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累地回到家,祁寒洗了个澡,钻进了被子里。

  晚上十点,他睡得正香,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声音在静谧暗沉的夜里十分突兀。

  祁寒被吵醒,皱着眉头去摸手机,看也没看就按下接听键,哑着嗓子迷迷糊糊地问:“谁啊?这么晚打电话。”

  电话那头背景很吵闹,似乎是在酒吧,冯卓东放大的声音在乱哄哄的音乐中响起,对他说:“祁寒,你等一下,别挂电话。”

  过了几分钟,他应该是找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恢复正常的音量,问祁寒:“你已经睡下了?”

  “嗯,”祁寒不高兴地应了一声,问他,“有什么事吗?”

  电话另一端的冯卓东听起来很犯愁,踟蹰了一会才说:“沈总在酒吧喝多了,状态不怎么好。”

  祁寒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拿着手机又气又无奈地说:“沈念喝多了,你找我干什么?直接和隋鸣送他回家不就得了。”

  冯卓东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握着电话对祁寒说:“你以为他为什么喝酒?还不是白天在度假村被你和姓宋那家伙给刺激了。”

  提起白天的事,祁寒习惯性地一阵头疼。

  他抬手抓了下头发,不耐烦地问:“合着你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替沈念打抱不平?”

  “我擦,祁寒你好无情。”冯卓东感叹着说,“你当年对沈念那叫一个上心,嘘寒问暖、送花看星星献殷勤,现在却可以做到这么狠。他为情所困、可怜兮兮、喝酒喝到吐,你丝毫不为所动,挂了电话估计还能接着睡觉,啧啧啧。”

  冯卓东大概是回到了酒吧内场,震天的摇滚范背景音乐又响起来,透过听筒传到祁寒的耳朵里。

  他大声对祁寒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打电话本来是想让你把他弄回去,看来是不可能实现了。”

  祁寒将手机拿开,准备按下结束键。

  对面忽然飘进来一句语气阴狠的醉话:“宋一城,如果他再敢出现在祁寒周围,别怪我不客气。”

  是沈念的声音,祁寒听清楚后皱起眉头。

  紧接着,隋鸣哄劝的声音也传了过来:“知道了,知道了,沈总,咱们有的是手段修理这家伙。今晚你喝多了,别继续了行不行?”

  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冯卓东挂掉了电话。

  嘟声响起,祁寒把手机扔到一边,睁开眼睛,完全没了睡意。

  他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难得地失眠了。

  今天白天发生的事让祁寒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悬而未决的感情问题不能再拖下去、必须尽快处理了。

  他不能在偏向宋一城的同时又对沈念的追求放任不管。

  祁寒在黑暗中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后悔不该轻易答应沈念半年之约的事。

  他犯愁地思考现在究竟该怎么选。

  比起恋人,他和宋一城其实更像是合得来的好朋友。

  他对对方并没有什么欲望,这一点祁寒心里清楚,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

  因此,沈念回国后,他迟迟下定不了决心跟宋一城在一起。

  而沈念作为他这么多年唯一爱过的人,每次对上,再狠心也总是会生出几分不忍。

  祁寒甚至觉得沈念厚着脸皮赖在自己身边的做法是正确的。

  他不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但他的内心真的开始动摇了。

  就像现在这样,他已经开始把与沈念复合作为一个可能的选项考虑——因为祁寒能感觉到沈念的真心。

  或者,要结束当前局面,他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同时放弃宋一城和沈念,谁也不选。

  这个念头一从祁寒脑中冒出来,他心里竟然生出了不舍。

  而且让祁寒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他不舍的人竟不是宋一城,而是沈念。

  意识到这一点,祁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满脸震惊。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对沈念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宽容——宽容到,只要对方做出改变,就会再次成为他的目标,成为他觉得可以成为恋人的人。

  祁寒被有些被自己吓到了。

  他掀起被子下床,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喝。

  冷静下来,祁寒做出了一个决定。

  既然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宋一城,不如尽早跟他把话说清楚。

  缓冲几天后,祁寒主动拨通了宋一城的手机。

  对方很快接起电话,开心地与他聊天。

  却在得知祁寒要约见面后,语气遗憾地表示现在不行。

  祁寒以为他出差了,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宋一城沉默几秒,告诉他,可能要两三个月——几天前,他夜跑不慎被车撞倒,右腿骨折了,现在正在医院住院。

  祁寒确认他没有胡言乱语,将自己想要说的话暂时搁置,穿好衣服,拿起车钥匙,开车去医院看他。

  路上,一个念头不自觉地在祁寒脑中浮现、挥之不去。

  宋一城运动经验丰富、住的地方环境很好,晚上跑步竟会被车撞到,实在是奇怪。

  而就在几天前,自己还听到沈念醉酒后说要对他不客气。

  所以,有没有可能,这是沈念的手笔?

  祁寒被这个想法搅得心烦意乱。

  眼看快到医院,他干脆在路口处调头,开车往沈念的公司驶去。

  到达银光大厦,他刚一站到前台,接待人员就认出他,直接将他放行。

  祁寒乘总裁专用电梯到32层,程晨利落地站起身,微笑着说:“好久不见,祁少,沈总听说您来找他,正在办公室里等您。”

  祁寒点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沈念正坐在办公桌后批阅文件,听到声音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钢笔。

  他示意祁寒随便坐,起身亲自给祁寒倒了一杯咖啡。

  沈念还记得黑咖啡是祁寒的最爱。

  祁寒接过杯子放在面前的桌上,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沈念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勾唇笑了笑,看着他说:“难得你如今还能主动来银光科技找我。”

  他的心情因此很不错。

  祁寒耸了耸肩,没有说话,犹豫要怎么开口问他宋一城的事。

  他仔细观察着沈念金丝眼镜后面的目光,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判断出他有没有故技重施、用恶劣的手段对付宋一城。

  然而,沈念与他对视的目光近乎坦荡。

  余下的一分探究,想必是他在好奇地思考祁寒的来意。

  祁寒看懂了。

  但他还是想跟沈念确认这件事,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去坑害宋一城。

  不问清楚,他怕自己会误会沈念。

  毕竟几天前,他刚刚意识到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

  沈念看出祁寒在犹豫,觉出他的来意可能与自己想的不一样。

  他皱了皱眉头,略微沉吟后,淡淡地开口说:“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反正自己在这段感情中的处境不能更差了。

  祁寒闻言看向沈念漂亮的眼睛,觉得他注视自己的目光平静而坦率。

  他点点头,回答:“好。”

  向前倾了倾身体,他直视着沈念说:“宋一城前几天晚上出门跑步,被车撞到,右腿骨折了。”

  “哦?真的吗?”沈念先是很惊讶,继而冷冷地嗤笑了一声,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真是想不到,宋总身手这么灵活的人,也有被车撞成骨折的一天。”

  “伤筋动骨一白天,宋总大概要体验几个月残疾人的生活了。”沈念神色凉凉地说,“在度假村时,他主动要与我互加微信,现在看来倒是很有先见之明。”

  “我是不是应该给他发一条信息,问他需不需要德国进口电动轮椅?毕竟医院的普通轮椅配不上宋过亿的身价……”

  “够了。”祁寒听得头疼,提高声音出言制止他,“宋一城不在这里,听不到你说的话。”

  他知道沈念与宋一城不对付,但没想到他会在自己面前这么肆无忌惮、刻薄冷漠,一如从前。

  想到自己这几天还幻想过两人可能会复合,祁寒暗自嘲笑自己的天真和无知。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说:“沈念,前段时间我觉得你变了,变得终于懂得尊重别人、体谅别人。可是现在,我又觉得你一点没有变,还是那么的冷漠不通人情。”

  他索性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希望你能对我实话实说。”

  沈念怎么也没想到祁寒会把他和宋一城受伤联系在一起。

  他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怒火和对宋一城的嫉妒。

  他冷下脸,目光阴沉地问:“所以,你今天是为了宋一城来质问我,对吗?”

  祁寒没有说话。

  他想,他不仅仅是为宋一城,更多的,是为了给自己找到一个答案。

  但祁寒不会告诉沈念这些。

  他垂着的目光一直盯着桌子的一角,对沈念说:“那天你们在酒吧喝酒,冯卓东给我打电话,我听见你们说要修理宋一城。”

  “沈念,我给你机会、不是为了让你再来伤害我身边的人。”祁寒低声说,“宋一城是我的朋友。”

  沈念不是第一次被人误解,却突然觉出委屈和伤心。

  但这一次,他必须要解释清楚。

  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问:“祁寒,因为你听到了连我自己都不记得的醉话、就跑来指责我做错了事,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从前对童年的所作所为的确是我的错,但我没想过隐瞒你半分。今天,如果我说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会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