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晚九朝五>第29章 

  乔谨走出诊室, 呼了口气。

  他在楼道里冷静消化了片刻,叹了口气,继续上楼, 进了心理咨询室。

  心理医生坐在诊台后的椅子上, 看着他微笑:“乔谨, 晚上好。”

  乔谨脑袋有些木木的,但还是说:“晚上好,吴医生。”

  “您看起来不太好。”吴医生盘着头发, 在温暖的室内穿的不多, 像在温度适宜的秋季,“最近跟路先生的关系有所缓和吗?”

  “嗯。”乔谨说, “有一点。”

  “您是一个很冷静的人,”吴医生说, “那天晚上我见您的时候, 您的状态很不好, 但是我们只说了两句话, 我就知道, 您根本不需要心理医生, 您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乔谨摇摇头,乔谨把外套搭在衣架上,坐在桌子前面, 跟她面对面。

  吴医生自然地给他倒了水, 回来时微微往旁边坐了坐,避免跟他正相直对:“路先生其实完全可以骗您说从来没有把您当成过路柏杨, 但是他选择了诚实面对, 这是件好事, 对吗?至少您可以继续信任他。”

  乔谨复杂地看着她:“就算他那样说, 我也不会信吧?”

  吴医生被他逗笑。

  他确实是一个成熟的、冷静的、过激情绪很短暂的人。

  吴医生笑着说:“您有一些朋友,也帮过您不少,可能是情绪价值方面的,也可能是金钱方面的,这在一定程度上来讲,都算是‘恩情’。”

  乔谨看着她,知道她要问什么。

  吴医生看透他的想法,还是把这话讲了出来:“您为什么不用爱情来回报他们呢?”

  乔谨不能想象他和付霖啸除了友谊之外的画面。

  吴医生问:“这是否说明,您对于路先生的感情是独特的呢?”

  “的确能说明一点,但不能佐证全部。”乔谨揣摩着水杯,像在经历一场正常熟悉的朋友聚会,“说实话,我也一直在探究,我对路先生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意。”

  吴医生报以礼貌的眼神询问。

  乔谨仰头望向远方,发了会愣,然后倏然回过神,兀自笑了。

  吴医生也跟着他一起微笑。

  乔谨喝了一小口水润嗓子,岔开了话题:“我今天过来,是想问一下,您知道当初路评章为什么放弃路柏杨吗?”

  吴医生没说话。

  乔谨垂着头,有些气馁,但并不懊丧:“我知道,因为路柏杨很痛苦。”

  现在痛苦的人换成了乔母,做抉择的人则换成了乔谨。

  吴医生猜测他应该刚从监护室里过来,便温柔地道:“人都有这一天的。还好人类的大脑能保存记忆,叫我们在失去亲人或者朋友的时候不至于走投无路。”

  乔谨点点头,揣摩水杯的手指无意识停了。

  热水烫着他的手指,他似乎全无察觉。

  吴医生也安静下来,给他思考的时间。

  过了许久乔谨眼神一动,微微拧起眉:“我不明白,路评章为什么能做到放弃路柏杨的生命。”

  “人做决定是多方因素造就的结果。”吴医生建议他:“不如直接去问路先生,总比转述来的要真实一些。”

  乔谨在心理咨询室里出来,回头望了一眼挂在门边的牌子。

  他觉得自己不会再来了。

  手机上有两个未接电话,一个是未知号码,一个是付霖啸的。

  乔谨给付霖啸回过去,没有人接。他又给未知号码拨过去,被接通了。

  “您好,”乔谨在对方杂乱的背景音中率先问,“刚刚给我打电话了吗?”

  那边迟疑了一下才说:“是乔先生吗?我是DO酒吧,您的朋友付先生喝醉了,能过来接一下他吗?”

  DO酒吧是个很出名的酒吧,位置居中,配套完善,音乐声能从晚响到早。

  乔谨说:“麻烦看好他,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他顺带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将近九点,如果现在去接付霖啸的话,那九点之前肯定没办法回家。

  随即乔谨又想到,他现在不用卡时间回家了,请假就更不用了,他已经从路评章家搬了出来。

  九点十分,乔谨接上烂醉的付霖啸,开车往酒店走。

  刚刚抵达酒店,路评章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乔谨没功夫接他的电话,付霖啸不是个瘦弱的人,他扶着他要保证不摔倒不是件很轻易的事。

  到了房间,乔谨把他放在床上,缓了片刻,接通了路评章打过来的第三个电话。

  “喂。”乔谨勉强喘匀气,靠在墙上甩发麻的手臂。

  “为什么挂我电话,”路评章隐含的震怒隔着手机都能感受的到,“你在哪?”

  乔谨呼出一口气,不等说话,路评章就挂断了。

  乔谨看了一眼,果然路评章又把视频拨了过来。

  乔谨接通,脸出现在屏幕上:“我刚刚有点事,腾不出手来接电话,就先挂了。”

  路评章看着他身后的背景不对劲:“你在酒店?”

  “嗯,”乔谨说,“霖啸喝多了,我去接了他一趟。”

  白天刚刚强调了不要跟付霖啸鬼混,转眼他就把人接到了酒店的房间里,视频里露出路评章不悦的表情来。

  乔谨想了想:“我今天晚上不去你家了,霖啸喝太多了,我想在酒店看着他点,明天早晨直接去机场。”

  ‘你家’‘霖啸’‘他’这句话的每个词汇都弹压着路评章的近来容易躁动的神经末梢。

  他的眼神已经由不悦变成了暗沉:“你那房间只有一张床。”

  “我知道,我知道。”乔谨不想激怒他,安抚道,“还有沙发的,我可以睡沙发。休息不好明天还可以在飞机上补觉。”

  一旦他表现出这种类似解释或是明显安抚的语气,路评章的火就很容易灭捻。

  他很吃这一套。

  乔谨当然知道:“你好好休息,明天等你开完会,有空了,我想跟你聊一聊。”

  “聊什么?”路评章问,“我随时有空。”

  床上的付霖啸哼了几声,似乎是要水,乔谨走去桌边给他倒水,一边说:“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也没有想好应该怎么说,明天再说好吗。”

  路评章心揪在一起,刚要说“不好”,乔谨那边就自顾自道:“那我先挂了。”

  随后便挂断了视频。

  乔谨把水喂给付霖啸,付霖啸就着他手喝了几口,抱着他不撒手,说他是负心汉。

  乔谨等他抱够了,这才给他脱衣服,又去卫生间拿毛巾来给他擦脸和身体。

  擦脸的时候还好说,擦身上的时候付霖啸一直不配合,一边捂着下边一边控诉:“别动我的鸟,不许动它,它很脆弱。”

  乔谨忍着笑:“不动,你搂着它睡觉吧。”

  付霖啸松开手要去摸乔谨的脸:“不,它不脆弱,它很□□。”

  乔谨飞快地靠后躲开了那手,随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给他用力擦手。

  “你嫌弃我的鸟。”付霖啸委屈道。

  “不嫌弃。”乔谨拉过被子,把它的鸟和手一起放进被子里,拍了拍他的头:“睡觉吧。”

  付霖啸怔怔看了他一会儿,闭上眼睡了。

  乔谨确定他睡熟了,把被子给他往下拉了拉,又把他扭着的脖子摆正,这才去洗澡。

  他在哗啦的水声中隐约听见门响,乔谨立刻关了水,室内安静下来,果然听见了脚步声。

  乔谨拽起浴巾裹在腰间,推开卫生间的门,正看到两个保镖用被子卷起付霖啸往外走。

  而路评章站在正对着卫生间的墙边,默许般看着这一幕。

  灯光给他锻炼得当的身材镀上一层绝佳的滤镜,大衣垂落下去笔挺的线条显得那体魄更加强健。

  “站住,”乔谨拧眉朝向保镖出声呵斥,“你们干什么?”

  保镖停下脚步,看向乔谨。

  乔谨一身水汽,在冬天里只围着一块浴巾,保镖立刻转开视线看向路评章。

  路评章只是略微撩着一半眼皮,深不可测的眼神动都没有动一下,保镖便立刻匆匆把付霖啸抬了出去。

  乔谨一动,路评章道:“给他在隔壁开了间房。放心吧,死不了。”

  乔谨维持着拧起的眉,这是他惯有的小动作。

  路评章把门关上,拿了另一块浴巾出来,兜头把他盖住,乱七八糟地按着他擦了几下。

  乔谨扯开浴巾:“路评章!”

  路评章来的路上应该抽了烟,乔谨能从他身上闻到烟味。

  “你想跟我聊什么?”路评章不在动他,站在灯下注视着他。

  乔谨不说话,路评章沉沉笑了一下,打量着他腰间的浴巾:“我不保证一会儿还能心平气和地跟你聊天。”

  他先是私自开了房门,又不经允许带走付霖啸,现在还站在这里说着这样恶劣的话。

  但乔谨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习惯于掌控别人,任何不经他默许的行为都会被他强势推翻。

  乔谨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你说。”

  路评章一瞬间以为他要说‘分手’两个字。

  他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乔谨说出跟这两个字相关的任何话,他都要冷静。

  但当乔谨静静看着他的时候,那沾满水珠的唇角只是微微一动,路评章顿时觉得浑身都要凉透了。

  乔谨转开视线,草草擦干净身上的水,当着他的面躺到了床上。

  “不早了,”他盖着被子,把路评章的视线隔绝开,“早点休息吧。”

  他的确如吴医生所言,成熟、冷静,不会因为对方是路评章就表现出一些害羞和想要躲避的动作来,尽管他确实有这种想法。

  路评章认为注视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但其实看向时间,才过了两分钟而已。

  路评章看着他像墨一般的黑发落在白色的枕头上,抬手把大衣脱掉,又换拖鞋。

  乔谨侧躺着,背对着他,直到他要进卫生间洗澡的那一刻,才闷着声音说:“我今天有点累,可以先睡吗?”

  路评章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他今天不想做,希望路评章洗完澡出来不要动他,或者吵醒他。

  路评章手里提着浴巾,已经一脚踏进了卫生间的门。

  乔谨对上床的频率需求不高,甚至有些冷淡,大多数时候一次到顶。

  以往路评章也忙,每周次数平均下来维持在一个不涝不旱的程度,勉强算是和谐。

  但是前段时间他频繁回家,再加上此时正值两人不清不楚的节骨眼上,乔谨立刻便吃不消了。

  路评章站在原地的半分钟不知在脑子里过了多少内容,而乔谨已经往下挪了一下,调整了一个更加适合入睡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不知是否是灯光打眼,他侧身的角度很深,眼睛几乎全部埋在阴影里。

  路评章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完全能想象出来。

  他默了片刻,伸手轻轻地将墙上的顶灯开关按了。

  室内霎时黑暗下去,只剩下卫生间里还亮着薄弱柔和的灯,但那光距离床隔着一个弯,远不会波及到乔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