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你要告白几周目?>第32章 新年快乐

  周末连黎会去县里给一家姓田的初三的孩子补课, 一小时五十,一天四小时。

  从村里到县里有十几公里,王阿婆借给他一辆自行车, 帮了他很大的忙, 省了不少的开支。

  他依旧是六点半起床, 去灶台烧火煮粥, 将昨晚的剩菜也倒进去煮成菜粥。

  村里都是用烧火灶台, 连黎一开始脸都被蹭成花猫也烧不燃,好在他学东西挺快, 烧了几次就掌握了。

  饭也是昨天的剩饭, 所以煮得很快, 他吃了一碗,又往锅里添了点水, 将火撤小, 免得煮干。

  围巾把脖子、脸和耳朵都罩住, 取出自行车,向县城出发。

  车程一个小时, 八点准时到达,他来到一家早餐店。

  “阿姨, 一笼小笼包,一杯豆浆。”早餐不是给他买的, 田家父母都是工人, 没有双休,早上上班也早, 没时间给孩子做早饭,小孩早上又喜欢赖床,所以母亲拜托连黎早上给孩子带早餐, 当然钱是他们给的。

  小孩很喜欢这家早餐店的小笼包,吃了一个月了也没腻,早餐店老板也都眼熟连黎了。

  “小连来了啊。”老板嗓门大,坐店里的人都能听到。

  话音刚落,面对着墙吃着豆花的人猛地一回头,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连黎!”

  连黎接早餐的动作一顿,只见边烬左手拿着根油条,右手握着把勺,满脸兴奋地看向他。

  老板视线在两人身上遛了一圈,“你俩是同学?”

  “没……”连黎刚吐出一个字,边烬忙说,“对!同班同学!”

  “那还挺巧。”老板收了连黎的钱,“十块正好。”

  连黎拿过早餐,推着自行车走了,早上人很多,骑还没走得快。

  那边边烬忙丢下勺子走人,被老板一把抓住,“诶诶诶,就算你是小连的同班同学,也不能攀关系不给钱吧?”

  边烬着急地看着连黎逐渐走远,“多少钱?”

  老板:“一碗咸豆腐脑,两根油条,两包子,一共十三块五。”

  边烬没有带现金的习惯,但又很巧地这边信号不好,扫了半天才扫到,然后又在那转圈圈,死活付不出去。

  等真付好,连黎都已经走到街角尽头了。

  好在街上车多人多,连黎推着个自行车总是比边烬不方便,边烬还是追上了他。

  连黎视若无睹地继续走,边烬说:“你昨天跟我说‘再见’,所以我来践行了。”

  连黎:?

  边烬:“再见,再见一次,再见每一次。”

  连黎:……

  连黎倒也不惊讶边烬为什么能找到这边,有钱能办到很多事。

  “你说多巧,我下了大巴感觉很饿就随便找了家早餐店吃早餐,你刚好也来买早餐。”

  连黎:“这条街上就那一家早餐店。”

  边烬讪笑两声,换了个话题,“你家不住这边吧?来这里应该也不会只为了买早餐?”

  连黎脚下加快速度,“你都能查到我家在哪,还查不到我每周要干什么?”

  边烬脚下一顿,慢了连黎四五步时又追上去,“嗯,查到了。”

  “你家在田家村35号,那是你曾外公的房子,他去世的时候转移给了你曾外婆,你曾外婆去世之后又给了你妈。你之所以姓连是因为跟你曾外婆姓。你在乡里的第六中学上学,高中部一共只有两个班,学生加起来没有三十个。”

  “你每周末回到田向荣家给他初三的儿子田利仁补习,一小时五十块,一天四小时。此外你还在餐馆兼职,也是周末上班,一个月三百。所有的钱都被你用来买药。”

  边烬一字一句地说,连黎只是淡淡地听着,好像是别人的故事一般,但其实只是他接受了,也习惯了。

  “你母亲周思洁于今年九月检查出宫颈癌三期,已是晚期,无药可治。”边烬声音越说越小。

  连黎很平静地说:“嗯,一切都如你所说,我妈唯一的希望就是看到我高考取得好成绩,被一所非常好的大学录取。”

  他看向边烬,“所以她不希望我和你再有来往,很抱歉,我想尊重她的意愿。”

  边烬愣住,这是他没查到的,也是无法查到的。

  他也能猜到原因,大概没有谁的家长会让孩子跟他这样的人玩在一起。

  边烬快走几步,拦住连黎的去路,坚定地对他说:“期末考试结束之前我都不会来找你,但之后我会带着成绩单来。”

  还没等连黎说什么,边烬掉头就走。

  连黎没忍住出声提醒:“如果你要去车站的话,走反了。”

  边烬:“……”

  ***

  村里的高中寒假放得很早,二月初才过年,但一月中旬就考试放假了。

  这也给连黎两周时间能去做兼职,家教接了三个,一共六小时,一天就有三百,餐馆的兼职也变成每天都去,因为临近年关工资也从一开始的十块钱一小时涨到了十二块。

  这一周下来,连黎挣了两千六块,已经是一笔很不错的收入了。

  越来越冷了,连黎打算买个暖炉,电费高点就高点吧,总比烧煤炭要方便些。还得给周思洁再买两件棉大衣,顺便再买两床厚棉絮。

  连黎盘算着钱,推着自行车往商贸市场去,那边有卖各种东西的店铺,而且价格都比较便宜。

  正要过马路的时候,突然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往左边看了眼,远远看到一个人朝他这边挥手。离得太远他不怎么能看清对方的脸,挺高一人,这个身高连黎只能想到边烬,但对方没有边烬标志性的黄发刺头。

  他想:大概是自己听错了吧。

  刚刚进入商贸市场大门,忽地感觉自行车后座被什么重物压上,有些难以前行。

  “连黎!”是很熟悉的声音,欢欣雀跃。

  连黎看向后面,微怔片刻,“原来刚刚那个人真的是你啊。”

  边烬摸了摸后脑勺,他一头黄毛不见踪影,头发也长了,不过就一个月不到没长多长,成了比平头略长一点的长度。

  看惯了他嚣张跋扈的发型,现在如此纯良的发型连黎还挺不适应的,也难怪他刚刚没认出来。

  “我感觉这发型挺不适合我的,不过没事,高考结束我就去换了。”边烬说。

  “夏川高中不是默许你之前的发型了吗?”连黎继续往市场里走,偶尔遇到认识的人,会点头微笑回一两句。

  “你妈肯定不喜欢我那一头黄毛。”边烬说。

  连黎一愣,反应过来,“你要去见我妈?”

  边烬倒是直言不讳,“嗯,咱俩之间最大的阻碍不就是你妈妈吗?所以我想让他能接受我,这样你和我一起也不会有负担。”

  两人在一家未开门的五金店铺面前站定,连黎静静地问:“你有没有想过,我妈不喜欢你可能并不是因为你的外表。”

  连黎说出口也觉得自己很过分,又补充道:“并不是你的问题,是她过去的一些经历……反正你们俩还是不要见面,我怕她情绪激动。”

  边烬却说:“我知道,你妈妈的过去我都知道,我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我想让她放开心结,不求能放下过去,但至少最后一段时光能拥有一些不是灰色的回忆。”

  连黎握着自行车龙头的手骤然捏紧,垂眸嘴角紧抿,似乎在做强烈的思想斗争。

  良久他说:“我理解你的好意,但她的心结太深太紧了,并不是一时就能转变的,我只想她最后几个月能安安稳稳。”

  连黎推着自行车要走,边烬一把抓住自行车座,力气之大,手背上的青筋直冒。

  “那你呢?你就一辈子活在你妈妈的阴影之下,一辈子被她束缚,然后轻而易举地了结自己的生命?”

  连黎皱眉瞪他,“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想过自杀吧?跳楼,因为你恐高,两件害怕的事放在一起对比,死亡就没那么可怕了,甚至能解放一身痛苦。”边烬越说越激动,但还是时刻注意着自己的音量。

  连黎的表情像是一瞬间思绪飞远了,但很快就冷静下来,转移话题道:“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忙,并且急着回家,麻烦你不要再打扰我了。”

  边烬松开手,“行,我不打扰你,我就跟着你。”

  连黎:“……”

  边烬说到做到,后面半小时,寸步不离地跟在连黎身边。

  连黎去买暖炉跟老板讲价,老板不肯让那五块钱。

  边烬也拿了个暖炉,“老板,买两个总能便宜点吧?”

  老板面色动容,像是做了笔赔本买卖一般,大手一挥,“行吧行吧。”

  出了五金店,连黎给边烬塞了五块钱,什么也没说。

  边烬提着个暖炉,收了钱,但拿出手机说:“优惠是买俩给的,所以一人一半,我得找你五块。我没现金,你微信借我扫一下。”

  上次见过之后连黎就把边烬的微信删了。

  连黎无奈地拿出手机,但打开的不是微信个人二维码,而是收款码,递他面前。

  边烬扫了眼,拿手机扫,“等等啊,信号不太好,扫不出来。”另一只手快速地点击连黎的手机屏幕,想翻出个人二维码,但……在返回时就卡住了。

  连黎无语地又点回收款码界面,仰头看着他,心理活动不言而喻。

  边烬尴尬地笑两下,只能乖乖地付过去两块五,叹了口气说:“哥哥的微信真难加。”

  连黎嘴角抽了抽,“别这样叫我。”

  边烬勾了勾嘴角,“哥哥,加个微信吧。”

  连黎:“……”

  “哥……”

  “加!”忍无可忍的连黎展示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边烬火速扫了发送好友申请,故技重施,“哥哥,要通过哦。”

  连黎扶额,“知道了,麻烦你正常一点。”

  ***

  连黎买了两床新弹的棉絮,绑在自行车后座,又买了两件棉袄,和暖炉一边一个挂在车龙头上。

  已经晚上八点过,天全黑了,他将手电筒放在龙头中间充当探照灯。

  “晨曦街那有个号称国际酒店的酒店,你打个车过去只要几分钟。”连黎对还跟在身边的边烬说。

  边烬摇头说:“我今晚去田家村。”

  连黎不禁生气,自己拒绝了那么多遍他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还是要一意孤行。

  冷冷甩下一句“随你。”就骑车走了。

  反正这么晚了也不会有车去村里,他拦不到车就会放弃的。

  回田家村要经过几个村寨,村路多弯绕,就算连黎已经在这生活了两个多月,大晚上的仍然需要仔细辨路,不然一不小心就会拐错。

  他刚经过杨家村,手机响了,还是微信语音电话。

  为了给周思洁解闷,连黎给她的手机套餐办的是□□,所以两人之间也经常用微信联系。

  他以为是周思洁打来的,忙停车,但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是还未来得及备注的边烬。

  他深呼吸一口气,挂断了。正要收回手机第二个语音电话又拨了过来。

  他想了又想,终还是接了。

  甫一接,边烬焦急的声音就钻了过来。

  “喂?连黎,我迷路了。”

  “……啊?”

  “我跟着导航走的,但是在经过这个叫崖对崖的地方发现前面没路了。”边烬语气很是无奈,估计是对陌生环境感到害怕,所以声音还有些抖。

  “你在原地不要乱走,我去找你。”总不能不管他,他那有座山,山里晚上很危险,蛇虫鼠蚁很多,而且听说还有野猪。

  连黎听边烬的描述能知道他现在在哪,他们这里前年改了路,但卫星导航上一直没有更改,不少外地人会在那走错路。

  好在两人离得不远,只不过十几分钟连黎就找到了边烬。

  他正瑟缩地站在原地,警惕地盯着周围,手机手电筒打开着,他旁边还有一辆自行车。

  连黎叹了口气,大概能把经过猜个七七八八,估计他走后边烬去打车,发现打不到,所以立马去买了辆自行车,跟着导航一路来了这。

  只能说,他手机电正经用。

  “边烬。”连黎出声叫他。

  边烬大喜,忙推着自行车向连黎走来,手机电筒光刺得连黎眼疼,用手挡了下,边烬立即关上。

  “不好意思。”边烬说。

  连黎以为他指手电筒的光,“没事。”

  边烬像猜到他在想什么,指了指手机说:“不止这个,还有麻烦你回过来接我,还有我擅作主张去田家村。”

  连黎心想,道歉还挺麻溜。

  “走吧。”连黎骑上自行车,“天太黑了,你跟我旁边安全点,这个时间点一般没有车。”

  边烬更加兴奋了,马上跟上连黎,兴冲冲地说:“你同意我和你田家村了?”

  连黎看了他一眼,“没,但我不像我们乡因为出现命案而上新闻。”

  边烬:懂了,简而言之就是怕他死这赖上麻烦。

  “前面路口右转,”连黎说,“你找好住处了吗?”

  边烬听话地应了声,说:“找到了,江乐生他有个远房亲戚住田家村,我去他家借助两天。”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不是白吃白喝的!我给钱的。”

  连黎不在意他到底是白嫖还是给钱,“那个亲戚家是几组几号?”

  边烬回忆了一下,“好像是三组68号吧,记不太清了,我存在手机备忘录里的,也有他家联系方式,放心,不会再迷路的。”

  ……连黎他只是怕离得太近被周思洁发现罢了。

  三组和四组虽然看着隔得挺近,但其实村里的组序是打乱的,中间还有个六组。

  连黎稍微放下心,只要边烬不主动去找周思洁,两人就不会有交集。

  “村里有挺多地方可以去游玩拍照,而且村里的人都很好,最近年关家家户户都有人在,你无聊了就去找他们聊聊天,他们肯定很欢迎你。”剩下那句‘麻烦不要去找我吗’没有说出口,但他想边烬应该知道。

  “嗯,放心,我提前做了功课的。村子南边有个观音庙听说很灵,我打算去拜拜。”

  连黎给边烬送到家才回去,边烬没记错,他借宿的人家就是四组的,连黎不认识,他们也不认识连黎。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半,周思洁在房间里披着外套,开着一盏小灯正在看书,倒不是什么名著之类的,而是连黎的课本。

  她最近很喜欢学习,像是想弥补自己错过的高三。

  “妈,吃过饭了吗?”连黎抱着两床棉絮进屋。

  周思洁帮忙接过,“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去商贸中心买了些东西。”连黎把棉絮放床上,“你这床垫子太薄了,天气预报说后天还要降温,最低温度能达到零下四度,村里更冷,得把你这床垫厚些。”

  连黎掀起最上面一层毛毯,将棉絮加进去,“另一床套个被套用来盖。”

  周思洁看了眼他的地铺,下面就两床薄薄的棉絮,“不用,现在已经两床被子了,再加一床翻身都不好翻,垫在你铺下面吧,免得得风湿。”

  连黎退了一步,“我还不冷,而且柜子里还有被褥。这床棉絮就先放着,你冷了再加。”

  没等周思洁说什么,连黎快速铺好,说“对了,我还买了个暖炉,给你买了两件外套,都在外面,我去拿。”

  周思洁穿好外套,跟着连黎一起出去,“怎么又给我买衣服?柜子里还有那么多衣服,而且那个暖炉耗电很大的,不要乱花钱。”

  “我问过了,耗不了多少,而且村里电费很便宜。煤炭烧着不安全,晚上没烧完还得守着它,太麻烦了。”连黎说,“我家教和餐馆那边工资都结了,再加上学校的奖学金,够用的。”

  周思洁深深叹了口气,摸了摸连黎的头,“都是我不好,害苦了你。”

  连黎笑笑,拿过装外套的袋子,“别站门口吹风了,我们进屋试试衣服。”

  ***

  连黎餐馆的工作因为老板要回家过年停了,但是家教还得继续,一直到腊月二十八,不过时间都往后挪了挪,早上第一节 课从八点改到了十点。

  所以他早上时间很充足。不过他还是照样六点半就起来,弄好早饭。

  周思洁最近嗜睡,早上一般都要□□点以后才起。

  连黎把早饭放到锅里保温,端着小书桌来到堂屋做作业。

  村里的高中留的寒假作业量都不多,就一本寒假作业和一遍英语单词抄写,还没夏川高中高一寒假作业的零头多。

  单词抄写连黎在放假第一周完成了,寒假作业本也只剩最后几页,题都很简单,估计最多半小时他就能完成。

  连黎没舍得用暖炉,烧的炭火,堂屋的门开着,刚好借光。

  才过七点半,堂屋门被人轻敲了两下,连黎以为是邻居有什么事,但抬头看到的却是睡眼惺忪的边烬。

  连黎顿时大惊,忙起身给人拽院外去。

  “你为什么来了?”他压低声音问,时不时还看一眼中间那一间的卧房,生怕周思洁醒来。

  “来问问你吃不吃早饭,江乐生他亲戚说村口前面有家餐馆可以吃饭,我想去,但不认识路。”边烬挺坦荡。

  连黎蹙眉,“不用了,我在家吃过了。村里就那一家餐馆,你沿着这条路走到底向右一直走,就能看到。”

  边烬挑了挑眉,“行吧,那我去了。”

  “边烬。”连黎叫住他,“希望你不要去叨扰我妈。”

  边烬背对着他挥了挥手,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

  连黎回了房,小心翼翼地打开卧房门,还好,周思洁还在睡。

  八点半,连黎已经结束了寒假作业并且默写了半小时单词。周思洁终于醒了。

  连黎等她吃完早饭,又提前把午饭做好,还是在灶里留了小火。

  “要是中午饭菜冷了你记得热一下,我去城里了。”连黎推出自行车叮嘱周思洁。

  也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太冷了,周思洁脸色不太好,连黎问了她,她说只是有些贫血。

  今天最低温已经达到了零下,及时连黎围了围巾还是冷得要命,到了县城耳朵都要冻得没知觉了。

  第一家家教还是田家的,十点到十二点,他家父母也放假了,一个劲地要留连黎吃午饭。连黎推辞了十多分钟他们才罢休。

  他们这县城属于十八线小县城,物价还是比较低的,他中午一般是去粉面店吃,一碗粉只需要七块。

  “阿姨,一个小碗粉。”连黎轻车熟路地来到他经常来吃的粉面店。

  “还是木耳肉丝码子?”老板手脚勤快地丢了一抓粉进大汤锅,拿出一只碗放调料。

  “对。”店里人不多,连黎挑了个有火炉的位置烤火。

  粉是湿粉,只要在开水里烫几十秒就可以装碗,碗底撒上盐、味精生抽等调料,粉盖上去,再浇上一勺码子,一碗粉就做好了。

  在店里都会有个小料自助桌,顾客可以凭自己喜好去加香菜、葱、辣椒等小料。

  元都市人喜辣,粉面店里的辣椒都特别辣。连黎在夏川市长大,几乎没怎么吃过辣,第一次老板见他一点辣椒没放,非常热心地给他加了一勺,辣得他用完了老板一整包餐巾纸,吃完之后很不好意思,去隔壁超市买了一包还了回去。

  至此之后,连黎再也不碰元都市餐馆里的辣椒酱了。

  连黎的粉端上来了,他加上爱吃的小料,搅和匀碗底的调料,正要吃,手机突然响了,还是微信电话。

  翻开一看,又是边烬。

  他叹了口气,迟疑了三四秒,终还是接了。

  “喂?连黎你在哪?”

  “在城里补课。”

  边烬的声音很焦急,“你妈妈在家里突然晕倒了,我叫了救护车,现在正在去中医院的路上,大概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你先去医院。”

  连黎握筷子的手骤然松了,快速道:“好,我马上去,麻烦你了。”

  粉一口没吃,连黎付了钱,跟老板说:“阿姨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先走了,钱用微信付给你了,粉没有动过,你没吃午饭的话可以吃。”

  连黎说完就走,老板在身后道:“等下,你没吃我收你什么钱啊?或者你稍微等一下我给你打包。”

  连黎什么也没听见,站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师傅,麻烦去中医院。”

  虽然是县城,但占地面积也挺大,他补课的地方在县中心,而中医院在最东边,一般人都不会选择打车,但连黎顾不上那么多。

  心里很闷,像是塞了一大坨淤泥,无法呼吸,无法上浮。

  早上他明明就发现了周思洁脸色不对劲,为什么不多问一问情况,为什么还要来县城。

  连黎的呼吸越来越重,每一次呼吸都如同跑完马拉松般割喉挠肺,手指死死交叠在一起,修剪平整的指甲硬生生地插.进肉里。

  司机透过后视镜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担心地问:“小伙子,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还是哮喘犯了?能坚持到医院吗?”

  连黎摆摆手,说:“没事。”声音沙哑得怕人。

  司机一边担心一边加快车速,只用了十五分钟就给连黎送到了中医院。

  连黎快跑到门口问路过的护士,“你好,请问去田家村的救护车来了吗?”

  护士摆摆手说:“不好意思,我不是太清楚,可以找前台问一下。”

  “好的,谢谢。”连黎刚准备进去,就听到外面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忙跑出去站到一旁等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下来。

  还没看清病床上的是不是周思洁,看到了最后下来的边烬。

  连黎不敢上前,他看到了担架上周思洁的脸,苍白得和被单快融为一体了。

  三个月前他也是如此地看着周思洁被送进医院,医生告诉他,是宫颈癌晚期且癌细胞已经扩散了,如果积极治疗还有最多两年的时间。

  但他们拿不出治疗费,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周思洁执意出院,带着连黎回了元都老家。

  周思洁说:“反正到头都是一个死,何必给一个濒死之人烧那么多钱。”

  连黎和她争了很久,最后还是被周思洁说“连黎,这个肮脏的世界我已经受够了,我一直活着是因为你,但现在我成了你的拖累,所以让我解脱吧,妈妈求你了。”说服。

  医生说,如果不治疗,最多只有六个月。

  周思洁答应他,一定会努力地活着,活到他高考结束,活到他被Q大学录取。

  “家属请跟我们来一趟。”护士朝他们这喊了一句。

  边烬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连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会没事的。”

  连黎麻木地去办好手续,坐在抢救室外塑料椅上,看着亮起的抢救室红灯,整个人宛如被一只封闭的塑料口袋套住了头,密密扎紧,越来越喘不上气,要溺死……

  旁边传来动静,边烬坐到了边上,递给他一瓶牛奶,“喝点压压惊,门口超市买的,叫老板热了下。”

  连黎拒绝,“不用了。”

  边烬却执意塞进他手里,“不喝那就拿着暖手,你看你手冷得跟冰块一样。”

  许是忽然遇到暖源,变故让情绪变得敏感,眼泪瞬间涌到了眼眶,连黎一头埋进大腿。

  边烬轻轻抚摸他的背,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黎只觉得手脚都没了知觉,呆愣愣地看着抢救室的门,终于等到抢救室灯光熄灭,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们是家属是吧?”

  连黎立刻站起,腿脚发麻让他踉跄一下,幸亏有边烬扶着,“对,我是她儿子,我妈她……”

  医生说:“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她这个病……”医生摇了摇头,“你们先去办住院手续,详细的待会来我办公室说吧。”

  连黎松了一大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连黎先暂时办了半个月的住院,他身上没带银行卡,钱是边烬先垫付的。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连黎非常愧疚,“今天多亏了你。”

  边烬揉了揉他的头,跟逗弄小猫似的,“没事,顺手帮忙而已,先去看阿姨吧。”

  周思洁被转入了普通病房,这会还没醒,护士正在给她输液。

  “你们是家属是吧?”护士问,“病人一时半会还醒不了,今天一共有四瓶药要打,这瓶输得比较快,快没了记得按护士铃。”

  边烬:“你去找医生,我先看着。”

  连黎把牛奶放到床头柜上,替周思洁抚顺弄乱的头发,“嗯,好,麻烦你了。”

  医生的办公室就在病房前面一点,连黎敲门,“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找一下张医生。”

  最里面那个正在看电脑的医生抬起头来,眯了眯眼,“周思洁的家属是吧?过来吧。”

  “来,坐。”张医生说。

  连黎乖乖坐下,“张医生,我妈妈的情况……”

  张医生表情很凝重,“她有宫颈癌你知道吗?”

  连黎点点头,“今年九月查出来的,已经是晚期了。”

  张医生叹了口气,“你们知道就好,今天之所以会晕倒是□□出血导致的休克,她的情况挺不乐观的。”

  “……她还有多长时间?”

  一把大铁锤狠狠地砸向连黎。

  “幸运的话,可能还有三个多月,不幸运的话,可能挨不过这个冬天。”

  ***

  连黎把家教停了,办了陪同手续,寸步不离地照顾周思洁。

  边烬在医院旁边的酒店办了一周的入住,周思洁醒着的时候他不会过来,睡着之后才会来看一看。

  已经是周思洁住院的第五天,医院那边来问过他们要不要再多住一周,被周思洁拒绝了,大年三十当天出院。

  连黎剥了个橘子给周思洁,周思洁接过,一点一点地给白色的筋剥掉,良久才吃一瓣。

  “很酸吗?”连黎问。

  周思洁:“没有,就是在想那孩子回去了没有,这都要过年了,他家里人该急了。”

  连黎倒水的手一抖,“妈,你在说谁?”

  周思洁看向他,“还能有谁?”

  连黎紧张地看了周思洁半响,没从她脸上看出任何异样,迟疑地问:“你不生气吗?”

  周思洁笑笑,“再一次从鬼门关走一遭发现很多事看淡了,说到底那事也不是那孩子的错,他人挺不错的,如果他不回去的话,年三十那天叫到我们家来吃饭吧。”

  连黎忍不住感到高兴,“好,到时候我下厨。王婆她家前两天杀了年猪,熏腊肉的时候说给我们搭了十几斤,到时候煮火锅吃。”

  “好,到时候再去买条鱼,买个猪腿,平常省,过年可不能省。”周思洁想到什么,又说,“你跟他说一声,不用躲着我,要是实在觉得尴尬就算了。”

  “那我现在先问问他。”连黎立马给边烬发了微信。

  连黎【你在酒店吗?】

  边烬【对,刚吃完午饭,怎么了?】

  连黎【我妈想见你。】

  边烬【!!!!?!】

  没出五分钟,边烬就冲到了门口,大喘一口气,理了理衣摆,敲门,谨慎地探进来一个脑袋。

  “阿姨,中午好。”

  周思洁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得不说,连黎的眼睛完全遗传了周思洁,看着非常温顺,但仔细看会觉得凉薄。

  边烬有点怂,咽了口口水,小声地问:“我可以进去吗?”

  连黎没忍住,偏过头憋笑。

  周思洁说:“进来吧,我不吃人。”

  边烬挠了挠头,谨小慎微地进了病房,笔直地站那,一动不敢动。

  周思洁忽地说:“这果篮是你送的吧?”

  边烬迟疑片刻,“对……阿姨,是不是不好吃啊?”

  “咱们村里人不兴送果篮,随便称点散装的水果就行,果篮很贵。”周思洁说。

  边烬像个课堂上被老师纠正错误的小朋友,“好,我知道了老……不是,阿姨。”差点脱口而出‘老师’了。

  周思洁嘴角不禁挂上一抹笑,“不过你运气不错,水果很甜。”

  边烬瞬间喜上眉梢,“行,那我下午再去他家买点,买散装的!”

  ***

  边烬一直待到了周思洁出院,连黎办完了出院手续,也联系好了回村的车,正要上去接周思洁,边烬一直跟在他身边。

  连黎问:“已经三十了,你不回家过年吗?”

  边烬无所谓道:“我家没过年的说法,就大年初一他们会回来一次,沉默地吃一顿饭就散了,我一般都去江乐生家过。”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连黎问:“那你要来我家过三十吗?我妈让我问你的。”

  边烬立即肯定三连:“要!好!我去!”

  连黎笑笑:“倒也不必回答三遍。”

  他们先把周思洁送回了家,让周思洁先在王婆家待一会,他们俩去城里买年夜饭的菜。

  当然,再次去城里是骑自行车。

  经过这几次的来来回回,边烬已经对村里的路熟悉了,不用连黎指也能分清哪里该拐弯。

  两人在菜场逛了两个多小时,大到猪腿鸡鸭鱼肉,小到炒货糖果都买了,两辆自行车的后座都被堆得满满当当。边烬还买了几幅对联和两红灯笼。

  他笑呵呵地跟连黎说:“一间房一副,灯笼挂院子门口。”

  像个小孩子一样。

  到了家又将周思洁接回来,周思洁不能受凉,也不能长久站着,所以做年夜饭跟她没啥关系,连黎拿了张椅子过来,架上烤火架和火炉,让她坐在那当军师。

  连黎虽然会做菜,但都是些家常菜,这种年夜饭的硬菜还是不太熟练的。边烬就更不用说了,除了泡面就没下过厨,最多能洗点菜。

  两人手忙脚乱,边烬给猪腿烧毛时还把自己头发点了,吓得周思洁差点弹起来,幸好发现得及时,只有尾端烧焦了一点点。

  倒也热闹。

  从中午弄到晚上七点,一顿年夜饭终于做好,七菜两汤,五荤两素,看着挺有模有样的。

  边烬还拍了张照,说要发给江乐生他们,炫耀炫耀自己的厨艺。

  周思洁肯定地说:“嗯,那千万不能让他们看你的刘海。”

  边烬哭笑不得,连黎乐得要死。

  周思洁饮食上有很多忌口,特别是酒水,所以他们买的都是果汁。

  边烬给周思洁倒了杯橙汁,给连黎的是芒果汁,自己的则是柚子汁。

  他举杯,“新年快乐,干杯!”

  周思洁与他碰杯,“新年快乐,祝你和连黎明年金榜题名。”

  连黎:“新年快乐。”

  希望妈她能看到我的录取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