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然只看了陆烽一眼，就淡淡收回了视线。
陆烽站在电梯里，目光从起初的愣怔微讶，渐渐变成局促紧张，秦枫雨见他一动不动，觉得奇怪，不由问：“怎么不出去？”
这话似乎提醒了陆烽，他向前迈了一步，跨出电梯。
紧接着秦枫雨也跟在后面，出电梯的时候，看见一个年轻男人正站在电梯门口，就用余光扫了一眼，然后惊讶出声：“林君然？”
林君然却跟没听见似的，直接走进电梯，摁下底楼的按钮。
电梯门渐渐阖上，林君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最终消失在里面，秦枫雨转过头去问：“他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便看见陆烽已经伸着手摁下下行的电梯按钮，脸上显出一丝急切，终于等到电梯上来，陆烽朝秦枫雨丢下一句“你先回去吧”，然后也消失在电梯里。
秦枫雨脸色变了又变。
他不久前刚得知林君然失忆的消息，知道这一消息时心中五味杂陈，他原先就已经猜测着陆哥跟林君然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没想到竟是这样。
可这对于他而言却是机会，于是趁今天找了过来，谁知道林君然竟然在陆哥这儿。
……
林君然坐着电梯一直到底楼，出了这栋楼，头也没回，径直往小区外走，快走到小区门卫室那边时，忽然听见背后远处有人急切地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君然！”
因为隔得远，声音传到林君然耳朵里时已经模糊不清了，可依旧能辨得出是男人的喊声。
竟然还追了过来。
下一刻又意识到，这好像还是男人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林君然嘴角翘了翘。
肚子里积攒了一下午，在看到陆烽跟秦枫雨在一起时忽而升腾至极点的气，这个时候莫名就消了。
他停下。
陆烽见自己喊了一声，林君然没有再往前走，松了口气，然后迈着长腿快速跑过来。
等追上了，微喘着气问：“什么时候过来的？”
陆烽比林君然高上半头，此时两人靠得近，他低头说话时，气息正好喷洒在林君然的耳廓。
有点痒。
耳尖小幅度地一颤，渐渐染上层薄红。
林君然刻意忽略了耳廓的痒意和酥麻感，面不改色地编着瞎话：“也就在你回来之前没多久。”
陆烽没说话，林君然半抬起脸，看到男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探究，于是问：“不信？”
男人还是不吭声。
林君然眉眼一挑：“那你觉得我在骗你？我为什么要骗你，有这个必要么？”
“不是……”
“那不就行了。”
林君然满意地勾了下唇。
陆烽说不过林君然，于是不再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转换话题问：“晚上……在这儿吃吗？”
“那你以为我来这儿做什么？”林君然语气不善，“专门来看你一眼？”
被这夹刺的话一挤兑，陆烽顿时又说不出话来。
而林君然一说完，也发觉自己的语气不太好，看男人一脸沉默的样子，林君然心里忽然很不舒服，沉默片刻悻悻道歉：“对不起。”
莫名其妙的一声道歉，陆烽却听懂了，他罕见地露出个笑，带着安抚意味：“我没事，你别在意。”
林君然一时默然，刚刚明明是他语气不好，陆烽却反过来安慰他，傻子。
站了会儿，陆烽商量着开口：“先回去好不好？我先送你上楼，这里热。”
林君然敏感地捕捉到话里的字眼，便问：“你要去哪儿？”
“家里没菜了。”男人顿了顿，“我去买菜，很快就回来。”
一时间，林君然甚至不知道该捉住哪句话吐槽，他想了想，先问：“如果我今天不来，你一个人吃什么？”
“……随便炒点什么吃。”
“不是说没菜了？”
陆烽讷讷的：“还有些蔬菜，没肉，我去买肉。”
林君然一笑：“那我也不要吃肉，吃蔬菜就行了。”
“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行，我就不行？”
陆烽又被怼得说不出话。
林君然暂时放过他，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刚刚那个跟你一起回去的是秦枫雨吧，大明星呢。”
“……嗯。”
“他现在在你家？”
“我让他先回去了。”
回去个屁，在这儿站了半天，也没见人出来。
林君然哼笑：“把人带回来，又让人走？”
他穷问不舍，陆烽再迟钝也知道不把这件事解决了，恐怕要在这儿一直站下去。
额上渗出的汗珠从额角滚落，浸湿了两鬓的短发，唇抿紧又松开。
“秦枫雨帮过我大忙，我很感激他，把他当朋友。今天他突然来找我，我从外面回来时才在小区楼底下遇见他。”
陆烽解释得认真诚恳，脸上全无作假之色。
林君然心思却飘忽起来，想起那天跟宋潜去影视城，他坐在角落里听两个小姑娘聊八卦。
俩小姑娘当时叽里呱啦说了不少，有说到秦枫雨是个gay，喜欢自己的前武替也就是陆烽，也提到前阵子陆烽出了车祸，秦枫雨连戏都不拍了就跑去医院照顾陆烽。
想到这里，林君然眸色一暗。
过了很久，他才问一声：“听说你不久前出过车祸？”
陆烽没料到他忽然问起这个，脸上微讶，却没有立刻做声。
林君然也没想听他承认，径自一笑：“我前阵子也出了车祸，真巧是不是？”
笑完就别过脸看向前方：“别傻站着了，不是说要去买菜？走吧。”
陆烽愣了一下，正要跟上去，忽然又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小伙子！”
声音年迈却不减洪亮。
起初陆烽跟林君然都没觉得这是在喊他俩，直到又听见一声：“那个穿白衣服的小伙子！”
林君然依旧没理，继续往前走，陆烽却注意到林君然今天上身穿了件白T，然后循着声源望过去，发现门卫室的老大爷正把脑袋伸出窗口，向林君然招着手。
他带着林君然走过去：“张大爷。”
张大爷看着林君然，然后问：“小伙子，你今天是不是丢钱了？”
林君然脸上显出迷惑。
陆烽在一旁提醒：“出门带钱了吗？”
林君然眨了眨眼，然后回一句：“带是带了，就是不知道带了多少。”
离家前随手抓了几张钱放在裤兜，这会儿摸摸还有几张在。
张大爷见这个年轻人长得倒是挺俊俏，就是有些傻，身上带了多少钱都不知道。
叹了口气，张大爷从搪瓷杯底下摸出那张压着的红色票子，递过去：“拿着，你掉的。”
林君然也不知道该不该伸手。
“今天下午一点钟的时候你进咱们这小区的是不是？你进来后走了老远，裤兜里忽然掉出张钱，我伸着头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就把钱捡起来想着等你出来时再给你，好不容易等着你了。”
老大爷说了一堆话，林君然其余的没听见，就听到了开头那句里的“一点钟”。
他眯起眼，面不改色：“大爷你认错人了，钱不是我的。”
“你这小伙子！大爷我记性好得很，整个小区谁不知道？”张大爷眼睛一瞪，铜锣似的，“快把钱拿走。”
林君然没接，转身就往小区外走了。
陆烽只好接了那钱，追过去。
十几分钟前还信誓旦旦地说着那些话，将陆烽弄得哑口无言，这会儿就被一个老大爷打了脸，林君然脸上火辣辣的。
哪怕陆烽追了过来，他也没停，一直沿着小区外的便道往前走。
“君然。”陆烽跟在后面，喊他的名字。
便道旁种着一排行道树，绿树成荫，这会儿已经是五点多，阳光依旧很刺眼，从叶隙间直穿而下，照在林君然莹白中泛着红意的脸上。
又热又烫，心里也是。
继续往前走了十几步，心中燎人的灼热终于有所降温，林君然停下，长长吐出口气。
只是猝不及防的这一停，身后紧跟着的男人没防备住，一下撞上了。
“嘶——”
听见林君然的吸气声，陆烽没顾上自己下巴的钝痛，急忙去看林君然的后脑勺：“疼不疼？”
林君然摸着后脑勺慢慢转过身，然后就看见陆烽一副关切的模样，眼中闪烁着担忧，右手微微举着，想上手又犹犹豫豫地不敢。
他“嗤”地笑了，心里骂了句“胆小鬼”，随之又背过身去：“摸吧，轻点儿。”
下一刻，男人温热厚实的大手就覆盖在了林君然的后脑上，精准地找到被撞的那块地方，轻轻揉按了几下，手法不错，很舒服，那一瞬间的疼痛很快就消去不少。
林君然虽然失忆，但不是痴呆，没忘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享受着陆烽轻抚的同时，还是关心了问了一声：“下巴疼不疼？”
结果自然是得到一句“不疼”。
他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等陆烽又揉了两下，没那么疼了，林君然让他把手拿开，自己又转回去，然后一眼看见男人的下巴上泛着红。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撞出来的。
他的头盖骨又不是装饰用的，能不疼吗？
口是心非。
林君然又瞥了一眼陆烽的下巴，余光往四下扫视。
除了马路中央来来往往的车子，此时四周没有一个行人，只有他俩。
林君然收回视线，眉眼轻敛，纤密的睫毛轻颤，微微抬起手，温热的指尖轻轻落在男人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