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 左渤遥)

  我深夜躺在病床上,脑子里想的全是几小时前发生的事,包括录制了两次的节目开场、我的麦克风上翘起来的标签、味道很淡的冰美式……还有与Frank之间毫无防备的碰面。

  我什么都做不了,更重要的是不想或者不敢做什么,我只能假装没看见他。

  周易衣进了病房,把手提包挂在衣架上,带进来一股冷风特有的气味,她说:“你该不会是看到了那谁,情绪失控才晕倒的吧?”

  “你可以完全相信医生的诊断。”我睁着眼睛,很久才眨一下。

  周易衣面色凝重,她在我的旁边站着,一边“嘶嘶”吸气,一边思索,说:“行了,就算是个偶然吧,听说他公司打算赞助下一季,今天特地来考察的。”

  “算了吧,”我苦笑,“我们以前聊过,他说赞助节目的事情不归他管的。”

  “你觉得他是专程来看你?”

  “他专程来看我不代表我们还能继续,”我的喉咙发疼发涩,躺在床上微微转过脸去,低声地问道,“你懂吗?”

  我已经开始打算好好成长了,这个决定等同于把一切的纠结忘却,更不能再次陷入我和Frank之间的恶性循环,我不能再想念他,不能再委曲求全。

  走出深渊,深爱深渊,憎恨深渊,凝视深渊。

  我一觉就睡到天亮,新的行程是午饭之后继续去录影,所有人因为我消耗了一整天,我十分内疚,所以请所有人吃东西。

  助理的昵称叫张豆,有六七年的工作经验了,算是周易衣给我的恩赐,张豆工作很认真,很少说废话,感觉不是特别开朗的那种人。

  她却在午饭之前偷偷猫着腰过来,打听我的八卦,问:“你真的和那个外国高管分手了?”

  “在一起的消息怎么传出去的都成迷。”我无奈地说。

  她嘻嘻地笑,说道:“好事传千里啊。”

  “周易衣天天跟你聊这些?”我咬了一口苹果。

  我和张豆额闲聊到此结束,她大概觉得玩笑开够了,就去做别的事,虽然问了一个敏感的问题,但看起来还是有分寸的一个人。

  说些八卦倒不妨事,毕竟圈子里聊的东西和圈子外面不太一样,我的恋爱史大概也不算什么秘密。

  录制结束再回到北京,我和几个朋友连着游了好几天泳,又参加了一场摩托车友谊赛。这期间,工作是一直有的,好在都能在北京完成,所以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休息了。

  天气越来越冷,我离以前的自己也越来越远,这算不上坏事,也不完全是好事。

  拍摄杂志的间隙,我和周易衣一起吃饭,她披着一件很厚的羽绒服,把一次性筷子掰开,然后,把羊肉汤推到我面前,又拽着盛了三文鱼寿司的纸盒子,去桌子的另一个角落吃了。

  张豆伸着筷子,眼巴巴地看,说:“易衣,我想吃一个。”

  “给,”周易衣拿没用过的筷子给张豆夹了一个,然后瞄了我一眼,说,“这个得躲着吃,容易PTSD。”

  “我也吃一个。”我咬着筷子尖,看着周易衣,说道。

  她将信将疑,想了想,还是往我盘子里夹了一个,说:“给,吃吧,远点儿别吐我身上。”

  开这个玩笑,周易衣心里大概也没想到我真的会吐,我夹起寿司送到嘴边,摄影棚里不太暖和,我又抬起手掖了掖羽绒服的领子。

  太丢脸,下一秒我就开始反胃了,捂着嘴往洗手间跑,趴在马桶上呕了半天,导致这顿饭谁也没吃尽兴。

  张豆拿了温水让我漱口,我从镜子里看自己,眼睛特别红,面色苍白,像只鬼一样。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么严重,再不敢跟你开这种玩笑了,害怕。”周易衣帮我端着杯子,抚我的背。

  我摆了摆手,说道:“没事。”

  “下次不买了,我们想吃也不买了。”周易衣嘱咐张豆。

  张豆点着她圆圆的脑袋,说道:“不买,不买,你过敏是吧?”

  “不是。”我说。

  周易衣皱着眉头,和我一起坐在沙发上,她让张豆给我泡了一杯花茶,趁张豆出去找东西的时候跟我说:“总不能这辈子都不吃……了吧?”

  “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

  “不能这样,”周易衣说,“他又没真的劈腿。”

  我转过脸去看着周易衣,也明白她这么说是为了让我少些负担,但我还是恳求一般,说道:“姐,可怜可怜我行不行?”

  “希望你早点放下。”周易衣把茶端起来递给我,还是很烫的。

  我争辩:“我早就放下了——”

  “骗鬼吧,”周易衣气定神闲,每句话都直中命门,“我觉得你很难放下,现在的状态只能说是不得不放下,连‘想放下’的程度都达不到,更别说已经放下了。”

  我放下杯子,把脸捂着,深吸了一口气,我看向周易衣。

  说:“要是某天他真的和那个人在一起了,我可能会去死。”

  “就那个人不可以?其他人都可以?”

  我说:“不,这两种情况,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知道,我惧怕某件事发生是因为那件事极有可能发生,我在脑海中构建未来可能存在的一切,然后把自己吓得心惊胆战。

  “你不说我都没想过,”周易衣忽然开始沉思,她说,“你都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我还专门找人去拍那个日本人的照片和视频,想看看他和Frank到底是什么关系,结果发现……你不觉得他和你有些像吗?”

  我说:“不要骂人啊姐。”

  “不是长得像,也不是性格像,就是,给人的感觉很特别。”

  “别再让我心惊胆战了。”我说。

  “你应该学会面对现实,还有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周易衣就是典型的人间清醒,经常说些不太好听的话。

  我晚上站在阳台上吸电子烟,又喝了很多红酒,心脏变成一只狂躁的火球,到处乱撞,我的自我治疗暂告失败,但仍旧要继续下去。

  周易衣没有打击我,她的话只是让一直在表演的我不再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