宿华池，双双毙命。
林见进组的那一刻心情就开始跟着宿华池走，满脑子都是那些台词——
“你即正义，是因为你属于这里。”
“正邪有何异？我若说这江湖是一面镜，阁下还叫正义吗？”
“……”
“……”
“就算我败了，我也得偿所愿。”
林见第一天拍了和男女主的对手戏，入戏很快，虽然台词还是不怎么拿得出手，但已经大大超乎了杨雄的意料，十分顺利。
接下来几天也如此，林见估摸着自己要是能保持住这个状态，十天就能搞定。
最后剩下几场重头戏是和和尚的，林见按照自己的理解，这应该是宿华池真实情绪少有的外露时刻。
对于林见这种常年混迹小作坊的小演员来说，这样的戏已经是巨大的挑战了，林见每天回去都会反复试情绪——
可这试到最后情绪也没派上用场，因为林见刚一到片场，看见和尚的演员时，所有情绪都崩盘了。
——“好久不见。”
林见看着眼前这张才甩开没几天的脸，皮笑肉不笑地说：“挺久的。”
细算不超过十天。
韩秋时好意思用“好久不见”四个字？
不过现在问题不在这里，林见也没工夫计较这个小事。
问题在……为什么是他演和尚？！
杨雄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吗？让一个对演戏从未接触过并且有可能一窍不通的新人来演？！
林见的目光在片场搜索杨雄，找到之后走过去，不用开口，看到杨雄的脸色他就明白了。
杨雄面如菜色：“没辙，这两年想拍的剧本都没人愿意投，好不容易遇上个傻子。”
……
好傻子。
“听说他最近有老师在教，不知道十天能教出来个什么东西，你好好演吧，多少也得撑一撑。”
不然这一段就真的垮了。
韩秋时打完招呼就老老实实坐在原地，不知道是在背台词还是在拉情绪。
他突然这样安静，不会主动地凑上来，让林见好生松了一口气。
不过人就是奇怪，主动贴上来的一眼都不想多看，不贴上来了倒是会多给几个眼神。
一向觉得自己无欲无求快要成仙的林见也难逃此定律。
他第三次把目光看向韩秋时，后者抬手取下了棒球帽——
光头还是太过扎眼，不少工作人员和候场演员的目光都投向他，韩秋时回过头看林见。
此刻没了一点修饰，那明艳精致的五官越发夺目。
林见感觉到韩秋时的目光有些不太一样，不等他移开视线，韩秋时说：“我能演好的，真的。”
他这个幼稚的笃定听着太像玩笑话，不少人都忍不住捧场地笑了笑。
等真正开演的时候才知道这句话的含金量到底是多少——
一身红衣的宿华池张开双臂，内力逼出了插在胸口的短刀，嘴角一丝血迹缓缓流下，他赤红着双目死死盯着女主手中的那所谓代表正义的剑。
还未来得及开口，男主从他身后攻来，宿华池转身躲避却被剑勾掉了发冠，三千青丝倾泻而下，顺着周遭掀起的风四散飘起——
“这世间哪有什么正邪！我若赢了，我便是正义。”
“就算败了，我也得偿所愿。”
这世间所谓的正义永远别想将我击溃。
这是极端偏执的人早已颠覆的世界观。
宿华池缓缓闭上双眼，带着血迹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表情轻蔑又享受。
“就来试试这正义到底杀不杀得死我。”
“……”
无眼的刀剑直直刺向宿华池心口，就在此刻，和尚从天而降！
武艺高强的和尚背对着那剑，挡在宿华池身前，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似乎想在几秒之间细细看过宿华池身上的每一寸。
和尚起初还稍加收敛的目光在剑刺进右胸的一瞬间僵硬，随后眼底深藏的一切情感奔涌而出。
“……”
夜里两点。
林见打开门，很快看到了站在墙边的人。
他打开手机拿微信上的那一条五分钟前发送过来的消息给这个黑糊糊的人影看：“你发的？”
【韩秋时：我演得好吗？】
“是。”韩秋时点头。
他靠着墙，微微低垂着头，林见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演得好吗？”
“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毛病？”
不是下午两点，这是凌晨两点。
凌晨两点冷不丁发过来一条消息，就为了问一句“我演的好吗”？
被夸这么重要吗？
“我对着电视跟你搭了四年的戏。”
“我演的好吗？”
林见沉默地看着他。
“要不你偷偷夸我一句吧，就当我们都在梦游。”
“我演的好吗？”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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