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故渊话音落,池郁怔了怔。

  他原以为昨日那番话后,付故渊和自己之间会有隔阂。

  虽然付故渊不至于对他视而不见,但绝不会再亲近。

  怎知……

  付故渊弯腰将药箱从床铺下拿出,翻找片刻,找到治淤青的喷雾,转身见池郁愣愣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付故渊走过去,将药递给他:“你要是想自己来……”

  “不。”池郁合上手里的书,看着付故渊,“求求你,帮我上药。”

  求求你?

  池郁的措辞让付故渊有些不习惯:“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来,你坐过来。”

  付故渊让池郁坐在床边,自己搬了条凳子在他对面坐下,随后晃了晃手里的药瓶。

  池郁掀起衬衣,露出一段窄腰,本是少年纤细却不失朝气的身躯,可是腹部那一片淤青伤痕着实怵目。

  付故渊低头看去,觉得淤青好像比上次更严重了,从深青色变成了仿佛腐烂的青紫色。

  “怎么这么严重,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啊?”付故渊眉头拧起。

  池郁淡淡道:“我不想去,但如果你下命令,我会去。”

  付故渊:“……”

  自从那日两人谈过话后,单独相处的时候,池郁用词总是这样,透着一股‘你可以命令我,要求我,胁迫我’的意味。

  付故渊实在不知道这怎么接词,只能选择沉默,他看了下淤青,说:“热敷一下再上药会好得快一些。”

  说着,付故渊起身走进卫生间,将一条干净的毛巾浸入热水里,拧干后拿出来,坐在池郁身边,和他说:“你把衬衣脱了吧,这么撩着手挺累的。”

  池郁一声不吭,乖乖照做,脱掉衬衣,裸了清瘦的上半身。

  付故渊将热毛巾叠成方块,往池郁淤青伤口按去。

  池郁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疼?”付故渊收回手,抬头问。

  池郁摇了摇头:“不疼。”

  付故渊观察了下池郁的表情,见他神色淡然,确实不像是害怕疼痛的样子,于是一手按在池郁的后腰上,防止他再往后退,一手将热毛巾敷在他腹部的伤痕上。

  付故渊能感到池郁的身体僵直,像瞬间坠入漆黑冰冷的海底深处,以至于四肢血液凝固。

  但是池郁没喊疼,他肯定是忍下来了。

  付故渊想起前几日,自己的肩膀被篮球砸到,虽然当时付故渊说没事,但事后还是因为淤青疼了几日。

  是那种平时很难记起的酸疼,只在触碰的时候提醒你那处有伤。

  但终究是疼的。

  “班长。”付故渊正沉思着,池郁忽然开口,“你可以下手重点。”

  付故渊回过神来,看向池郁。

  池郁与他对视,淡淡说:“不需要对我这么温柔。”

  付故渊反问:“你怕什么?”

  池郁一怔。

  “你为什么不希望别人对你温柔?”付故渊感觉敷得差不多了,将毛巾丢到一旁,拿起喷雾晃了晃,喷在池郁腹部的伤口上,“我是真不理解你那个病,我就是觉得,如果有人和我说,他信任喜欢我,那我肯定得对他好啊,得谢谢他的信任喜欢啊,怎么能辜负那份喜欢,反过去伤害他呢?那我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好了,药上好了,你把衣服穿起来吧。”付故渊将药瓶的盖子盖好,抬头看向池郁,发现他惊讶地瞪着自己,乌黑的眸里只剩下不可思议。

  他沉溺在深海里,意外地看见一束不属于这里的光。

  许久,池郁低下头,慢腾腾地拿起衬衣,边穿边说:“班长你……人很好,和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付故渊调侃,“是我会变异还是你会变异啊?反正我不会,你要是会,你得和我说一声,别吓到我,我胆子小,不经吓的。”

  宿舍安静如常,煦暖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户落在褐黄课桌上,听着付故渊的打趣,池郁忍俊不禁。

  “啊!”付故渊突然喊出声,他神采飞扬,兴奋地说,“原来你会这么笑啊?”

  “嗯?”池郁一怔。

  “就是这种一看就是开心的笑容,呃,那什么,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啊。”付故渊挠挠脑袋,赔笑,“虽然你以前也常笑吧,但总让人觉得怪怪的,和故意挤出笑容似地,你还是刚才那样笑起来好看,你以后多这么笑笑……”

  忽而一阵悠扬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付故渊的话——他的手机铃响了。

  是白鸣风打来的。

  付故渊拿起手机对着池郁晃了晃,示意自己得接电话。

  池郁点点头,表示明白。

  “喂,阿白?什么事找我?”付故渊接通电话。

  “你在宿舍吗?”不知为何,白鸣风的语气并不镇定,显得有些焦躁。

  “我在,你这是怎么了?”付故渊问。

  白鸣风并没有回答,又问:“你舍友是叫池郁吧?”

  “是啊。”

  “他在不在宿舍?如果在你旁边的话,你先别应我,你去走廊,或者别处他听不见声的地方。”

  付故渊一怔,看了池郁一眼。

  池郁正在扣衬衣的纽扣,并没有注意他的通话,付故渊站起身,照着白鸣风的话做,走到无人走廊后,对着电话问道:“我在走廊了,到底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白鸣风的声音从话筒传来,语速又快又急,像是害怕着什么,不停地反复确认:“你舍友,以前是二中的,对吧?你确定他是二中的对吧?”

  恰好,付故渊很肯定池郁就是从二中转来的,因为班主任和他说过这件事:“是啊,是二中的。”

  付故渊话音刚落,电话里的白鸣风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能换宿舍吗?会很麻烦吗?要做什么申请?”

  付故渊越听越懵逼,一头雾水:“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又说到换宿舍的事了。”

  “你一定得换宿舍!你和宿管老师关系是不是还可以?你去问问,怎么才能换。”白鸣风催促。

  “阿白,你到底怎么了?”付故渊将手机换到另一边的耳朵,耐心地问,“你让我换宿舍,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换宿舍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哪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换?”

  白鸣风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我知道你舍友池郁为什么要转校了。”

  “嗯?”付故渊连忙问,“为什么?”

  白鸣风沉默数秒,说。

  “他在二中的时候,把同学从楼上推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