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偏偏招惹>第30章 偏偏招惹

  灯刚熄灭时, 屋里黑得不见五指。

  虞笙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个还午饭钱的好机会,她掏出一百块钱, 去拿他搭在椅子背上的校服褂子。

  “小朋友, ”某人忽然开口。

  虞笙“啊”的叫出声, 吓得手都缩回去。

  “怎么了?”段昭紧张的问, 随后是椅子腿在地上的滋啦声,一只温热的手碰到她的指尖:“我在这呢。”

  少女心跳为之一颤。

  “手这么凉。”他说。

  “突然停电了,吓我一跳。”虞笙悄悄缩回手。

  段昭意识到什么似的, 极轻的笑了笑, 也没再去碰她的手:“别害怕,我不在这呢, 你坐着别动, 我去看看是不是跳闸了。”

  “嗯,”虞笙胡乱摸到桌上的手机,是段昭的, 她内心暗喜, 凭触感把一百块钱塞进手机壳里,塞完,像完成一件绝密任务,心下一松, 整个人都呼吸顺畅了。

  段昭在找东西:“我手机呢?”

  黑暗中“啪”的一声。

  虞笙慌得手机掉在地上。

  她忙弯腰在地上摸, 指尖忽然触碰到温热的手, 她慌乱的缩回手, 抬头, “哐”,又是一下。

  虞笙捂着脑门, 疼得她眼泪快下来了。

  “我撞着你了?”手机的光打开。

  “你脑袋太硬了。”虞笙揉了揉眼睛,光亮中,他的脸被照亮,清楚的能数清睫毛。

  他拿手机照她额头,轻轻拨开刘海,看到一道疤痕,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疤如果在自己身上,倒也不奇怪,但是在这小朋友身上,他就感同身受的不舒服,觉得她被欺负了。

  在她妈妈,或者继父那。

  “疼么。”他手指擦过那个疤痕。

  少女倔强的拨回刘海,别过头不让看:“不疼。”

  他手掌罩在她头顶,揉了揉。

  这一下险些把她眼泪揉出来,摔伤后,虞婧文都没问过她疼不疼,就只关心她什么时候好。

  “小朋友,”他从桌上找到她的手机:“你也把手电打开,有光就不怕了。”

  虞笙接过手机照做,她其实没那么怕黑。

  段昭拿着手电,找到位于后门的电闸盒,打开,拿手机对着检查:不是掉闸。”

  关上闸盒时,他摸着个东西,从手机壳钻出来的,他仔细一看,居然是张一百块钱。想到小朋友刚才的举动,他心里顿时明了。

  “这一片都黑了,看来是电路问题。”虞笙趴在窗台,转头看他:“我们这是什么运气。”

  “是啊,”段昭走回来,寻思怎么和她聊聊这件事。

  虞笙借着光,从包里翻出他中午买的零食:“没想到会被困在这,都没吃饭,你也饿了吧。”她一样样往外拿:“好在还有这么多零食。”

  段昭拉椅子坐下,想起停电前的对话:“你刚才是问我,想不想我爸妈?”

  虞笙也想起来,嗯了声,拿一个小包装的肉松饼给他:“蒋星遥提过,说他们是…因为火灾?”

  段昭很自然的拆开,还给她:“是啊。”

  虞笙咬了一口,觉得不对:“我是给你吃的。”

  “哦。”段昭伸手要那个被咬掉一口的肉松饼:“那给我吧。”

  “这我已经吃了,”她又找了一个放他手里:“你吃这个。”

  段昭没吃,拿着在手里玩:“是场意外,我那会儿也就五岁,记得好像是个假期,我爸陪我在小区广场踢球,我妈带着我妹在家,看见好多邻居往我家那栋楼跑,说着火了,我爸带我过去时,已经烧起来了,整个楼都是烟。”

  “所以你妈和你妹妹…”她都不敢问了。

  段昭稍顿:“我爸进去救人了,拉不住他,结果全都没出来,其实我妈和我妹……”他神情一晃,没往下说。

  虞笙把吸管插进酸奶里:“给你这个,香草味儿的,甜。”

  另一个是原味儿,比香草的酸,香草的甜,想把甜的给他。

  段昭挑了挑眉毛,带了点调侃:“心疼我?”

  虞笙嘬着吸管:“就觉得,挺倒霉的。”

  “是啊,”段昭让她这个评价给弄乐了:“我一直也这么想,怎么就是我呢,这么倒霉。”他叹了口气:“不过后来想通了,赶上谁是谁,意外这种事,控制不了。”

  虞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后来是不是过得挺难的?”

  他有点走神,缓了缓调侃道:“你又想给我买张五千块的饭卡?”

  虞笙:“……”

  “也还行,”段昭把肉松饼放回去,抓了一把夏威夷果,没找着开口的小铁片:“你那个手机更亮,给我用用。”

  虞笙把手机给他,他倒了个手,在袋子里翻,总算翻出来,手机还给她。

  安静的屋里,传来一声声剥硬壳的脆响:“后来住我姑姑家,不至于上街要饭,而且我没跟你说过吧,我爸妈在世时家里经济情况挺好的,我爸和蒋星遥他爸是发小,关系特别铁。”

  “这个我知道,”虞笙道:“蒋星遥说过,他们是从小就认识的。”

  “老邻居,”段昭剥着夏威夷果:“我爸下海干房地产,拉着蒋叔一块,俩人干起来了,干得还不错。”

  虞笙感叹:“那你爸要还在世,你家也挺有钱的。”

  “现在也行,开发房子的,哪个家里不自留几套。”

  “啊?”虞笙有点懵,嘬得吸管呼呼响。

  “没了?”段昭从她手里抽出酸奶盒,换了一小把夏威夷果仁:“喝一肚子空气,小心胃疼。”

  虞笙看着手心那一小把白色坚果仁,都惊呆了,以为他自己吃呢,结果全攒着给她。

  段昭喝着酸奶,往后靠了靠:“我就是想说,我经济情况没你想的这么差,我爸给我留了好几套房子,其中一套卖了,买的我现在住的,另外‘这里’那间底商也是我的,装修也是我和贺昀一起掏的钱,所以店算是我们俩合伙干的,而且房租收回来也不少,比开店挣的多。”

  虞笙啊了声,都不知道怎么说了:“你还是个包租公?”

  “就算,”段昭笑了笑:“是吧。”

  “那还挺自由的。”虞笙吃了一颗夏威夷果。

  “嗯,要是还在省队,还有工资拿,”他啧了声:“现在还得倒贴学费,怎么都觉得亏。”

  “你怎么不在那了?”虞笙清晰的吐出两个字:“省队。”

  他良久没作声,空气沉默下来。

  等待的过程,虞笙开始紧张,坚果在口腔一滑,发出突兀的咔嚓声。

  “想知道?”段昭看她。队里那些事,他还真没想好要说。

  “你要不想说,”她快速嚼碎坚果咽下去:“也不用跟我说,毕竟咱们就是,同学关系,我开始以为你经济状况不行,又帮过我几次,所以就想作为感谢,替你分担点,但你过得还行,我就不会再做那种傻事了。”

  “同学的关系,”段昭抓住重点的重复:“我就没必要多说了,但因为拿你当朋友,可以说,”稍顿,他沉声道:“我是打架被开除的。”

  虞笙一愣,半张着嘴,没发出声音。

  “前一阵省体育局派人来检查,说我服用兴奋剂,罚我禁赛,” 他声音压得很低:“当时心情不好,特别烦,那天你在学校看见那个人,他来找我麻烦,我就跟他干上了,后来…”

  段昭捏了捏眉心,跳过一些东西:“他那边有一个人被捅伤了,后来,我就被开除了。”

  虞笙听出很多疑问:“是你捅伤的人?”

  “也不重要,”段昭说:“开不开除我也不能比赛了,结果都一样。”

  “禁赛…”虞笙凭借仅有的了解问:“是不是有期限的,过了这个时间,你还能比赛?”

  “七年。”段昭敞着腿,胳膊肘撑在膝盖上,目光空洞的看着地面。

  虞笙能感觉到,这件事,让他抬不起头来,是件能把他压倒的大事。

  她只能一点点尝试着安慰:“七年以后,你也才二十三四岁,还年轻,能参加比赛。”

  “二十三四岁,”段昭轻叹了口气:“是一个运动员的巅峰,是已经拿成绩的年纪,而我,中间缺少七年比赛经验,在别人到达巅峰的时候,我才刚爬起来准备,太迟了,况且,像省队、国家队这样的地方,是不会收我的,我,成绩再好,也没用。”

  虞笙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

  原来这就是朱思明当初说的,他打架还嗑药。

  他嗑药……

  “你是…”她很在乎的问:“真的服用兴奋剂了?”

  段昭抬起头,眼里是黑白分明的清澈:“没有。”

  她悬着的心落地。

  “是被人陷害的,”段昭皱了皱眉:“但是找不到证据,没法申诉。”

  迟疑,他问了句:“你信吗。”

  “信。”她伸手,在他眉心上戳了戳:“会找到的。”

  小姑娘指尖冰凉凉的,碰到皮肤,段昭内心有一瞬间的异样。

  “我不知道怎么劝你,这件事放在谁身上,都挺难接受的,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挺喜欢你练的这个项目吧?”虞笙眉眼清亮的看他:“你是不是,总能拿奖?”

  “是啊。”段昭有点怀念的说。

  虞笙感兴趣的问:“你拿到过,什么奖?”

  “最好的成绩是,去年全国锦标赛,还有年初世锦赛的,冠军。”段昭眼睫微颤,扯了扯嘴角:“还提这干什么,都过去了。”

  “我不这么认为,”虞笙倔强的看他:“你这么棒,就不应该随便放弃。”

  段昭神情微怔的看她。

  虞笙态度诚恳道:“你应该继续训练,你的教练、朋友,肯定都在想办法,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证据,”她重复的说:“肯定用不了七年这么久。”

  段昭也看着她,这话他不是没劝过自己,就是心里别不过这劲。

  他一直想好,想往上爬,偏偏脚上拴了块石头。

  他啧了声,笑着带到另一个话题:“小朋友,你以后想干什么?”

  “嗯?”这问题太突然了,虞笙眨了眨眼:“想考大学…”

  “这不废话,”段昭好笑道:“考个什么专业,再往后呢,有什么梦想吗。”

  “没想好,”虞笙仔细想了想:“想考京大,至于专业,确实没想好。”

  她还没想这么远,从小,她就铆足劲学习,以前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京大,因为是国内最好的大学,就业肯定不成问题,她考进去,就能出人头地,逃出虞婧文和继父那个破败不堪的家,带着阿婆阿公过好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但其实现在,虞婧文也不和继父在一起了。她也该好好考虑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你声音条件挺不错的,”段昭忽然说:“你说会不会哪天,我打开电视,你坐在里面播新闻呢。”

  虞笙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太不着边:“电视台哪这么好进的,而且我也没学过播音,我就是觉得好玩,在学校念念稿子。”

  “没学过,”他吃惊道:“你要是学过,那还了得?”

  虞笙让他夸得直乐:“你夸我,能不能夸得实在点?”

  用他的语气,回敬他。

  “我没觉得不实在,”段昭感叹:“说不定以后奥运会比赛,都得你去采访。”

  “那行啊,”虞笙手攥成话筒伸到段昭唇边,清了清喉:“请问段昭先生,您已经实现卫冕冬奥会短道速滑冠军的愿望,请问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什么鬼。

  他笑着,眼前一晃,仿佛出现一副画面:一屋,两人,三餐。

  “娶,”少年停顿,这个想法太荒唐了。

  “取什么?”没听清楚的少女,笑意盈盈,眼里闪着光。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