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百宝丫鬟>第二章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就算不杀人不放火,掳个人也是很适合的。

昌子熙身穿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蒙了一块黑布,化为一道暗影闪过守卫森严的将军府,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在将军府巡视的一圈后,在密室外不远处的大树上停了下来。

一双湛然墨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兴味,主母所居的正房只有平常的仆从守夜,这地方却守卫森严,周围还有陷阱,这不是在告诉他「你要的人藏在这里」吗?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位将军大人故布疑阵,所以正房那边白猿已经过去,若那位将军夫人在,白猿是不会放过的,毕竟据说将军夫人是个大美人,那色猴子最爱美人了。

没多久,一道白影嗖地一声,无声地落在他旁边,偏头望去,果然见到白猿蔫头耷脑的模样,忍不住唇角一勾,就知道这只色猴子肯定是扑空了。

就算它再聪明、再通灵性,也只是一只猿猴,怎能赢得了他这个聪明绝顶的主人呢!

「在这乖乖待着,不许给我添乱,否则……」威胁的话不用说,只需张手在它眼前狠狠的握成拳,就能让它听话了—只限这一次行动。

白猿控诉般的看着主人,泪眼汪汪的,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昌子熙抬手狠狠的敲了它的头一下,见它抱头张嘴无声尖叫的逗趣模样,摇了摇头,不再管它,直接飞身快速的掠过半空,无声的落在屋顶上。

屋子里,十几名女奴因夜深倦怠,又因长时间外头都没有什么动静,也慢慢的放松下来,陆续的打起了瞌睡。

而内室的白筱菟抱着柔软的被子睡得正熟,还打着小呼噜,完全没发现此时屋子里出现了一个人,正站在榻边看着她。

这「将军夫人」心可真大,会藏身密室肯定是知道有人会来掳人,竟然还能睡得这般熟。

或者她是相信她的夫君的能力,觉得将军大人能护住她,所以才这么安心的睡觉?

伸手点了她穴道,以往都是直接点昏穴,但是今天他改点定身穴和哑穴,他倒想看看这么心大的将军夫人,醒来后发现自己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且被掳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他直接将人扛起,然后站在原地想了想,这来无影去无踪的,多没意思啊!

现下要离开了,总得通知人家来欢送一下是吧!

再说,外头人家专门布置了一堆陷阱来欢迎他,他不去参观参观,不是太不给人面子了吗?

于是,原本安静的夜,在下一刻热闹了起来。

白筱菟在被扛上肩时就醒过来了,反正她本就打算将计就计趁此机会脱离将军府,所以发现自己被点了穴也不惊慌,唯一不满的是被人扛在肩上,胃部被硌得难受。

因为在《补江总白猿传》里掳人的是一只白猿精,本来她还挺好奇的,没想到竟是个男人。

不过这男人能无声无息的进入守备森严的将军府,可见得本领不小,或许可以当作队友候选人观察考核。

本以为他会像来时一样不惊动任何人的离开,没想到他却大摇大摆的扛着她走出密室!

然后她就听见他低低的哼着曲子,在欧阳纥率领士兵围捕他的情况下,轻松的破解一个个陷阱,最后扛着她,甩下一封勒赎信便扬长而去。

欧阳纥捏着那封直接射向他的信,脸色铁青,瞪着那贼人离去的方向,立在原地久久不语。

那贼人无声无息便闯入密室,纵使重兵把守也无人发现,若是他一样无声无息的离去,他还不会觉得太过难堪,偏偏那贼人大摇大摆的故意露出行踪,引来他率兵围堵,又轻松过关斩将的扬长而去,这是故意打他的脸,打得火辣辣的疼!

拆开信,上头写着:黄金百斤,盐千斤,布五百匹,五日后指定地点放置赎金,收到赎金后放人。

「狂妄!」欧阳纥咬牙低咒,五指一紧,将那封信捏成一团。既贪婪又狂妄!开口就要盐千斤,哼!

「禀将军,那贼人已然脱逃,不见踪影,属下无能,请将军治罪。」林凯元领着十数名士兵追了出去,茫茫黑夜别说追人,连人往哪个方向跑的都没见着,只能无奈的回来禀报。

「查!不管他躲在哪个旮旯里,就算要把所有的山都铲平,也要把他给揪出来!」欧阳纥咬牙怒道。眼睁睁的看着筱菟被掳,他心下有些后悔,不该拿她当诱饵,不该低估了那贼人的能力,如今只希望那贼人像传言说的一般,只求财,不劫色了。

被这么倒着扛在肩上上下飞掠,对已经习惯了「飞翔」的白筱菟来说没什么,问题出在于她的胃部正好顶着他的肩膀,被硌得很不舒服。

她想吐!

昌子熙早在她醒来时就已经察觉了,熟睡的呼吸和醒来是不一样的,不过醒来的她呼吸很平稳,这表示她情绪很平静,完全不像一个正经历绑架的女人,这也是他决定闯关出来的原因之一,却没想到刀光「箭」影之下,她依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呼吸都没乱一下。

直到现在。

难道这位将军夫人是个反应迟钝的,到现在才理解自己的处境?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将她放了下来,让她靠坐在一棵大树旁,果然看见她睁着一双带着水光、黑黝黝却亮灿灿,宛如夏夜星空般的大眼睛瞪着他。

她的眼神有焦急,彷佛在忍耐着什么。于是他解开她的哑穴。

「想说什么?」昌子熙已经准备好应付这位将军夫人可能的反应。

「我想……吐。」白筱菟正拚命忍着恶心的感觉,以至于声音很是压抑。

昌子熙一僵,立即解开她的定身穴。

他并不担心她会逃走,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眼下这里荒山野岭的,没有月光,基本伸手不见五指,他是因为武功练到一定程度而有了夜视能力,他可不认为她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出他的手掌心。

穴道一解,白筱菟随即站起身,一手扶着大树的树干,弯腰吐了起来。

一股子酸味扑鼻而来,他倒是没有嫌弃。

「将军夫人,你还好吧?」昌子熙见她吐的厉害,有些担忧地问。这将军夫人他可是开价黄金百斤、盐千斤、布五百匹,损失不得啊!

「水。」白筱菟声音有些虚弱的说。

「哦?没有。」昌子熙顿了顿道。「将军夫人忍忍,到了寨子里就有水了。」

「走吧!」白筱菟也不废话,既然决定了把他当做队友候选,自是要跟着考察一番,所以也没打算离开。

「接下来的路是秘密,所以将军夫人有两个选择,点上昏穴,或是蒙上眼睛。」昌子熙解下他的蒙面布巾,让她选择。

白筱菟眨眨眼,隐隐约约除了看见他一脸的络腮胡之外,什么都看不清楚。

「蒙眼睛,不过不是拿你那条布巾。」白筱菟语气有些嫌弃,那是他蒙在脸上的,也不知道喷了多少唾沫星子在上头。

从怀里抽出一条帕子塞进他手里,接着直接转过身背对他,让他将布巾绑在她眼上。

「将军夫人也未免太听话了吧!」昌子熙看着手上姑娘家用的帕子,唇角微抽,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冷静又听话的肉票,还自备蒙眼布。

以前掳来的那些夫人们大多都是哭哭啼啼的,有极少性烈的会怒骂威胁他们,至今遇到最奇葩的是一个五品贪官的小妾,活像当自己是菩萨似的,不断动之以情,意图感化他们。

没错,就只是动之以情,没有晓之以理。那次等待赎金的几天,那位小妾全程不是被点穴就是下迷药迷昏,务必保证她不会再开口说一句话。也是自从那次之后,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便将肉票点穴。

至于将军夫人这样的肉票,倒是第一次碰到,太过冷静、平和,彷佛她不是遭掳,而是出外踏青赏月……嗯,今夜没有月亮。

「所以绑匪大叔是希望我怎么做?哭着求饶?生气怒骂?挣扎逃生?还是劝你放下屠刀,回头是岸?」白筱菟语气平和的反问,待他绑好布条后转身面对他。「难道我反应激烈一点就能改变自己的处境?」真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行,当我没说,将军夫人这样就挺好的。」昌子熙妥协。

「走吧!我想睡了。」白筱菟摀着唇打了个呵欠。「不许再用扛的,用背的。」

昌子熙眉头微微一挑,弯腰的动作一顿,狐疑的抬头看着她,发现蒙眼布蒙得挺结实的,才慢慢的直起身子,转身背对着她蹲下。

「上来吧!」引导她上了自己的背,几个闪身跳跃,便便快速的消失在山道上。

而轻松被人背着的白筱菟,这会儿虽然闭着眼,脑袋里却快速的转着。

这人能轻松出入将军府,毫无障碍的破解欧阳纥所设下的诸多陷阱,可见是个有勇有谋的人,招他做为接力赛队友应是不错。

可一个绑匪,似乎还是靠着绑架勒赎过日子,可见其品性低劣。但再回头想想,这一路上他的态度,感觉又不像那么恶劣的人。

呵哈—

想着想着,白筱菟觉得困了。

算了,不必想那么多,反正接下来她还需要考察一番,到时便可分晓,她只要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就好……

察觉背上的人身体软了下来,绵长的呼吸告诉他,她睡着了。

昌子熙一时之间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这个女人的反应完全超出正常范围,她到底是以什么心态这么安然的趴在他这个绑匪的背上睡得这么心安理得的?还真是……

白筱菟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

自从穿越后,这还是她第一次睡到天亮呢。

看着竹子屋顶,再环顾四周,这是一间不大的竹屋,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套小巧的木制桌凳,左边靠墙的地方摆放着几个竹编的箱子,右边有一个竹制的屏风遮挡,白筱菟猜测可能是方便和沐浴的地方。

起身上前查看,果然看到屏风后的小空间放置着夜壶和浴桶。

回到床边坐下,看到与床相对的对面竹墙有一个出口,垂挂着布帘,她猜测竹屋是隔成内外两间,外面应该是客厅之类的。

再看看之前睡的床,也是竹制的,难怪感觉凹凸不平,有点硌人。

如果在床上放上竹片编制的竹床垫,睡起来就会比较舒适了吧!

整体来说,这间竹屋很简陋,不过摆设的竹制品手工都很精致,放到二十一世纪的话,都是艺术品。

外头隐隐传来了些嬉闹声,她撩开布帘,走到前头,果然是一间客厅,基本的一桌四凳的摆设,门紧闭着,不知外面是不是被大锁锁着?

她没有试着去开门,直接来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入眼处是一条泥泞的路,路对面是几间更为简陋的土胚屋,墙体裹着泥,屋顶盖的是茅草,这一对比,她不禁怀疑,自己住的这间竹屋该不会是最好的一间屋子吧?

屋前的空地上,有几个小孩奔跑嬉戏,几个年纪大的老妇人围坐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做着自己的事,有的在缝补衣物,有的在编制藤筐,有的在处理一些食材,再远些她就看不到了,可是就她看见的这些,这个地方像是一个普通的贫穷村落,一点也不像是土匪窝啊!

那些人不管老的小的,穿的都是满是补丁的衣裳,不过看起来还算干净,人虽瘦了点,但面色不是太差,孩童还能这般嬉戏玩耍,可见日子还算过得去。

只是……她只看到老人和小孩,不见一个青壮年。

不过回头又想到,这个时辰青壮年应该都已经出外工作了,还留在家中的,不就只剩老人和小孩了。

正想着,就有一名中年妇人走进了她的视线范围内,那中年妇人手臂上挽着一个竹篮子,扬声唤来几个嬉戏的孩子。

白筱菟听见孩子们开心的喊着「兰姨」,飞快的奔向那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从篮子里拿出了几块糖,给孩子们一人分了一块,孩子们开心的欢呼一声,捏着糖块不舍得一口吃掉,只是偶尔伸出舌头舔一下,一脸的满足。

「阿兰啊!那么珍贵的东西,怎么就给孩子们了?」一名老妇人出声道,这时代,糖和盐可都是稀罕物。

「没事儿,就几块糖,是寨主拿的,这回裴爷和裴姑娘领队下山采买,寨主吩咐过多买两斤饴糖给孩子们解解馋。」名叫阿兰的中年妇人微笑地说。

「多亏有寨主,否则咱们早些年就暴尸荒野了,哪里有现今安稳的生活过。」

「是啊,咱们日子虽然清苦些,但是比起外头那些朝不保夕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呢!」

「也只有寨主这般憨厚实在的人,才会愿意养咱们这些没用的老东西,白白浪费珍贵的粮食……」

几名老妇人都感叹的说着。

「各位婶婶说什么呢!先夫人以前曾说过,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们可都是咱们清风寨的宝。」阿兰笑着说。「好啦!不跟你们聊了,我得送午膳给咱们的金主夫人……各位婶婶可有听见竹屋里有动静?」

「没有,整个上半晌都挺安静的。」

「是啊!都快午时正了,那位夫人还没起身,真是好命。」

「我还是去瞧瞧,就算没醒也得叫起,把咱们金主夫人饿坏了可不好。」阿兰跟众人告别,往竹屋走去。

白筱菟回到里间,坐在床沿,唇角微微一勾。

憨厚实在?她怎么看都不觉得这四个字能安在那个绑匪大叔的头上。

不过……她这个他们口中的金主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她不认为欧阳纥会花大代价赎她回去,更何况她也没打算再回将军府,好不容易脱离出来,哪有再自己往火坑跳的道理。

如果他们知道她不是将军夫人,根本无法带给他们任何利益,甚至她只是个丫鬟,不知道会不会……

好吧!她决定看他们……或者是他得知真相后的反应。

如果让她满意,她就留下来,把他当成预备队友好好培养感情,让他能在阳寿尽了后心甘情愿和她回仙界参加接力赛。

如果不满意,那她就离开,另寻他人便是。

竹屋的门被敲响,紧接着那阿兰的声音响起:「夫人,您可起身了?」

「进来吧!」白筱菟扬声喊。

听到竹门被推开的声音—没有开锁的声音,白筱菟在心里满意的点头。

一会儿阿兰便挽着竹篮子,撩开布帘走了进来,她看了眼坐在床上的白筱菟,眼神微闪,对于白筱菟的模样有些惊讶。

昨夜寨主背着人回来,直接送来竹屋,交代一些事情后就让大伙儿散了,也没人见着这位将军夫人长啥模样,没想到这位将军夫人是这么的……稚嫩,她及笄了吗?而且也太冷静了吧!

不过纵使心里有许多疑惑,阿兰并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走到桌旁,将竹篮里的午膳拿出来摆在桌上,对白筱菟道:「夫人,这是您的午膳,您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肯定饿了吧」

白筱菟下床,走到桌旁坐下,看着桌上的食物,一碗麦屑粥,一个男人拳头大小、类似馒头的蒸饼,一小盘腌制的酸菜,这就是她的午膳。

阿兰见她只是看着,没有动作,直觉认为这位将军夫人是嫌弃这寒酸粗糙的午膳。「夫人别嫌弃,如今外头世道不稳,大家生活都苦,咱们也不像夫人您的夫君是个大将军,打仗的时候能光明正大的抢夺别人的财物珍宝。」

「呵呵,这会儿大哥就不要笑二哥了,欧阳纥抢别人,你们抢欧阳纥,有差别吗?」白筱菟轻笑。「不,我错了,还是有差别的,欧阳纥还得沿途边打仗边搜刮,慢慢积累,你们直接坐享其成,只需要掳个人,就可以大把大把的把东西搬回来。」

阿兰脸色微变,但也无话可说,她是受害者,有些怨言也是正常的,但是……她的语气却没有一丝怨气,只是平静地说出事实,这态度着实有些奇怪。

「咱们寨里没什么好东西,夫人将就一下,忍耐几日,总比饿肚子强。」

「嗯,我不嫌弃。」白筱菟平静的说,一手拿起蒸饼,撕了一小块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吞下后,才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昨夜掳我回来的那位,就是你们的寨主?」

之所以直接猜是寨主,一是那人有勇有谋,是个领导人物,二是觉得那个人不像是会屈居人下的。

阿兰抬眼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撤下了客套的言行,倒也不是要与她恶言相向,只是恢复平日说话的态度罢了。「竹篮我留下了,你吃完就把碗盘放竹篮里,放在门口自然有人会来收走。」

「我能出去走走吗?」

「随你。」阿兰耸肩,寨主说了无须限制她的行动,反正她也不觉得这个看起来软软嫩嫩的将军夫人有本事逃出山寨。

阿兰离开,白筱菟没有挽留,慢慢的吃完桌上的食物,将碗盘收进竹篮里,依照阿兰交代的放到门口去。

她站在门口看着那几位她打开门时便望过来的老妇人和好奇的孩子,微笑的朝他们点了点头。

那些人没有靠近她,她也没打算和他们套近乎,白筱菟可以感觉到他们对她的防备,心里微微失笑,她是肉票啊,该防备的是她吧!

她随意挑了个方向,安步当车的参观起这个所谓的清风寨。

这条泥泞的路便是清风寨主要的街道,道路两旁是一间间虽然简陋、大小不一,却排列整齐的屋子,屋子的后方是开垦出来的田地,主要种植一些旱稻、春小麦等粮食,眼下看来大约再过一个月左右便可收割。

至于蔬菜,都是在自家前院后院的空地种植,自用足矣。

这条路贯穿整个清风寨,最后方靠着那高高绝壁下的,则有几栋比较特殊的屋子,是面积大的砖瓦房。

果然,不管在哪里,阶级差异总是存在的。

整体来看,这是一个穷困破落的山寨,莫非这清风寨之名,是取自「两袖清风」?

逛了一圈后,她对清风寨的地理位置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清风寨的地理位置很是巧妙,寨子后方紧靠着高数十丈的崖壁,前方是望不到底的断崖,左边是一片往上连绵的竹林,右边则是一片茂密的山林,也就是说,清风寨四方,有三面是高山峻岭,一面则是断壁绝崖,撇开清风寨所在地的高度不谈,就像是被三座山包着的一处山谷。

真不知道他们当初是怎么发现这处地方的。

走到清风寨最前方,也就是寨门口,寨门是牌坊式,简陋的用几根木头架起,上书清风寨三字,那字……真丑。

撇开眼,望向前方,寨门前方几丈处便是断崖,崖前设置了高高的栅栏,延伸至左右两边,她猜测大约是防山上的野兽的。

左右望着那两片茂密的林子,不知道它们连绵有多远、多高,攀过高峰后可有下山的路?

「竹林的尽头是断崖,山林那边虽然不是绝壁,但山势也非常险峻陡峭,而且深山老林中有许多野兽,连我们都只敢在外围活动,不敢深入,也只有寨主领着寨中青壮敢进入深林狩猎。」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白筱菟回身,是之前她见过的老妇人之一。

「我们知道委屈了姑娘,但是我们只为求财,求财也只是为了活下去,我们不会伤害姑娘的,所以姑娘只要耐心的等待几日,就能回家了。」余婆子和蔼的说着,担心她想不开往前一跳,或者是冒然逃入山林里枉送性命就不好了。

「婆婆怎么称呼?」白筱菟对于她的话不予置评。倒是这位婆婆的气质不像是乡野匹妇。

「我姓余,姑娘叫我余婆子就行啦!」余婆子走到白筱菟身边,面对着她。

「余婆婆,他们都称我「夫人」呢。」白筱菟微笑的说。

「男人不懂,阿兰经验不够看不出来,我是一眼就看出来你还是个小姑娘呢,怎么会被当作将军夫人让寨主给掳来了?」余婆子笑说。

「呵呵,被余婆婆看出来了。」白筱菟轻笑,视线掠过余婆子,望向她身后的山林,那个一脸络腮胡的男人正扛着一头野兽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串约十余个青壮大汉,不是两两抬着一只大猎物就是一个人抓着几只小猎物。「至于怎么会被误当成将军夫人掳来,这就要问你们寨主了。」

余婆子回过身,看见男人们平安回来,且收获丰富,顾不得和白筱菟谈话,脚步也不蹒跚了,健步如飞的回寨里通知留守的人准备收拾猎物了。

昌子熙一出树林就看见寨门口盈盈而立的她,将肩上的猎物交给别人,让大伙儿先进寨。

一个个汉子在经过她时都会用好奇、讶异的眼光看她一眼,白筱菟只是静静的立于原地,面上的微笑依旧,眼底波澜不惊,望着从寨里奔出来的孩子们开心的面容,他们兴奋的欢呼,绕着回归的男人们跑圈圈。

「吃肉了,吃肉了!」孩子们高兴的喊着。

昌子熙走到她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着他早已看惯的景象。

「那些孩子大半都是战争遗孤,那几个老妇人也是孤家寡人,丈夫儿子都死了,清风寨是很多破碎家庭所组成的一个大家庭,大伙儿都没有血缘关系,但患难中见真情,大家比亲人还要亲。」昌子熙低声的说着。

白筱菟静静听着,没有接话表示什么,不是她冷血无感,实在是千百年来在凡间轮值,她已看过太多人间炼狱。

「寨里的生活很简单,耕几亩薄田,自家养一两只猪或几只鸡,在院子里种些菜,农闲之余,青壮们会进山狩猎,妇孺们在外围挖野菜山货,缝衣织布做手工,下山换些盐、糖、布匹和一些日用物品,自给自足。」

「那大叔你呢?方才那些青壮年人呢?」

「世道混乱,上有昏君,下有佞臣,平民百姓生活艰难,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地方收留他们,让他们在乱世中有个安身立命之地。」昌子熙低头看着她,转移话题,「方才听到你说你不是将军夫人?」

白筱菟耸耸肩。「我的确不是将军夫人,我只是欧阳府里的一个小丫鬟,真遗憾,大叔你应该是拿不到赎金了。」

昌子熙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知道她不是将军夫人是有些懊恼,可是心里却又隐隐有些高兴,真是太奇怪了。「既然你不是将军夫人,明日我就送你下山吧。」

「你确定?」白筱菟微讶。

昌子熙斜睨她一眼。「也许你觉得像我这种占山为王的山贼是烧杀掳掠恶事做尽,但我还是要申辩,我只勒赎那些贪官恶吏,欧阳纥奉命率军平乱,你以为他只杀盗匪反贼吗?他沿途烧杀抢掠,手下的将领士兵比那些盗匪更凶残!」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白筱菟轻喃。

昌子熙沉默,谁说不是呢?不管朝代如何倾覆更迭,受苦受难的永远是百姓。

两人皆沉默了,四周安静下来,只有从寨里隐隐传出来的孩子们欢呼笑闹的声音。

「我既然出了欧阳府,就没打算再进去。」白筱菟说。

昌子熙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筱菟横他一眼,「大叔以为我为什么答应欧阳纥假扮将军夫人?」

「难道你有选择的余地?」昌子熙挑眉。

白筱菟被他一噎,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好吧,你这话也没有错,但是!我这只是将计就计趁此脱离欧阳府罢了。」

「你就不担心离了狼口又入虎口?我可是穷凶恶极的山贼,专干掳人勒赎的勾当。」

「事实证明我的运气好像还不错。」白筱菟耸肩。

「明天我送你下山。」昌子熙看着她好一会儿,还是这么说道。

「我不会回欧阳府的。」

「随便你去哪,反正我会送你下山。」

「我不下山。」

「你这是赖上我了?」

「是大叔自己把我掳来的。」

「寨子里不养闲人。」

「哼!你又知道我是闲人了?」

「不然你还能做什么?」细皮嫩肉,小胳膊小腿的,能做什么活?

「我可是你难以想像的厉害!」白筱菟抬起下巴,骄傲的说。

他们十二生肖千百年来每十二年到人间轮值一年,对于人间的朝代更迭、时代的进步,还是了解得七七八八。

在这里,也无须什么高科技,他们所需要的无非是吃饱、穿暖。

「你?」昌子熙一副怀疑的表情,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

「你让我留下,我则让你们过上吃饱穿暖、读书识字的生活,如何?」

昌子熙一震,湛然的眸子微眯。「你识字?」

「略懂。」白筱菟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你只是个丫鬟。」

「有律法规定丫鬟不能识字?」

「没有,但是一个丫鬟是没有机会读书识字的。」

「的确。」他说的是大实话,她没想反驳,也懒得想什么藉口来解释她为何会识字。「大叔就当我是生而知之吧!」

昌子熙突然觉得牙痒痒的,这丫头昨晚那副平静淡然的模样去哪里了?这傲娇的小模样怎么会这么……可爱呢!

「如何,成交吗?」白筱菟问。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昌子熙其实不是真心要送她下山的,毕竟他对她有些兴趣,只是她既不是他们的目标,把人强留下来便违背了他的原则,没想到她自己倒是想方设法硬要留下来。

不是没怀疑过她是不是朝廷的细作,但是这念头只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当然,基本的防备他还是有的,只要那条通往外界、普通人都能安然行走的密道不被发现,就算朝廷知道了清风寨的位置,也是没办法攻上山的。

「很好,我们击掌为誓?」白筱菟抬起手。

昌子熙也举起手。

啪的一声,两人击掌。

「对了,你的第一个挑战就是过冬,想办法让寨里的老弱妇孺能安然度过雪季,不被冻死。」

「这里是南方,不下雪的。」白筱菟皱眉。

「这里是山上,大约十一月就会开始下雪了,直到二月左右雪才会融化,别担心,眼下不过六月,你还有很多时间。」

话虽这么说,但他当然不是就这么放手让她去想办法,每年他们都会想尽办法御寒,但是还是难免有老人冻死,去年送他们下山避冬,是没人冻死了,可是却被守城兵打死了两个,被城里的恶霸打死了一个,受伤三个,死伤比在山上还严重,今年就没人愿意下山了。

「还有过冬的食物也是一个问题。」昌子熙又说。好吧!他就是故意的,她不是说要给他们吃饱穿暖吗?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的。」白筱菟抿唇,竟然有长达三个多月的雪季!真是的,她讨厌麻烦,她喜欢安逸的生活,可眼下她却在自找麻烦。

也罢,为了往后有安逸的生活,只好先把麻烦解决掉了。

「回去吧!大伙儿都还在等我呢,顺便告诉大家你要留下的事。」

「行啊,走吧。」

两人并肩走进清风寨,谈话声徐徐传来。

「对了,大叔,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叫昌子熙,昌盛的昌,子孙的子,熙熙攘攘的熙。你呢?小丫鬟。」

「我叫白筱菟。」

「白小兔?」小白兔?昌子熙轻笑。

「筱是竹字头的那个筱,菟是草字头的那个菟。」白筱菟一听就知道他的误解。「不可以叫我小白兔。」仙界好些个仙女姊姊都爱这么叫她,虽然她确实是只小白兔。

「知道了,小白兔儿。」

「大叔是故意的,真讨厌!」

「我可不是叫你小白兔,我是叫你小白兔儿。」

「这根本一样。」

「哪里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

「一个是三个字,一个是四个字。」

「大叔你很讨厌你知不知道?」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大家都很爱戴我呢。」

「大叔,你现在知道也不迟。」

「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大叔?」

「好的,大叔。我知道了,大叔。」

「小白兔儿也不怎么讨喜啊!」

「哼哼,一般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