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无云,天朗气清。
高考这天是个好天气。
黄明煊和穆益早早起了床,带上准考证和身份证,迎着朝阳出了门。
他们的考场一个在西教学楼,一个在东教学楼,走到校门口便要分道扬镳。
分别时,黄明煊掏出两颗糖,一颗橘子味的,一颗薄荷味的,他自己撕开薄荷味的,往嘴里一丢,咯嘣咬碎,边嚼边问:“你喜欢吃糖吗?”
穆益道:“还好。”
“那给你一颗,”黄明煊把橘子味的放进穆益手里,笑眯眯说道:“考前吃颗糖,霉运走光光。”
穆益微微一怔。
黄明煊继续说道:“吃了我的糖,保证你考的都会、蒙的全对。”
穆益道:“是吗?”
黄明煊点头。
穆益握紧手里的糖,注视着他一动一动的腮帮子,说道:“我舍不得吃怎么办?”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黄明煊低头在书包里翻了翻,又翻出几颗橘子味的糖,统统塞进穆益的口袋里,说:“这么多总舍得吃了吧?”
在阳光的照耀下,橙黄色的水果糖反射出晶莹透亮的光,小小的一颗竟有些精致漂亮。
穆益松开紧握的手,撕开糖纸,把糖送入口中,一股柑橘味迅速在口腔散开,酸酸甜甜的。
黄明煊问:“甜吗?”
穆益道:“甜。”
黄明煊笑了,“我把我的好运都给你了,你一定会考好的。”
穆益眉梢也染了些笑意,“你也是,加油。”
黄明煊双手握拳,“加油!”
分别后,两人各自去到自己的考场。穆益根据准考证上的信息走到二楼,把书包放到考场外,碰巧何遮从对面走来,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你在哪个考场?”何遮问。
穆益指了下头顶的班牌,说:“这个。”
何遮点点头,说:“我在你隔壁。”
穆益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现在距离考试开始还有半小时,教室外站满了人,还有学生捧着课本抓紧最后的时间复习。
穆益懒得再看书了,他两手搭在走廊栏杆上,吹着风,和何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到一半,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丢进嘴里。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何遮记得穆益不爱吃糖,准确说是不爱吃甜食,连饮料都只喝无糖饮料。
他奇怪地看了穆益一眼,朝他伸出手道:“给我也来一颗呗?”
穆益拍开他的手,“不给。”
何遮说:“一颗糖都不给,小气了啊。”
穆益瞥他一眼,轻飘飘说道:“要吃自己买去。”
何遮纳闷道:“这么宝贝?谁给的啊?”
穆益把糖抵在舌尖,轻轻一吮,勾起唇角道:“男朋友给的。”
“哦。”何遮收回手,心道难怪。
他是在两个月前得知穆益脱单的,那天恰好是四月一号愚人节,他没放心上,权当穆益是在开玩笑。然而,直到穆益好几个中午和下午都没来打球,何遮才知道是真的。
他了解穆益,虽然外表看上去漫不经心,好像对什么事都无所谓,但实际上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
换句话说就是固执,死心眼,认定一件事或认准一个人,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对此,何遮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他们以后分手了,那也肯定不是穆益提出来的。
见他一脸沉思,穆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何遮回过神,胡诌道:“没什么,我在祈祷等会儿考的我都会。”
“都会?”穆益笑道:“你能看懂题目就不错了。”
“什么意思?”何遮睨他一眼,“你质疑我能力?”
穆益耸耸肩膀,“当我没说。”
何遮拿手肘撞他一下,“这个时候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穆益道:“那祝你学霸附身?学神附体?”
何遮仰天一声长叹:“算了,学霸学神不敢想,我只求擦过及格线。”
其实他和穆益原本成绩差不多,放在全年级八百多人来看,他们俩大概排七百末尾、八百出头。
成绩差是因为他们没把学习当一回事儿,家里在这方面也没给太大压力,所以书都是闹着玩随便读的。只不过自从穆益谈了恋爱,排名就跟坐火箭似的突飞猛进,最近一次月考居然有六百多名,而何遮则依旧在原地踏步。
想到这,何遮看向穆益,突然有种被背叛革命的感觉。
……
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高考第一天波澜不惊地结束了。
今年题目难度适中,但题型新颖,没按往年的套路出牌,尤其是语文作文,写得好就能拿高分,写不好就容易跑题。
陆陆续续有考生从考场出来,有人满面春风,也有人愁云惨淡。
穆益和黄明煊约在校门口碰面,走出学校,他们牵起手,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约而同地没有问对方考得如何。
回到家,穆益接到杨怡姗的电话,说她煲了一锅鸡汤,叫了一辆出租车送过来。
穆益觉得莫名其妙,“出租车?”
“没办法,公司临时要开会,我没时间过来。”杨怡姗叮嘱他们自己吃好喝好,言简意赅地交代完就挂了电话。
于是吃完晚饭,穆益又下楼拿鸡汤,回去打开一看,汤还冒着热乎乎的白气。
他和黄明煊分别喝了两碗,喝完后还剩大半锅,实在喝不下,又不能浪费,只好放进冰箱留着明天继续喝。
……
第二天上午考理综,下午考英语。
下午的英语黄明煊提前半小时就写完了,他涂完答题卡,来回检查了两遍,确认无误后便望向窗外开始发呆。
考场静得落针可闻,只有沙沙的书写和翻动试卷的声音,每个人脸上都是认真专注的神情。
这时,黄明煊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监考老师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黄明煊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然而肚子又发出一声叫,声音不大,但在过于安静的考场就显得很突兀。
黄明煊把头垂得更低,偷偷抬起手,用力掐了一下肚皮。
“别叫了……丢人……”
接下来半小时,他的肚子每隔五分钟就会叫一次,非常规律,非常准时,周边有人频频望向他,目光多是好笑和揶揄,黄明煊羞得脸都红透了。
他怀疑自己肚子里住了一只金鱼,不停地吐泡泡,咕噜咕噜咕噜。
好不容易捱到了打铃交卷,黄明煊立马冲出教室,身后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声音大到教学楼都在摇晃。
一路冲到校门口,门口外站满了人,一群家长伸长了脖子等着自家小孩出来,还有记者扛着摄影机、举着麦克风准备采访今年的考生。
在一片乌泱泱的人群中,黄明煊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竟是许久未见的叶芝桦。
“院长?你怎么来了!”黄明煊努力挤到叶芝桦的身边,一脸欣喜。
“接你回去吃饭,”叶芝桦看上去比他还要高兴,“终于考完了,必须给你好好庆祝一下。”
黄明煊笑着答应道:“好。”说来他也有些时日没回福利院了,还挺想那里的老师和弟弟妹妹。
“不过现在高峰期,回去可能就七八点了。”叶芝桦在周围望了一圈,问道:“你饿不饿?要不要买点吃的垫垫肚子?”
黄明煊点头,“饿。”
“哎那儿有个煎饼摊,”叶芝桦指着前方,道:“走,去买两个。”
黄明煊拉住她,“等等。”
叶芝桦回过头,“怎么了?”
黄明煊说:“等一下,等我男朋友出来,我要告诉他一声。”
叶芝桦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说:“行,我顺便瞧瞧那小子长什么样。”
上个月,她跟穆益通过一次电话,虽然两人只有简短的交流,但通过声音和语气,她能猜出大概是个挺踏实沉稳的小伙儿,哪怕知道黄明煊瞒着他那么大一件事,也没有惊慌失措乱了方寸。
过了几分钟,黄明煊朝门口奋力挥手,大声喊道:“阿益,这里!”
叶芝桦跟着他一起望过去,心中暗吃一惊。
不得不说,这小伙子长得挺俊。
她多看了几眼,越看越俊,心道难怪她家小兔崽子被迷得七荤八素的。
穆益走过来,见叶芝桦站在黄明煊身边,二人甚是亲密熟稔的样子,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们福利院的院长。”黄明煊说完又挽住叶芝桦的胳膊,介绍道:“院长,这是穆益。”
“您好。”穆益朝她礼貌地点了一下头。
“你好。”叶芝桦端起一张颇有些严肃的脸,对他说道:“跟你通知一声,煊煊今晚要跟我回福利院。”
穆益微微一愣,继而看向黄明煊,“你要回去?”
“嗯,我回去吃个饭,吃完就回来。”黄明煊说。
“还要回来?”叶芝桦说,“晚上黑灯瞎火的,你一个Omega回来多不安全。”
黄明煊说:“我会小心的。”
“小心也没用,”叶芝桦拍了一下他的头,“别瞎折腾了,今晚你就住福利院。”
黄明煊犹豫道:“我还是回……”
“没关系,”穆益打断他,将目光转向叶芝桦,“您不用担心,我可以去接他回来。”
“你?”叶芝桦蹙着眉头道:“太麻烦了吧?”
穆益摇头,“不麻烦。”
黄明煊附和道:“一点也不麻烦。”
叶芝桦剜他一眼,怒其不争,“你就是给人添麻烦的,哪来的脸说不麻烦?”
黄明煊无辜地眨眨眼,然后开始摇她的胳膊,一边摇一边说:“哎呀,你让我回来嘛。你看,我衣服没带,牙刷没带,什么东西都没带,回去还要重新铺床,多不方便呀。”
叶芝桦冲他低骂一句:“别晃,胳膊都让你给晃脱臼了。”
黄明煊停下动作,问:“那我能回来吗?”
叶芝桦妥协道:“行行行。”然后又对穆益说:“那辛苦你跑一趟了。”
穆益颔首道:“应该的。”
准备分开时,穆益又叫住黄明煊,对他说道:“好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黄明煊点点头,问他:“那你今晚怎么安排?”
穆益说:“今晚我们班有聚会。”
说来好笑,穆益他们班学习不咋地,搞活动倒是最积极。这场聚会一个月前就筹划好了,先是全班一起吃饭,然后去游戏城玩密室逃脱,最后再去KTV唱一整个通宵。
穆益不喜欢这种人多嘈杂的聚会,但他没有理由不去,至少得露个面,不然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黄明煊朝他笑了笑,“那玩得开心哦。”
说完道了别,和叶芝桦一起坐上前往福利院的公交车,心里渐渐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一般人高考完都是这样——参加聚会,跟同学朋友出去玩,放开了玩,该怎么疯就怎么疯。
黄明煊却不能。于他而言,高考结束意味着更长一段路的开始,他没有时间休息,也不能休息,明天开始还得继续打工,为以后的学费和生活费做准备。
种种身不由己的原因让他看清现实,知道自己没有纵情享乐的资本。说不羡慕是假的,但黄明煊不难过,他的生活已经在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了,他的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
毕竟有穆益的未来,就是有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