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 Hilde·Frank)

  Charlotte最近仿佛忽然变得很闲,她打电话说朋友从青岛带了海鲜,要送我一些。

  这次相聚十分仓促,正是我在家的休息的星期六上午,阴天,Charlotte看上了我柜子里的一瓶酒,我就帮她开酒,找合适的杯子。

  野泽从书房里出来,到餐台这边来拿咖啡,他抬眼看向Charlotte,Charlotte对他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

  “你好。”野泽嘴里冒出的这两个字毫无感情,一直在摆弄咖啡机。

  而Charlotte似乎忽视了野泽的存在,她说道:“谢谢你帮我弄的票,我特别开心,我还和Ethan说话了,他给我寄了签名T恤,上面有他的小头像。”

  Charlotte抿了一口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她解开毛衫的扣子,有点亢奋地说道:“看,我险些忘了,我今天也穿了有他漫画形象的T恤,但不是有签名的那件。”

  我继续帮她斟酒,打算点一些吃的,说:“票不用谢谢,就是说句话的事。”

  “那个大虾你们可以晚上蒸着吃,最好今天就吃掉,明天就不鲜了。”Charlotte指的是她今天带来的海鲜。

  我点头称是,问她想吃什么外卖,她说:“不自己煮吗?”

  “来不及了,要是你早点说,我就提前把菜准备好。”

  Charlotte忽然抬起纤细的手指,优雅地指了指野泽的背影,说道:“让他去啊,年轻人嘛,多跑跑也没关系。”

  我瞬间就愣住了,转过身去看向野泽,野泽还披散着不短不长的头发,架着眼睛,他也在看我。

  我说:“算了吧Charlotte,吃完午饭我去买,晚上咱们自己做饭——”

  “没事,我去买吧,也不远。”野泽用冷静的语气打断了我的话,他放下杯子就去拿手机,又去门口穿衣服换鞋子。

  等野泽离开了,Charlotte的一口酒还没品结束,她捋了捋头发,说:“我就随口说说,谁想到……人家真的去。”

  我说:“你别总是乱开玩笑。”

  “你俩活在一起各取所需,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那倒没有,我现在还是挺幸福的。”我说。

  Charlotte又举起杯子抿了一口,她一边品酒一边看着我,那种眼神比刀子还要犀利,后来的一秒钟内,Charlotte把半杯酒泼了我一脸。

  她用英式英语说:“我觉得你需要清醒一下。”

  还骂了几句脏话,说:“拜托你好好幸福,你简直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她站了起来,于是我也站了起来,自己撕纸巾来擦脸,有那么一刻,Charlotte教训我的语气比我妈妈还尖锐,她端着酒站在那儿,说:“我确实生气,是因为我至今站在Ethan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有时候,我竟然开始怀疑曾经为什么会爱你。可能是我的偏见,对,的确是我的偏见。”

  野泽买了很多菜回来,但Charlotte已经下楼离开了,我收拾好餐台那里的一片狼藉,说:“她走了,不做饭了,咱们中午出去吃。”

  “行啊,我正好想吃点清淡的、热的东西。”

  我继续回书房看书了,野泽趴在我背上,说:“你跟我回一次日本好不好?我父母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我问:“你跟家里说了吗?”

  “没敢说,他们还是很传统的人,我怕不被接受,但你放心,我会找机会说的,如果我们能回去一次,我就有机会。”

  我说:“还是有点仓促吧,毕竟我们还没多久。”

  野泽深吸了一口气。

  说:“你想要多久呢?一年?两年?”

  真没想到,几天之后会和Ethan偶遇在盒马的饮料货架前面。

  我还戴着口罩,他也戴着口罩,我握紧了手里的推车,Ethan就站在推车的另一边,的确很想不通啊,本来觉得北京挺大的。

  Ethan和他的助理一起买东西,我自己一个人来买要放在办公室的饮料,我把一瓶香蕉汁放进推车里,想了想,又拿了一瓶。

  “买完了喝点儿东西吧,就门口的咖啡店。”这是Ethan在货架前面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

  天还是阴沉沉的,又降温了,我把买的东西全放进车里,然后去附近的咖啡店找Ethan,进了门,看到他坐在角落里,戴着渔夫帽,而他的助理离他很远,正举着一杯热饮料,警觉的目光一路跟着我。

  刚坐下,Ethan就说:“我帮你点了,怕耽误你的时间。”

  “谢谢,其实今天不忙。”我说。

  “野泽不陪你来啊?”

  “哦……他还在上班,没时间来。”

  “我没有的,他全都有吧,想一想,人本来就活在变化里,我现在不一样了,你也不一样了,”Ethan停顿了好一阵,摸了摸鼻尖,说道:“但我们都变得更好了。”

  我说:“没有,我没有变得更好。那天Charlotte来了我家,臭骂了我一顿。”

  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全都是替你骂的。”

  没想到,我和Ethan之间会变得这么生疏,像人受了不可痊愈的伤,留着要跟随一辈子的痕迹。

  到现在,是彻底没办法回头了。

  “你知道李梓烁吗?”Ethan问。

  我想了想,才想起来他提的人是谁,我说:“知道,但不太熟。”

  “他喜欢我。”今天的Ethan终于笑了,他轻轻弯起嘴角,露出一个似曾相识的、有些顽皮的笑,像是在对我示威,或者炫耀。

  我偷偷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思索了好一会儿,还是选择用沉默回应。

  Ethan洋洋得意,抿了一口咖啡,藏着笑容说道:“他可比你好多了。”

  我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摸了摸手上温热的杯子。

  “你不应该为我高兴么?干嘛这种表情啊……”Ethan说。

  此刻,我看起来大概远远没有Ethan开心。

  喝东西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说话,低头或者平视,默默地握着杯子,再过了一会儿,Ethan的助理就过来了,她说:“渤遥,易衣给我打电话了,咱们要提前一小时去机场,怕是不能待太久了。”

  这次难得的见面就这么草草结束了,等我开着车回了公司,就看到野泽在楼下站着看手机,他扑上来抱住我,说道:“我周末出差的,所以调休半天。”

  我的呼吸像是被阻滞在身体的某一处,抬起胳膊揽住了他的腰,没说话。

  今天的Pralinen是新买的,我平时吃得不多,后来是因为Ethan喜欢巧克力所以常卖,老板要回德国探亲了,做了春节之前最后一批,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我犹豫再三还是去店里取了,然后顺路去盒马买饮料。

  然后就遇到了Ethan。

  分别之前,Ethan的助理在路边为难地接了那个礼盒,她摆着手说“不能要”,说“很不好意思”,我说不是什么好东西,买了很多,你们拿着路上吃吧。

  “那……好,”她侧过脸看了看已经关上的车门,说,“我还以为是茶叶,谢谢你了,谢谢。”

  助理的表情不怎么好,我也没再多说什么。

  我想的是,买到了Pralinen的这天就遇上爱吃Pralinen的人,这一天好像变得很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