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忽悠来的婚迟早要离的>第51章 扫墓

  一月初帝都下了第一场雪, 细软绵绵像是白色精灵飘扬而下。

  盛瑜看着繁华一刻不停歇的城市逐渐一点一点失去原本色彩, 被银色覆盖,不知怎的有点泪目。

  就在去年, 也是小雪纷飞的冬季,他的身边还陪伴着一人, 会在天放亮的清晨将他搂入怀中, 他可以靠在温热的胸膛上半梦半醒之间穿好衣服。会在寒风凌烈的街头将揣在怀里热乎乎的围巾给他系好,也会静坐在依畔河边观赏雪景。

  两人捧着热咖啡脸上挂着平淡却舒心的笑,本以为今年也如此, 怎料世事无常。

  盛瑜将手中的咖啡饮尽转身丢进了垃圾桶,雪稀稀疏疏的下着落在他发梢上渐渐的消融了。

  突然一把天蓝色的伞出现在头顶,盛瑜错愕的转过头。

  那是一个身穿着灰色高领毛衣黑色绒服的青年,一双眼睛很亮很真诚。

  “会感冒。”

  男子的声音好听又带着少年气的温柔, 盛瑜愣了一下才发现好心的陌生人居然长的很好看, 有着如山水画般恬静的眉眼, 温润如玉的气质。

  “谢谢,不过雪很小。”

  “我要走啦, 再见。”

  盛瑜指着马路对面的那条街, 笑着告别。

  施子期看着男人不曾多做停留,便远远离去的背影, 喃喃道:“再见。”

  盛瑜上了车,坐了好一会儿才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发动车子开往志安墓园。

  他和陆权泽还有最后一个约定,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去看望陆母了。

  自从尘埃落定后,生活逐渐趋入平静, 每日除了工作便是和朋友聚在一起玩乐。

  不得不说改变快有八年的生活方式真的让人无所适从,哪儿怕他身处热闹的场景,内心却在放空。

  王歆寒说了一个有趣的笑话,大家纵声大笑时他也笑,只是笑的很无力。

  劳勤秧发现一家很好吃的川菜馆,喊上大家一起去品尝他也去,可是并没有多大的食欲。

  这种消沉且痛苦的日子持续了好一段时日,以至于盛瑜自己都以为再也没有办法走出这段婚姻的阴影。

  可是等他逐渐习惯一人做饭一人看书的日常,那些时常跳出来扰乱思绪的回忆消退后,他有了一种恍惚的感觉。

  他终于走出来了,习惯果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哪儿爱逐渐消失也能将人牢牢捆绑。

  他将车停在停车场,想了想还是从后座上拿了一把伞徒步走进墓园。

  陆权泽的母亲一开始并不是埋在这里,而是在生她养她的那个小村庄里。

  后来村庄拆迁,陆父将墓迁了过来。

  此刻来墓园悼念的人很少,稀稀疏疏的化做银色世界里的一个小点。

  在这些小点里他看到穿着一身肃穆黑色大衣的陆权泽。

  那人果然没有打伞,站在墓碑前像一座僵化了的雕塑,任凭细软的雪在触碰身体的瞬间消融。

  “来了多久了?”

  盛瑜将伞落在他的头顶上,淡淡的问道。

  陆权泽在看到他的一刹那,深邃暗藏着情绪的眼睛有那么一丝放松。

  “刚刚到。”陆权泽声音很低,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谢谢你……麻烦你了。”

  盛瑜听着男人客气又小心翼翼的话,心情有点复杂。

  明明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枕边人,如今却如此陌生,无法避免的生出点惆怅。

  盛瑜转过头没有再看他,只是盯着陆母的墓碑,将墓志铭默默的在心里又读了一遍。

  [我来时曾满怀希冀,只求那人一捧鲜花,世人慷慨,临走前赐我一身血花。]

  “伯母,我来看你了。”

  盛瑜将手中的□□放在地上,“这个冬天也很安静,你会喜欢的。”

  陆权泽没有什么要说的,盛瑜知道他每次到了这个时刻都很压抑,表情痛苦,以至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且一站就是半个多小时。

  陆权泽沉默得看着墓碑上陆母年轻时的照片,眉清目秀温婉动人。

  [妈,我和他离婚了。]

  [原来我一开始就错了,果然我还是和爸爸一样成了你最讨厌的那种人,自私又虚伪。]

  [这个冬天好冷,冬季过去后我再来看你。]

  [您不用担心,我已经走出来了,哪儿怕这代价差点将我杀死。]

  盛瑜默默的站在他身旁悼念,在这种寂静的气氛下,难免心情有点沉重。

  奇怪的是陆权泽这一次只站了十分钟,便开口道:“走吧。”

  盛瑜有点诧异,对着墓碑鞠了一躬便跟着他离开了。

  “你还好么?”

  盛瑜有点担心的看了看男人。

  “没事,不用担心我。”陆权泽转过头来给了他一个放心的微笑。

  盛瑜点点头,却在不经意间看见男人左手腕上露出一截白色的纱布。

  “你那是……”他受伤了?

  陆权泽顺着盛瑜的目光看去,了然的解释道:“这个只是不小心烫到了,并不是自残。”

  盛瑜没说话,只是沉沉的看着他。

  陆权泽被他看的有点无奈了,“是真的,我没必要骗你。”

  “最好是这样。”

  盛瑜冷冷的一笑,他要是敢学邵涵,盛瑜不介意在送一个去精神病医院。

  “知道为什么我母亲没有和父亲葬在一处么?”

  陆权泽突然开口,盛瑜一愣。

  对于陆权泽的母亲他是多多少少了解的,但陆父他知道的很少。

  除了上学时期见过那么一两回,再次听到便是陆氏破产陆父逃跑留下一屁股的债款给年仅18岁的陆权泽。

  怎么,陆权泽的意思是,陆父死了?!

  “什么?”盛瑜有点反应不过来。

  “说来也可笑,我从未跟你提过是因为我那逃亡的父亲啊……”

  “在我处理完债务没几天,成了杀人犯后便跳湖自杀了。”

  “我的身世配不上你,我的经历也劣迹斑斑,我还处心积虑的骗取你的信任,对你隐瞒众多不该隐瞒的事实。”

  “你跟我求婚的那一晚,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带给你幸福,有多欣喜若狂便有多么自卑担忧。”

  “你想要的是干净温暖的人,而我徒有其表而已。”

  “当你知道这一切的时候还会爱我么?爱一个虚伪的骗子,爱一个从头到尾不会说实话的小人?”

  “现在我们离婚了,果然跟我担忧的一样,只是我没想到我们连十年都没撑过去。”

  陆权泽脸上挂着苦涩的笑。

  他母亲是一个小山村的女人,遇到他那样外表出众又才华横溢的父亲的时候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他,一点也不意外。

  所以当她被拒之门外时,对于陆父的犹豫不定还是选择了沉默。

  她以为自己只要耐心的等待个几年,便能和自己爱的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天真的女人从来没想过流言蜚语在小山村的伤害力到底有多大。

  除了每天忍受村妇们的谩骂和诋毁,到了陆权泽三四岁需要接受学前教育被送走后,噩梦开始了。

  陆母的父亲死的早,她是老来得子,老母亲已经很老了。

  她没办法去城里舅妈家和自己儿子一块生活,因为舅妈恨她母亲至深。

  她舅舅就是被她母亲一起喊去和她父亲下工地挖煤被活生生砸死的。

  舅妈记恨了一辈子,永远不能接受她母亲。

  所以陆母留下来照顾年纪已大的母亲,谁知道就是因为这样被村里几个小流氓盯上了。

  起初还好,只要她大声的骂就可以赶走那些人。

  但后来那些人越来越放肆,居然在夜深的时候翻进陆母的家里。

  可以说那段时间里,陆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她,村里所有的人都冷眼旁观,陆父却在陆家的阻拦下怎么也联系不上。

  这件事陆权泽很小的时候撞见过一次,那天他就在屋外玩着母亲给他做的木雕,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哟,你儿子回来啦?你男人呢,没回来吧?”

  一瞬间陆母的脸变得刷白,冷着脸喊陆权泽出去,那男人一把将陆母推进屋子里关上了门。

  那一刻陆权泽害怕极了,他也知道自己的母亲被人欺负了。

  于是他掉头去找人帮忙,正巧有一个妇女从门口走过。

  陆权泽急忙用不太流畅的语言告诉她,他妈妈被一个男的打了。

  陆权泽到现在都记得那女人脸上一闪而过的狠毒和诧异,夹杂着一丝丝兴奋。

  那时陆母是村里所有人嫉妒的对象,长得好看男人也出众疼她,每次回来都给她一大把钱,所以陆母不缺钱活的比任何一个有男人在身边的妇女都滋润。

  这也招来了旁人的怨念,那个妇女当众叫来了全村的人。

  当即陆母就晕了过去,陆权泽在那群人冷漠厌恶的目光下,终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一件什么事。

  原来,不是所有事说出来就会得到帮助,如果他没说会怎么样呢?

  如果他没遇到那个妇女会怎么样呢?

  或许他依旧是个不讨喜的人,但他不会留下如此深的阴影。

  对他母亲的愧疚与日俱增,每次成长带来的不是喜悦是现实的残忍。

  陆母患有抑郁症和狂暴症后,陆权泽害怕的东西又多了一样。

  他没办法面对抑郁症患者,只要接触到抑郁症三个字,他就会想起母亲那种痛苦的目光。

  他不敢将事实告诉陆父,因为陆家不可能容得下一个受玷污的媳妇。

  他不知道陆父会不会抛弃陆母,但这个答案终于在他成年后揭晓了。

  陆父并没有逃出海外,而是回到了陆母以前居住的小山村。

  被少年陆权泽狠狠报复过的地痞流氓时过多年后再次回到了小山村。

  陆父就那么意外的得知了真相,暴怒之下一夜连杀三人。

  随后怕连累自己的儿子,便跳湖自杀了。

  “舅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真的忍不住崩溃了。”

  “我才刚成年,便无父无母了。”

  陆权泽笑的很心酸,他这一生都很被动,无论他的出发点是什么,总是以最惨淡的结局收场。

  盛瑜震在原地,原来,原来令陆权泽崩溃的不是邵涵的离开,而是陆父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