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秋僵硬的保持着这个动作, 不知所措。
直到一位早起的病人，从他们身边路过，探头围观, 她才反应过来。
为了不吵醒封舟，她左手扶着他脑侧, 右手扶着后脑勺，膝盖微曲, 慢慢将其放在柔软的枕头上。
动作完成, 刚准备松开手, 就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
他嘴唇开合, 声音沙哑, 带着一丝困倦。
“你在干什么？”
虞秋：……
连忙松开，将手背在身后。
“你刚刚没睡好, 我给你拿了个枕头。”
封舟意味不明的“嗯”了声，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 缓了缓神，问：“现在几点？”
虞秋：“七点四十, 你再睡会？”
封舟摇头, 转而问她 ：“饿了没？”
两人都是先跑步，再吃饭。
他突然转移话题，虞秋一愣, 下意识点头。
封舟起身, 走进病房, 出来时，脸上沾着晶莹的水珠。
“带你去吃早饭。”
虞秋摆摆手：“我等下随便找点东西吃就行了，你再休息会。”
刚说完，肚子“咕”了一声, 出卖了她。
封舟瞥了眼，扬眉。
虞秋：……
封舟：“就在楼下，吃完回来办手续。”
虞秋乖乖跟着他下楼。
封舟轻车熟路地带她来到医院附近的早餐店。
虞秋：“你对这很熟悉？”
封舟点头：“之前陪外婆住过几天。”
两人很快吃完，打包了一份回到医院，办好手续，老人家还没醒。
封舟轻轻关上病房门：“走吧，送你回去。”
虞秋：“我在这守着吧，你回去休息会。”
封舟：“我请了人照顾，你不是还要上网课，下午练完车再来。”
虞秋往里面看了眼，点头。
上车时，她看着主驾驶座神情疲惫的封舟，有些担忧。
“你一晚上没睡，能开车么？要不我们打车回去？”
封舟转头看了眼：“要不你来开？”
驾照没拿到手的虞秋老老实实闭嘴。
封舟：“放心吧，没多远。”
安奚市医院离安奚县很近，所以虞秋才能骑着小电驴赶过来。
接下来几天，虞秋坚持每天要来陪老人家聊天，于是，两人的作息变成：
早上一起跑步吃早饭，上午虞秋上网课，封舟处理工作，中午做好饭带去医院，跟外婆一起吃，下午封舟带着她练车，晚餐找家清淡点的餐馆打包，晚上封舟去健身，虞秋回去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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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的练习，她开车水平逐渐稳定，约了考试，过两天就要第三次考试了。
下午练车时
封舟：“差不多了，考试心态放好点。”
虞秋点头：“对了，小茹说她晚上来看看奶奶。”
昨天两人聊天，林茹知道老人家住院，就说要来看看。
封舟：“嗯，要她别带礼物。”
虞秋：“我跟她说了。”
然而，等他们抵达医院病房，就看见一旁的柜子上，摆满了大包小包的礼品，各种水果、补品，林茹和王志远坐在病床边，陪老人家聊天。
见到虞秋和封舟的身影，两人热情的招呼，王志远还洗了点水果，用来招待，有那么点反客为主的意思。
封舟：……
虞秋：……
她拿出手机，给封舟看她和林茹的聊天记录，示意她真的有好好叮嘱，但架不住对方阳奉阴违。
老人家虽然嘴里念叨：没必要破费，麻烦他们跑这么远来看望她，但她看上去心情不错。
病房里没那么多位置，封舟打完招呼就出去了，把位置留给客人。
隔壁病房的王奶奶路过，看见站在床边的虞秋，语气微妙道：“哟，老罗，你孙媳妇又买了这么多东西来啊？”
老人家耐不住寂寞，爱交际，隔三差五就有其它病房的病友来串门，他们见虞秋和封舟天天一起过来，都认为两人是一对。
两人解释过，但效果不大。
这段时间，面对这一类的调侃，反应从害羞到麻木。
冷静的解释，是林茹和王志远带来的礼品。
王奶奶看了会热闹就走了。
林茹满脸震惊，戳了戳虞秋。
“什么时候的事，都没听你说过啊？”
虞秋：“……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茹耸了耸肩。
几人聊完，让老人家好好休息，走出病房。
林茹拉着虞秋到走道尽头的阳台聊天，瞧见了封舟。
见到她们两人，他熄了烟，点点头，把这片空间让出来，自己走了出去。
林茹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怎么感觉，你教练比上次见面更帅了？”
之前的封舟，一头极短的头发，将锋利的五官全部裸露出来，看着很精神。最近，他头发长了不少，或许是无心打理，也没修剪，散乱的黑发给他增添了一丝不羁和洒脱的气质。
这种气质，明显更符合她们这代人的胃口。
平时天天见，虞秋也没太注意，但听林茹这么一说，回头看了看，觉得确有其事。
刚刚封舟靠在阳台栏杆旁，右手夹着烟，瞥过来的那一眼，让她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林茹绕回正题：“在手机里没仔细问，奶奶情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虞秋叹了口气，双手趴在栏杆上，头靠了上去，眺望远方。
“医生说做好后续打算。”
林茹垂眸，没有说话。
虞秋絮絮叨叨的跟好友说着最近的烦心事。
“上次检查，医生说她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做化疗，怕承受不住，我跟教练也不敢跟她说实际情况，但她自己应该也猜到了些什么，心情越来越差，这几天闹着要出院……”
“我最近很害怕……哪天突然就……”
说到这，她长呼一口气。
林茹静静的听着，也学着虞秋的姿势，趴在栏杆上，欣赏着远处的风景。
感慨道：“我爸身体也也不行了，你想想以前，他每天爬上爬下的，去年摔了一跤，进了医院，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我们也会有那么一天。”
她是老来子，父母年纪不小了。
林茹：“你也开导下你教练，他那身烟味都有点冲人了。”
虞秋：“我尽量吧。”
每次试图安慰，封舟都会绕开话题，还反过来宽慰她，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然而，他表面装的风平浪静，行事如常，身上那身烟味，却暴露了他的实际状态。
林茹：“罗奶奶有子女没，封舟他爸妈不来看看么？”
到了这个阶段，按道理亲戚朋友都会来看望看望，但根据刚刚老人家隔壁病床病友的描述，她跟王志远是除虞秋封舟外，难得的客人。
虞秋：“他妈妈去世了，爸爸……我也不清楚，没听他提起过。”
林茹闻言，没有再问。
两人聊了会，林茹和王志远就回去了。
过了几天，到了模拟考时间。
封舟将虞秋送到考场，嘱咐道：“考完我来接你，再练练。”
虞秋：“不了，都练了这么久了，没什么必要再练了，而且你等下还要去给奶奶送饭，等下我自己去医院吧。”
封舟想了想她最近的发挥，点头答应了。
最近的练习很有成效，虞秋三次模拟考全过了，分别是100分、95分和90分。
跟着车辆回到驾校，从里面往外走，路过某间房间时，她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脚步顿了顿，有些不确定的往里面看了看。
但在内层窗帘的遮挡下，只能隐约看见他们穿的衣服，是几个安全员。
他们正在聊天，待了很久，也没有再捕捉到那个声音。
或许是听错了。
她松了口气，拿出手机，跟封舟分享这个好消息，奇怪的是，电话没打通。
搭乘公交车来到医院，远远的看见封舟站在病房门口。
她刚想上前问，手机是不是没电了，就发现，他浑身紧绷，面上满是不耐和烦躁，比虞秋把油门当刹车踩，差点没命那一次，还要凶。
对面，站着一个比他略矮几厘米的男人，他脸上有着岁月带来的细纹，头发乌黑，但发根发白，一身笔挺的夏款西装，气质儒雅沉稳。
两人气质不同，但五官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听见，封舟压抑着怒气的声音，问那个男人：“你来干什么？”
面对他恶劣的态度，男人表情淡定，但眉眼间，还是露出一丝失落，温声道：“我听你桑叔叔说了，小舟，爸爸……”
那两个字刚说出口，封舟的反应激烈，拳头握紧，仿佛马上要暴起揍人。
男人改了口：“我来看看你外婆。”
封舟：“这里不欢迎你，带着你的东西离开。”
虞秋这才注意到，在男人身后的不远处，还站着一个提着满手礼品的男人，她粗略瞥了眼，都是些昂贵的补品。
男人无奈道：“小舟，我知道你不欢迎我，但你外婆也是我的长辈，长辈病重，我理应来看看。”
封舟冷笑一声，刚想说什么，余光瞥见一旁的虞秋，没有说话。
楼道里，人来人往，刚刚两人的对话，已经吸引了一波人的关注，他们移步至一旁无人问津的楼梯间。
虞秋进了病房，老人家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问：“是小舟爸爸来了吗？”
虞秋：“嗯。”
老人家沉默片刻，涩声道：“你跟小舟说，让他进来吧。”
虞秋走到楼道传达消息时，那个男人已经走了，只剩下封舟坐在楼梯上，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那背影太过落寞，她情不自禁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沉默的陪伴着。
相比起走廊的人来人往，楼梯间异常安静，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在这片寂静中，虞秋突然意识到，平时凶神恶煞训人的封舟，一点也不可怕。
像这样，一言不发，把所有坏情绪埋藏在心里的封舟，才真的让她害怕。
害怕到，心脏也忍不住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