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搬到了西城区中心位置, 也是套四合院儿,车子开进胡同之后,丁驰大老远的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秦父和爷爷。

  一个头发灰白, 一个头发花白,看到他和夏舒呈从车上下来后立刻迎上前, 还未开口说话,眼圈先红了。

  “ 总算是等到你们了。”

  秦彦的爷爷是从民国时代就跟和自己的父亲一起跟在夏舒呈身边的,视夏舒呈为主人,素来恭恭敬敬, 礼数周全,如今已经是一百来岁的年纪,也坐上了轮椅,见到夏舒呈之后,却仍然坚持要秦彦扶他起来向夏舒呈行礼。

  夏舒呈面露几分惶然, 但能看的出来并无太多其他感触,只是面对一个耄耋老者对自己躬身行礼时, 颇显无错。

  但丁驰看了,鼻子一酸, 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秦彦的爷爷如今头发花白,坐着轮椅, 又礼貌绅士的样子, 实在是太像当年的秦老太爷了。

  百余年间, 是因为有秦家几代人的陪伴和守护, 才使得他和夏舒呈身边不再孤寡空荡,让他们一直有家人。

  可岁月不饶平常人, 他们也并没有使人长生不老的本事, 老秦的离世, 注定开启了未来漫长人生里无尽的送别。

  秦彦还年轻,想不到,也最不喜欢这种伤情的场面,见一堆人包括丁驰在内都红了眼,就赶紧的站出来打了个岔:“ 好啦,回来了是开心的事,怎么都还哭上了,您二老有没有搞错,亲儿子和您大孙女在这儿呢,要哭也应该抱着我俩哭吧。”

  “…”

  这句欠揍的话一说,秦父立刻抹抹眼泪瞪着秦彦斥了句:“ 你个臭小子,都多大岁数了说话还这么欠抽,找打是不是!”

  秦小苗见状立刻跳出来保护爸爸,搂上秦父的胳膊开始撒娇:“爷爷,您想不想我呀,我可是很想您的哦。”

  “…”

  所有被这父女俩逗的纷纷一乐,悲伤的气氛也就缓和了下来。

  秦家的这套四合院很大,分为前院儿和后院儿,秦家人住前院儿,后院儿则一直为丁驰和夏舒呈留着,按照当年夏记后院的布局装饰,门口也特意栽种了一颗桃树,只是冬天里休眠期,树上只留了枯枝。

  屋子里明显已经被打扫过,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被褥和家用之类也都应有尽有,处处准备的妥帖周到。

  里里外外的看过这间院子之后,夏舒呈很喜欢。

  晚上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从兜里去出了让丁驰提前包好的红包,给在座的每个人都发了一份,包括年过百岁的秦彦爷爷。

  这让秦彦爷爷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每年过年都盼望着从夏舒呈那里领红包的情形,险些再次哭出来。

  不过到底是团聚开心的日子,秦彦爷爷没有再哭,在争取了大家的同意之后,破例喝了一次酒,敬给了夏舒呈。

  此刻十五岁的规矩少年夏舒呈有诸多讲究,老者向他敬酒,不但必须要喝,还要回礼三杯。

  于是,酒量素来不怎么样的少年四杯酒下去之后,没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

  丁驰只好把他给抱回后院儿的房间里,安顿好之后,再回去同秦父和秦爷爷说话。

  席间聊起过往时,秦彦的父亲提到,家里的库房现如今保存着有很多他们曾经用过的旧物,丁驰瞬间惊喜。

  话说,当年意外来的突然,他们离开的也匆忙,有许多旧物来不及收拾,就全都留在了京城这边。

  当初秦家搬家时,秦父觉得很多东西都很有纪念意义,就一件也没有扔掉,全部都一起搬了过来,保存至今。

  跟着秦父去到前院儿的库房,丁驰感慨万千。

  书桌,妆台,镜框,置物架,首饰盒…大大小小一屋子的物件,都是当年他为了讨夏舒呈开心,亲手雕刻而成的,托秦父的福,如今保存的都很完好。

  包括被夏舒呈宝贝了多年的那盆君子兰。

  只不过,二十余年没有跟在主人身边,花枝干枯,花叶枯萎,如今被封存在一个玻璃罩下,风干成了标本。

  丁驰去拿起那盆花,秦父立刻显的很是惭愧的说:“ 在你们离开之后的第二年,这盆花就枯了,我们用过很多种方法,可是无论如何也没能养活。”

  “ 没关系。”

  丁驰宽慰般的对秦父笑了笑:“ 能把它保存至今就已经很好了,它不是一般的花种,也不是只靠水肥和阳光就能活着的。”

  说着,丁驰掏出了脖子里常年挂着的刻刀,在食指上划一下,掀开玻璃罩,把自己的血滴在了那盘花上。

  秦父很不理解:“ 我一直不明白,按理说你身上的血是夏爷换给你的,那功效不是应该跟他的一样可治病救人吗,为什么会起反作用?”

  “ 嗯。”

  丁驰闻言笑了下,捏住指尖的破口止血,收起刻刀,说:“ 他可能是想保护我吧。”

  秦父还是没明白:“ 为什么?”

  “ 因为…”

  丁驰看着那盆花,轻轻叹了口气:“用自己的血疗愈他人,得到的往往是因贪念而起的反噬,可疗愈花草树木,得到的就是绚丽烂漫,白芷芳馨。”

  “…”

  秦父明白了,也跟着叹了口气,对他说:“ 小驰少爷,夏爷对你真的很好。”

  “ 嗯。”

  丁驰闻言点了点头,淡淡笑了下,但心中却无比怅然。

  人有贪念,但草木没有。

  夏舒呈曾经必然是因为血液有奇效这件事遭受过很多苦处,经历过很多的失望和绝望,他并不想丁驰也跟他一样,所以才会在把心脏连同血液都换给他的同时,做了些特殊的处理,让丁驰的血只能滋养草木,用在人身上,就是剧毒。

  如秦父所说,夏舒呈真的对他很好。

  血滴在那盘花上之后,丁驰又去打了点水过来,予以浇灌,收拾打理,打算等花重新活过来之后,再拿去给夏舒呈看,收拾完花,又开始擦拭那些小物件,打算直接拿回后院儿。

  殊不知,此刻的后院儿已经闹翻了天。

  话说,秦彦爷爷知道夏舒呈素来体寒,怕屋里的炉火烧的不够旺盛,就让秦彦推着他来后院儿看看,秦小苗和苗安然正好也一起过来送行李,几个人刚进门,就见夏舒呈突然就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像是梦到什么惨烈的场景,夏舒呈整个人显得格外惊慌,看到秦彦一行人过来之后,四下看了看,突然从身旁的桃树上折了根粗壮的树枝,以持剑姿势指向几个人。

  表情冷冽,目光阴沉。

  秦彦见状知道这是又精神错乱了,立刻把爷爷的轮椅交给苗安然,让她先带爷爷和孩子出去,可苗安然刚要带人走,夏舒呈突然把手里的树枝狠狠的朝他们刺了过来。

  行动迅速,出手狠辣,带着今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的气势。

  好在苗安然做刑警多年,身手不错,树枝狠狠刺过来的瞬间,被她一脚踢开,而夏舒呈要朝她继续动手的时候,丁驰回来了。

  在外面听到动静的时候,丁驰就知道里面大概什么情况了,进门的瞬间看到夏舒呈朝苗安然动手,立刻去阻拦。

  可他舍不得太用力,抓住了夏舒呈的手腕,却没能阻止夏舒呈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秦小苗吓的突然尖叫一声,把夏舒呈给吓的猛的怔了下,目光在丁驰身上停驻了片刻之后,突然就伸手过去,狠狠的掐住了丁驰的脖子,整个人也顿时变得更加狂躁。

  “为什么!我从未害过人!我也不是怪物!为什么你们还是要抓我!抓我便罢了!为什么连我的父母家人都不放过!为什么要杀他们!”

  丁驰被掐住了脖子,开始窒息,他看到夏舒呈面目狰狞,眼睛里迸发出的是毁灭般的狠戾,他大概能想到此时的夏舒呈正在经历着的是什么,可他无力阻止,也无力改变。

  秦彦和苗安然立刻围上来一起去拽夏舒呈的手,可夏舒呈狠狠掐着丁驰的脖子,死都不松开。

  此刻夏舒呈目光里也再无其他人,只是狠狠的盯着丁驰:“你以为挖去我的心脏放进自己身体里就能永生不死吗!呵呵!你做梦!”

  丁驰仍然舍不得动手去伤夏舒呈,对上他的目光,艰难的安慰他:“ 夏舒呈,你看看清楚,现在已经不是当年了,你经历的那些早就已经过去了,现在这里的人都是你的亲人,不会害你。”

  “ 说谎!”

  夏舒呈根本不信他,继续掐着他脖子发狠:“ 你们才是怪物!你们才该死!你们…”

  嘭!

  随着一声闷响,夏舒呈的话音突然止住,眼睛猛睁了一下,人就倒了下去。

  “秦彦!你干什么!”

  丁驰慌忙接住夏舒呈,抬头冲秦彦喊道。

  秦彦则把棍子往地上一扔,瞪着眼喊回去:“ 就知道瞎他妈喊,不打晕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你被掐死吗!”

  “ 你!”

  丁驰气的发抖。

  啪!

  秦彦爷爷抡起拐棍儿从背后敲了秦彦一下,也在瞪着他,人也在气的呼呼的喘。

  秦彦无语的拍拍手,把自己的宝贝闺女搂过来,叮嘱道:“ 宝贝,下次敲晕你小呈爷爷的重任就得交给你了。”

  秦小苗还吓的发愣呢,听这话,顺嘴问:“ 为什么?”

  秦彦做了个委屈的表情,用下巴挨个儿指了指所有人。

  秦小苗听后眨巴着眼睛琢磨了下,明白了,现在他们家小的老,老的更老,爸爸是顶梁柱,只能担负着着当全家的出气筒的重任,但她却正好相反。

  于是,秦小苗拍拍胸脯,非常认真的点头应下:

  “ 放心吧爸爸,下次保证完成任务。”

  作者有话说:

  夏舒呈看到旧物,记忆进度条:99.9%

  秦小苗一棍子下去: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