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当局者迷>第7章 7

  袁祝周末去实验室加班,处理了一批到了收样时间点的小鼠。二氧化碳麻醉,透明安乐箱里活蹦乱跳的小鼠很快便一动不动地躺下。再等一会确定实验动物全部死亡之后,袁祝把小鼠取出来,放在操作台上直接开膛破肚,快速取出她所需要得新鲜器官、组织或者血液。

  今天她的操作是取孕期母鼠肚子里的胚胎,然后再解剖出雌性胚胎的乳腺。十天的胎鼠大概是蚕豆大小,袁祝一连从三只母鼠身上取出来了二十多个胚胎,收集在盛有磷酸盐缓冲液的培养皿里。这个操作袁祝从硕士到博士这七年已经做过很多回,由此可想而知,经她手处理过得实验动物数目之庞大——还好袁祝是无神论者,不然以手上这么多的“冤魂”,她一定会因为自己死了以后上不了天堂而懊恼吧。

  熟能生巧,袁祝没用多长时间就大功告成。依着读硕士时候的习惯,周末结束实验后,她会去附近的咖啡店读读文献或者写写文章,也算是闹中取静了。

  袁祝下车之后拎着笔记本电脑往漫咖啡走的时候,坐在窗户边上的高瞻显然没有在意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等到袁祝进门之后,因为咖啡店里人不多,高瞻便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袁祝,他心里很是意外,这可真巧啊。

  袁祝万年不变地点了一杯拿铁,然后目不斜视地直奔她的“专属”座位——一个离洗手间很近又直对监控摄像头的二人小桌,这个位置通常都是空着的,所以几乎成了袁祝的专属座位。

  高瞻和白明东拉西扯天南海北地聊了很久。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当明晃晃的阳光刺到白明脸上的时候,他为自己和高瞻小老弟的谈话做了收尾。

  “行了,大概就是这样,到时候你要得资料我发你邮箱,有事儿的话咱们微信随时联系。”高瞻约白明主要是想讨一些陶艺雕塑和雕花陶艺的资料,看看能不能从中汲取一些灵感,然后用在他目前正在筹备投标得一个清水混凝土为主体的咖啡厅项目上。

  “得嘞,感谢,那微信随时联系。”高瞻说了这话,却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于是白明便先行离开。

  看着对面角落里袁祝仍埋头看着电脑屏幕,时不时还提笔写着什么,高瞻突然来了兴趣。他又叫了一杯当日手冲,端着咖啡拿起东西走向袁祝的二人座。

  因为有电脑屏幕挡着,加上袁祝耳朵上扣着降噪耳机,所以高瞻已经在对面坐定之后,袁祝才反应过来。

  “你好啊。”高瞻看着张着小嘴发愣的袁祝,率先打破尴尬的沉默。

  “您好您好,真巧啊,高老师,在这遇见您。”

  “约了个朋友见面,看你在这坐了挺长时间,过来打个招呼。”

  “这样啊。我一般周末来这儿干点活儿。”袁祝一边说一边收起电脑和笔记本。

  “嗯,挺好。在这儿碰见还挺巧,你学校在这附近?”高瞻似乎默认了实习生袁祝还是在校学生。

  “啊,我经常来这儿。”袁祝读硕士的研究所确实离这儿不远。

  高瞻推了推眼镜也没再仔细打听,转而开始谈起了工作。

  “接下来的展会,你的工作内容张工跟你交代了吧?”

  “张老师周四那天就已经交代给我了。”袁祝点点头表示肯定,但心里老大不愿意,昨天才忙活完庆祝趴体,今天又要讨论新工作,这个工作强度对于一个实习岗位来说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嗯,好。你仔细安排一下,这个展会是圈儿里比较隆重的一个国际展会,国内的几位老大还有美国和欧洲的几个大事务所都会出席。”

  “是,张老师邮件提到了这些细节。”

  “那就好。对了,你之前有参会经历吗?英语水平怎么样?”

  “额,有过两三次吧。英语的话我觉得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行,那到时候看你写得英文材料了。记得所有文字一定让我看过之后再拍板儿。”

  “好的,高老师。”袁祝又点点头表示肯定,“那高老师您现在有时间吗?正好提到展会了,干脆我就跟您确认一下一些细节呗,这样明天上班了我就可以直接落实了。”

  张梦睫上周特意嘱咐袁祝要绝对认真地对待这个展会,详细地列出了需要提前沟通得媒体和事务所清单,划出来了几份需要袁祝格外做好得材料。前几天袁祝一直忙着办趴体,还没来得及落实备展的工作。她正琢磨着怎么去找大老板具体讨论一下细节,今天就正好遇到了高瞻。

  “好,确认什么?”

  “唔…我都记到本儿上了,”袁祝说着低头翻包,“呀,应该是还在车上,要不我去拿进来?我车就在外面。”

  高瞻点头应允,袁祝抓起大衣一路小跑。因为过道不宽,袁祝齐腰的长发在高瞻面前飘过,隐约留下一股冷清的味道。遗传基因似乎对袁祝特别青睐,一头浓密的长发颜色微微棕褐,和袁祝的白净脸庞放在一起倒是相得益彰。混合着咖啡的香气,袁祝的发香缭绕,高瞻突然觉得空气中的香水味他十分熟悉。

  袁祝从车里取回来了一本蓝色水波纹皮面的线圈本,翻到用便利贴标注的位置,摊开摆在桌上。外面的妖风把袁祝的长头发吹得散乱,于是袁祝拢起头发盘了起来,随手插了支铅笔做发簪。

  高瞻看见两页B5大小的方格道林纸上整整齐齐地列着很多要点,中英文混杂,边边角角的位置还有不少粗糙的示意图。袁祝翻出张梦睫的邮件,对着笔记和高瞻一一讨论她的工作安排。

  这二位应该都是“工作狂”属性的人。高瞻很自然地拿起袁祝的凌美钢笔,一边和袁祝解释展板设计和模型布置的思路,一边在袁祝的笔记本上涂涂改改。——他几乎增改了袁祝所列得每个要点的内容,还强迫症似的给每一幅示意图进行了润色——高瞻是一个在工作上追求完美的人。

  按着高瞻说得想法和提得要求,袁祝在本上做了一个大概的时间计划,她握着钢笔写字,一勾一抹之间笔锋犀利。高瞻推了推眼镜,“字写得不错啊,练过书法?”

  “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但是后来都还给老师了。咳,现在谁还总写字儿啊,像我这种还总用钢笔的估计是老古板了。”袁祝随口应着。

  高瞻推眼镜笑了笑,他似乎也算是一个“老古板”。在越来越多同行选择用各类软件建模的时代,他的事务所还坚持在软件建模的同时,做超大尺寸建筑模型和环境模型,并且建筑外观的方案调整全部要在模型上做模拟之后才可以确定。事务所小小的储藏间里从地面到天花板堆满了这十年做废的模型。高瞻自己也听说因为常常有实习生连续加班加点、点灯熬油,不过只是为了修改大尺寸模型上几十个毫米大小的部件,所以有离职的实习生劝告学弟学妹,如果没有超人一样的钢铁之躯,千万不要来远瞩实习。

  不过,无论高瞻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他对做模型这件事是很固执的。高瞻的观点是建筑不是存在于效果图或者照片里的艺术品,建筑作为立体地、真实地存在于人生活中的实体,既然介入了人的生活,就必须与人、与环境共生,实现和谐。

  袁祝还在埋头奋笔疾书。高瞻突然发现袁祝右侧太阳穴上,发际线附近有一道不太明显但延伸到头发里的疤痕。正当高瞻想开口问问袁祝这道疤是怎么来得的时候,袁祝撂下钢笔,抬头问高瞻,“高老师,按您说得,那一套十二件的小尺寸模型我去问吴子涵和徐文文要就行了?”

  “对。小尺寸的他们做得就行了。重点大尺寸的两套主要作品你去找胡亚仓。”

  说到了模型,高瞻又提了好几条要求,袁祝又提笔开始做记录。

  等高瞻和袁祝讨论完所有的内容,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没吃午饭的高瞻终于有了强烈的饥饿感,正当他想问袁祝要不要点个简餐的时候,袁祝先开口,说她晚上约了同学要先走,于是高瞻作罢,和袁祝一起出了咖啡店。咖啡店外,袁祝发现高瞻好像没有开车,于是试探性地问,“您没开车呀?”

  “嗯。没开。”

  “那您去哪儿?要不我捎您一路?”

  “你方便么?”

  “看您去哪儿呗。外面这么大风。”袁祝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围巾里。

  高瞻被袁祝的样子逗笑了,“荷清苑知道吗?”

  “就是这儿北边荷清路上的那个荷清苑?”

  “嗯,对。”

  “没问题。正好顺路。”其实并不算十分顺路,但是话都说出去了,袁祝通常说到做到。

  高瞻一米八多的身高在polo的副驾驶显得有些拥挤和局促。

  袁祝示意高瞻把座位挪到舒服点儿的位置,然后边在路口调头边询问高瞻具体要把他送到荷清路上还是小区里面。

  “都行。小区里也行。我父母家住那,我老爹原来是清华的老师。”

  高瞻不经意的一句话毫无意外地引发了袁祝对高瞻的“花式彩虹屁”。高瞻无奈扶额,只要别人听说他的父亲是清华教授而自己又是清华学建筑的,基本都会有类似的反应,这么些年下来他也习惯了。

  袁祝从清华的东门开进校园,在并不算宽敞的校园道路上一路左拐右拐,轻车熟路地从北门开出校园。

  高瞻示意她靠边停车,“嗯,就是这儿了。”

  “得嘞,小区的话估计我进不去了,那高老师明天见。”

  “嗯谢谢,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