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最后还是先吃的饭。
屋里温度正热起来时奶团醒了,还饿了,嘤了两声得不到回应就张开嘴嚎啕大哭了起来,穆时推开江舒妄起身去抱孩子,衣服都没来得及理理,被冷落了的江二少撇撇嘴角,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柔软的嘴唇蹭了蹭。
“臭小子。”江舒妄略有不满的哼了一声。
穆时哄孩子间看了他一眼,忍着笑,“尿不湿脏了,快去拿张干净的来。”
江舒妄瞅了瞅哭啼啼的小崽子,还是乖乖的去拿了干净的尿不湿过来给小捣蛋鬼换上。
“今下午睡了这么久,晚上估计又老半天不会睡觉了。”穆时看着抱着奶瓶吸吮的小奶团说,眼里含笑,手指在那张白嫩嫩的小脸上滑了两下,有些感慨,“还是婴儿的皮肤好,又白又软的。”
江舒妄也上手捏了一把,小崽子哼唧了两声,挂着两泪包看着他爹,模样委屈巴巴的,看得穆时心都苏了。
奶团吃饱了就不闹了,一个人在床上也能玩的不亦乐乎,抬着腿揪揪小袜子,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四处望望,望见他爹就咧开嘴笑。
江舒妄觉得这小家伙一定是他上辈子的情敌。
吃完晚饭时间也还才不过六点半左右,夏天天黑得晚,外面还是一片明亮,太阳也还半挂着。
“小区池塘里的荷花开了,粉白粉白的,可好看了。”
穆时突然想起前几日保姆阿姨说的话,伸手扯了扯正将奶团逗得咯咯笑的江舒妄的衣角,“要不要抱奶团出去走一圈?”
江舒妄抬头看了看窗外,“也好,正好现在太阳的光线也没那么大的刺激了,让奶团晒晒阳光也挺好的,一直窝在空调房里是不太好,花园的花都开了许多了。”
“我是说抱到小区里走,刚刚吃完饭,我们也可以当消消食。”
江舒妄看向穆时,像是有些诧异,他忽然一笑,说:“都好。”
于是夫夫两就抱着孩子出去了。
奶团鲜少被抱到外面,所以一出家门就十分兴奋,手脚不住的乱动着,望着太阳傻笑流口水。
穆时怕太阳的光线刺激到孩子的眼睛,便拿手给他挡了挡。
“唔…噗…”眼前突然多了一片阴影,奶团吐了个泡泡,微微扭头看向穆时。
一看见他爹那张脸,小崽子又弯起圆溜溜的大眼睛挥舞起了小手,嘴里嗯哼着。
江舒妄默默翻了个白眼,脚下一转就去抱孩子,“给我抱吧。”
“唔…唔唔…”奶团不干了,小肉爪紧紧揪着他爹的衣服,小脸皱巴着。
“我抱吧。”穆时看出儿子不愿,便说,把奶团往上抱了抱,轻轻拍了拍他的小屁股。
“这才多大点,就知道跟他爸抢老婆了,以后还得了。”江舒妄小声嚷道。
穆时没听得太清楚,但也大概知道他是在和孩子吃醋了,勾着嘴角没说话。
脚步悄悄,路经花台,里面的花还开得鲜艳,白色栅栏里传出小孩子的笑声,无忧无虑的,独属于孩子的快乐。
穆时顿下了脚步,江舒妄顺着他的视线望进去,心头微动,将手环在了他的腰上,“要不要进去看看?”
穆时摇摇头,收回目光看着江舒妄,突然有些饶有兴趣,“你的玩偶服呢?”
“锁进柜子里了。”
“锁进柜子里干嘛?”
“那可是我的求婚服,跟结婚的西装一个意义的好嘛。”
穆时笑了,“这么重要嘛。”
“特别重要。”江舒妄想牵住他的手,可惜他两只手都抱着小奶团的,看了半天,干脆直接捧着他的脸在唇上亲了一口。
“咕噜…咕…”奶团傻乎乎的抬起头看着他们亲亲。
穆时小声地说了句什么,江舒妄一点都没听见,正想问他,突然被一道稚嫩的童声吸引了过去。
“叔叔!”
这声音有点耳熟,江舒妄低头去看,这不是当初在公园和妈妈走散了躲在草丛里哭着找妈妈那个小男孩吗?还有…
“叫哥哥!”
童童朝他做了个鬼脸,转向旁边的穆时,乖乖巧巧的叫道:“哥哥!”
穆时看了看江舒妄,轻笑着摸了摸童童的脑袋,“嗯。”
“叔叔你们也在这里住吗?”童童抬着头问江舒妄。
江舒妄故意不回他。
叔叔?!简直过分!
穆时勾着笑,手肘碰了碰他,“小朋友叫你呢。”
江舒妄略有些委屈的看着他,穆时更想笑了。
“哥哥,我可以看看小宝宝吗?”没得到回复童童也没有觉得尴尬,垫着脚尖好奇的想看穆时怀里的宝宝,可惜把脚尖垫得再高也看不到。
穆时笑了笑,正想蹲下身就被江舒妄拦住了。
青年眼睛有些放光,低睨着小男孩,十分桀骜,“叫我什么?”
小男孩瞅了瞅穆时怀里的小崽子,又看了看江舒妄,头一歪:“岳父?”
“?!唉唉唉!别瞎叫啊!我儿子才一个月!”
“岳父我要看小宝宝!”
“奶团快朝他吐口水…吐口水不是让你笑!”
“哇!好可爱!岳父岳父!我叫辞乐生!小名童童,家住…”
“啊呸!叫叔叔!!”
穆时:“……”
出来一趟捡到个小女婿??
凌晨两点半,搂着自家老婆和儿子睡得正香甜的江二少接到一通电话。
崽子嘤呜了一声,江舒妄赶紧关了静音,又看了看穆时,他今晚大概是被折腾累了,所以睡得极深。
轻手轻脚下床走到阳台上接通电话,江舒妄还没开口,听筒里就传出了乔一的嚎啕哭声,隔着屏幕都貌似闻得到浓烈酒味的那种:“江舒妄啊…呜呜呜…我完了!我爸让我嫁给你哥,我妈让我嫁给你哥,我姐说我不嫁给你哥就要打断我的狗腿…呜呜呜…嗷呜呜呜!!”
他抽噎了一下,打了个酒嗝,突然沉默了,半响后语气幽幽的说:“我要先打断你哥的狗腿。”
说完还没等江二少反应过来就挂断了电话。
江二少:“……”
我去你大爷的!!!
等等?!他说…嫁给我哥?!!
程慕×徐杉①
“徐杉同志,你速度够快的啊,居然就这么背着我把结婚证领了??”
坐在对面的发小抖着二郎腿,语气带着调侃之意,徐杉抱着奶茶啜了一口,温热的甜腻液体顺着喉咙下去,他全身都暖暖的,“我也没想过会这么快领证…”
徐杉的声音软软的,低垂着脑袋,发小看着,心头没由得一软,突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就伸手在他头上撸了一把,说:“可算有人要了,不赶紧骗到证你还想干嘛呢。”
徐杉抬起头有些腼腆的冲他笑了笑,眼睛弯弯的,“所以先骗到手了。”
中间那些曲折他没同发小说过,反正结局是好的,过程也就不重要的。
“你也就机智了这一次。”发小撑着手,眼珠子在眼眶里溜了一圈,突然坏笑起来,“诶杉杉,你和你家程医生进行到哪一步了?按理说结婚证都领了,那…”
他话里的意思徐杉瞬间明白了,热奶茶的劲上到脸上,有点热,“嗯…嗯…”
“嗯什么嗯?”发小顾念着他的脸皮子薄,就凑近他压低了声:“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啦?不就是人和人的深度交流嘛,嗯哼?你们是不是已经交流过了?”
看见徐杉脸红了没有反驳,发小就懂了,坐正了身,唇角挂着笑,支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敲着桌子,“别害羞嘛,没准咱两以后还能讨论讨论姿势呢,对了,要不要我发你点钙片?看看人家里面放的多开,徐杉同志我跟你说…唉唉唉,你鸵鸟吗?”
“陈、陈然…”徐杉小声的叫他名字,心虚的看了看旁边,“你别说了…这是在外面呢…”
“那我们去你家说?对了,你现在跟医生一起住了吗?”
“嗯…房子的合同正好到期了,我就没续租了,搬过去和他一起住的。”徐杉盯着吸管口说,突然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挺好的,什么时候带他出来一起吃顿饭?你们见过家长了吗?”
“他见过我妈妈,我妈很喜欢他。”
程慕去他家什么事都帮着做,嘴又甜,哄得徐母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那什么时候带出来见见我呗。”发小眉梢一挑,撑着手,“不过先说好啊,带出来时得先和我说一声,我可不想被撒狗粮。”
“好,那你和傅先生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发小嘴角的笑僵了一秒,不过也就一秒,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放下手,“结婚?他还没资格。还有,你干嘛老叫他傅先生傅先生,那狗东西还不配先生这个词。”
“陈然。”徐杉有些无奈,陈然和傅笙云从读书时就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冤家对头,不过很神奇的是他们大学毕业后居然在一起了,然后继续吵吵闹闹。月月闹分手,三天就和好,徐杉从劝这个劝那个都变成习惯了,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分掉过。
“不说了。”发小抬起手看了看腕间的表,“都快六点了,老子还要回去给那狗东西做饭,真是美得他,还要吃咖喱牛肉,我偏做咖喱鸡!”
徐杉抱着奶茶吸了两口。
“你个没心眼的。”发小见徐杉没反应,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我走啦!这个点你家程医生也该下班了,陪你等了这么久了,下次带他出来时得你请客…嗯,饭店我来选,得敲你一顿贵的!”
“好。”徐杉笑着回道。
明明是他知道自己在外面咋呼着也要出来喝奶茶的。
陈然走后奶茶店就清净了,徐杉将奶茶喝完,趴在桌子上望着店里的时钟,看时针走走顿顿到了六点半就站了起来。
他给程慕打包了一杯乌龙茶,拎着小袋子走出奶茶店就看到程慕的那辆白色奥迪了。
嘴角刚起一点弧度,副驾驶门突然开了,下来的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徐杉笑不出来了。
“你快走我跟你说,万一碰到你嫂子就完了。”程慕抱着方向盘神情急切看向副驾驶的位置说,手指不停敲击着,发出声响。
方杳努努嘴,抱着手臂靠在车门前,微微偏过头抵着玻璃,“你之前说我小嫂子又萌又软吗?我怎么感觉你怕他?”
“我怕他看见你误会!”
“怕什么,说实话我还挺想见见他的,你们科室的护士都见过了,就我每次都和他错过。”方杳把头发撩到耳朵后,“话说上次那个饼干是哪个追求者送的?你帮我问问他在哪里买的呗,味道挺不错的。”
“什么追求者,就是杉杉送的。”
“程慕。”
极轻的一声,程慕瞬间抬起了头,看见徐杉那刻居然有些心虚,后来一拍脑袋,他心虚什么?
徐杉没看方杳,只是把乌龙茶从驾驶位的窗户口递了进去,轻声说:“给你买的。”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程慕接过乌龙茶看了看方杳,打开车门下去,“杉杉你听我解释…”
方杳听到这句话感觉胸口里像是闷了一碗狗血,接下来是不是就是“我不听我不听”?
徐杉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解释什么?”
“……”程慕看了看方杳,又看向徐杉,“就是她…不是你看到的那种。”
“我知道。”徐杉眨了眨眼睛,转向准备看一场狗血大戏的方杳伸出了一只手,“你好,你就是方医生吧?”
“啊?哎!我是方杳!”方杳有些受宠若惊。
徐杉笑了笑,温声说:“虽然以前没见过你,但听产科的护士姐姐们说方医生特别漂亮。”
妈妈!这个嫂子好可爱!我喜欢他!
方杳笑得都看不见眼睛了,“没有啦,嫂子太诚实了。”
…嫂子?
脑子还在琢磨,腰身突然就被人搂住了:“一直在想什么时候带你回家,现在碰上了就先认识一个吧,这是方杳,我妹妹。”
“不是亲生的。”方杳补充。
“对,她是捡的。”
“我呸!你才是捡的!”
“我是充话费送的,你是捡的。”
徐杉:“嗯嗯嗯?”
等等…他的情敌其实是他的小姑子?!
程慕×徐杉②
直到在饭店里坐下来徐杉脑子里都还是迷迷糊糊的。
程慕去卫生间了,徐杉楞楞的看了方杳好一会儿,开口问:“你们真是兄妹?”
方杳点头,笑了笑,“真的是,不过是同父异母的。”
徐杉讷讷应了一声,突然有些恍惚。
“嫂子你多大呀?看起来好小的样子。”方杳撑着手肘,开始探底了。
“我吗?我今年二十五了…也不小了。”
“比我哥小两岁,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方杳刚刚问完这句脑袋上就挨了一栗子。
“你查户口的吗?”程慕敲完人后淡定的拉开椅子在徐杉身边坐下,说。
“我就问问怎么了?你还上手了。”方杳捧着脑袋皱了皱鼻子,望向徐杉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嫂子你管管我哥!人家好歹也是青春美少女一枚,他还老动手弄我。”
“你可拉倒吧。”程慕嗤笑,“脸上的粉都厚成什么样了,还青春美少女,卸了妆就一魔鬼。”
徐杉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没有的…方…方医生很好看的。”
“听见没?!”方杳微微昂头,有些感慨,“这是什么绝世小天使?怎么就被你盯上了,作孽了作孽了。”
程慕扭头看徐杉,眼神瞬间柔和了,腻着一汪春水,嘴角微微翘起,“是啊,上辈子积德了。”
方杳打了个冷颤。
吃完饭临走时方杳又想起那盒点心的事,便问:“杉杉,之前程慕办公室的那盒点心是你拿来的吗?就盒子下压了一封信的那个。”
“嗯?你怎么知道?”
程慕捕捉到了重点,他皱了皱眉,看向方杳:“压信?什么信?”
“就我去给你送报告那次,你桌子上不是有盒点心吗,你还分了我一半的那个。其实下面本来是有一封信的,我以为是你哪个追求者送的,毕竟那时候我以为你们已经在一起,为了以防杉杉来的时候看到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我就收了,后来又忘了给你说,之前你说点心是杉杉送的时候我才想起还有那样东西的。”方杳说完想了想,弯着眼对徐杉比了一个心,“杉杉的字很好看呦!”
徐杉只想找个洞钻进去,心脏砰砰砰的跳,都不好意思看她了。
“卧槽?!那信呢?”
方杳退了一步,用手捂了一下脸,“当时随手放在白大褂里的,这么久了…不知道之前有没有当成废纸丢掉,还有…白大褂前两天拿给科室阿姨洗了,就算没丢现在也…”
“方杳!”程慕心里有点窝火。
“我也不是故意的…”方知自己闯祸了的方杳摸了摸鼻子,眼睛转向了一边。
徐杉听明白了,原来不是程慕不给他回应,而且根本就没有看到那封信,虽然这已经不重要了,但他心里还是有些释然。
“没关系的,其实上面也没写什么。”徐杉拉了拉程慕的手,“我可以再给你写一封。”
“可我想看之前的那封。”
“之前那封…现在已经不适合了。”
已经在一起,就不必问可不可以在一起了,他也不想只是试试。
“那重新写一封吧。”方杳在一旁插话说,然后被凶巴巴的程医生凶了,“闭嘴!自己打车回去!”
想骂人的话在嘴里溜了一遍,方杳看了看他旁边有些不知所措的男生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打车回去就打车回去!”
徐杉有点懵,“怎么吵起来了?”
他想叫住转身走掉的方杳,却被程慕拉住了,“不用管她,我们没有吵架,只是这么交流习惯了。”
“这么…”凶的吗?徐杉咽了咽口水,乖乖站一边不说话了,只是无处安放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程慕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摸了摸他的头,说:“我和方杳相差两岁,我和妈姓,她和爸姓,从小是闹到大的,小时候打架也是常事,后来又都学了医,相处的方式已经习惯了,不过杉杉你放心吧,我对谁凶也不会凶你的,我程慕,对天发誓,会一辈子对我的大宝贝好。”
他忽然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化着浓浓的宠溺,“毕竟你可是我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回家拿户口本才娶到手的,我妈至今都很好奇是哪位人物。”
“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
“我父母这几天不在家,等他们回来了,我就带你回去。”
“那你要记得。”
“好,我会记得。”
晚上回去后徐杉真又写了一封情书,不过这次没有扔掉很多纸,也没有熬上一整夜。
他趴在床边,一笔一划的写上这句话。
“程慕先生,要永远在一起呀。”
程慕将这一句话看完,心情有点无法言表,说不失望是假的,果然还是更想看当初那一封,都怪那个丫头。
心有不快的程医生也不好意思在大宝贝面前表现出来,所以选择将人扑倒吃掉补偿一下。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生性敏感的男生素来喜欢温柔缠眷的词,先生是他对一生的托付。
·
发小回去后还是做了咖喱牛肉,男人还没下班,他坐在餐桌前看着十分丰富的三菜一汤,莫名其妙的就开始发呆了,连男人回来了都没注意到。
“好香。”
这一声将他唤醒,他如梦初醒般略有些慌张的站了起来,对上男人意外的目光脑子瞬间清醒了,慢慢坐了回去,十分高冷的嗯了一声。
吃饭吃到一半,男人看着明显心不在焉不对劲的发小忍不住问了,“你今天怎么了?”
发小高冷的睨了他一眼,“没事。”
好歹也是从小怼到大,床下打架到床上的人,男人怎么会不知道他有心事,“到底怎么了?”
“我说了没事!”发小不耐烦的说。
男人不说话了。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一点筷子敲在瓷碗上的轻微声响,晚饭接近尾声,男人听见发小极小的声音:“徐小杉那个小闷瓜结婚了。”
“嗯。”
发小看了他一眼。
又是一阵无言。
吃完饭,空了的碟碗放在桌上,谁都没有下桌,男人也没有将碗收去洗了,发小也没有提醒他,好像都在等待着对方主动。
“傅笙云。”发小叫他,眼泪珠子突然掉了下来,“我们分手吧。”
他狼狈的抹掉眼泪,沮丧的垂下了头。
男人低叹了口气,“准备好你的户口本,明天早上跟我出去一趟。”
“为什么现在不能去?”发小有些委屈,心口直发苦。
“民政局关门了。”
陆谟钧×程子初①
回到m国已经一周了,程子初看了很多个医生,也听见很多声低叹。
他的眼睛…大概是好不了吧。
程子初猜想着,却不敢问那些医生,更不敢问陆谟钧。况且,就算他问,也一定是男人交代好了的答案。
他蜷曲着身子,突然闻到一阵花香,顺着记忆的方向望向窗户,现在该是夏天了吧?燥热的空气里有夏天的味道。
门悄悄被推开,男人的脚步声极轻,程子初装作没听见,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望着窗口,直到听见一声幼猫的叫声。
“喵~”
声音有些微弱,程子初转过头,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看得陆谟钧是窒息的难受,他还是挤出一个笑来,将怀里的小猫放在了床上,声音轻柔:“子初,你猜猜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什么…猫吗?”程子初迟疑着伸出了手,那小猫极乖,走到他身边拱了拱。
陆谟钧坐在床边,笑了笑,伸出手摸他的头,动作轻柔,就像他抚摸那只小猫咪的脑袋一样,“你上次不是说想养猫吗?这是一只布偶猫幼崽,刚刚断了奶。”
程子初想了一会才想起他什么时候说过想养猫,微微低下头,他虽然看不见,但也感觉到这只小猫咪在看他。
程子初试探着摸过它的身子,忽然笑了,唇角浅浅弯起弧度,不深,但的确是笑了。陆谟钧一怔,抬起了手,他的手离程子初的脸只差几厘米,可在空中停留了半响,还是放了下去。
“喜欢吗?”
程子初抬起头,唇角的弧度深了些许,“喜欢。”
他将小猫咪小心翼翼的抱到自己怀里,搂了一会,神情突然有些失落,“可是,它妈妈不会想它吗?”
陆谟钧轻抚上他的脸,忍住想将人搂入怀里的冲动,轻声说:“不会。”
为什么不会?动物也有感情。
程子初没将话说出口,闷闷的嗯了一声便低下了头,小猫咪舔了舔他的手指,程子初又牵起了唇角。
不过这只幼猫并没有在他身边待上多久。
门没关上,程子初侧着身站在门口,因失明而更加灵敏的耳朵隐隐传进楼下的斥责声。
他沉默着,手指抚过被幼猫咬过的伤口,已经不太疼了,但还是能摸到咬痕。
楼下的声音完全消失,程子初轻轻合上门,摸索着坐上床。
不多时,门又被推开了,程子初看向门口,突然问道:“我的猫呢?”
身侧的床塌陷了一圈,陆谟钧牵过他的手,目光灼烧着那圈被幼猫咬伤的地方,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疼不疼?”
程子初看不见他的脸,只固执的问:“我的猫呢?”
“送给别人了。”陆谟钧看着程子初说,眼神有些复杂。
程子初没说话,半响后陆谟钧才听见他小声的说:“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
“嗯?”
“叫橘子。”程子初抬起头,眼里无波无澜。
陆谟钧突然沉默了。
年少时温柔的陆哥哥曾经也送给程子初一只猫,名字叫橘子,他们一起养了很久,后来它在马路上被车压死了。
雪白的身躯躺在血泊中,内脏都露出来了。
他们就站在马路边看着橘子的遗体,陆谟钧抱住程子初,强行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
怀里的小孩一直在哭,声音含糊不清,可陆谟钧还是听见了。
他说我再也摸不到橘子的肚皮了。
后来程子初就再也没有养过宠物,直到那天街上灯火通明,夜市上人来人往,他突然又想养猫了。
过了好一会儿,陆谟钧才说,“明天我让人把它带回来,可是子初,它会咬伤你。”
“没关系。”程子初微仰着头笑,面前无光,天一直是黑的,“我就摸一下。”
第二天女佣果然抱来了一只猫,将猫咪放在床边时程子初突然拉住了她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女佣似乎有些惊讶,看着那张平静的脸回答出名字,程子初点了点头,松了手。
幼猫似乎有些怕他,他在床上摸了好一会也没摸到,女佣站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将到处乱跑的猫往他手边推了推。
终于是摸住了猫,他小心翼翼用双手抱住它,小猫却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
程子初置若罔闻,强行搂住猫,双手不停在它身子上摸着,越是抚摸那双眼睛也就越黯淡无光。
他终于放了手,转过身,声音听不清情绪,像是极平静,又像是在压抑:“抱下去吧。”
女佣抱过幼猫,正要出门时听见他清浅的声音:“之前那个女佣也叫安娜,你们的声音很像,可是她的手上没有那么多茧子。”
她脸上一僵,扭过头,床上的男孩对她笑得温和,“把猫带下去吧,就跟他说我已经看过了。”
女佣走后,程子初脸上的笑淡去,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有些止不住的恶心反胃。
他不敢以最坏的结果去猜想他的幼猫,可是男人的性格他也了解,奶猫的结局总不会太好过。
他不该养猫的。
陆谟钧回来时就见程子初抱着腿坐在床角,只露出一双眼睛,空洞的望向前方。他没出声,只是默默走到程子初身边,将一颗夹子夹在了他的头发上。
程子初动了动,将鼻子露了出来,看向他:“什么?”
陆谟钧捉住他想摸到头上的手,笑着用另一只手理了理他的头发,说:“一颗夹子,还是粉红色的,你的头发长了许多,改天带你去剪一剪。”
程子初用另一只手摸到头上取下夹子,他将手掌摊开放在面前,明明看不见,却还是盯着那里。
陆谟钧静静看着他,眼底一片温柔,他拿出了一块糖,喂到他嘴边。
糖块抵在唇上,程子初下意识的别过头,迟疑了一下,又轻轻咬住了。不知道男人是不是故意的,糖块被卷进口中时他并没有松手,所以程子初含住了他的手指。
这个动作有些色情,特别是对于两个周没开过荤的男人来说,几乎是难忍的诱惑。
程子初听见了他略沉重的鼻息。
陆谟钧×程子初②
宽大的床上覆着两道身影,身姿交缠着像是要融为一体,男人炙热的呼吸喷薄在程子初的皮肤上,滚烫至极。
陆谟钧一直在吻他,这是程子初这些年来受到过最温柔的一场性.事,没有鞭子,没有那些奇怪的道具,没有要弄死他的狠劲,男人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自己的珍宝。
珍宝?这个脑子里突然出现的形容让程子初想笑,可他又笑不出。这场性.事虽温柔持续的时间却也长,他疲惫不堪,思想涣散有些泛倦。
屋里情欲的气息极重,男人抱他去浴室清洗,再出来时床单似乎是又换过了的。
到了床上,程子初翻了个身背对着陆谟钧。男人也不恼,反而笑了笑,凑过去在他侧脸上吻了一下,手指拨弄着他耳边微长了的头发,说:“以前那两个女佣辞职了,怕你叫不习惯名字,所以现在的女佣还是叫以前那两个的名字。”
昏昏欲睡的程子初突然清醒了些,转过头去看他,“为什么她们不可以叫自己的名字,我可以去适应。”
“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被当成替身不好受的。”
陆谟钧皱了一下眉,“只是两个女佣。”
程子初低下头,喃喃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他突然被大力圈进怀里,紧贴着男人宽厚坚硬的胸膛,感受他深沉而笃定的起伏:“没有那一天。”
“有的。”程子初闭上眼睛,轻声说,“每个人都会死,总归有那一天,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个世界。”
陆谟钧收拢手臂,“生老病死,我只允许老。”
程子初不说话,情欲的味道散去,屋里多了几分冷清。陆谟钧将唇贴在他的额头,细细摩挲,突然道:“我爱你,子初。”
屋子里依然沉默着,陆谟钧瞥见床头柜上的那颗粉色夹子,伸长手臂将它拿了过来,轻轻别在程子初的头发上,看着怀中如同瓷娃娃般的人,忽而一笑。
关上灯,皎洁的月光从窗帘缝隙中泻进来,流淌了一地温柔。
陆谟钧又亲了亲他,说:“晚安。”
白天和黑夜对于程子初只有时间上的区别,他下午睡了很久,本不太困的,因这份性.事多了睡意。
思绪渐行渐远,昏昏沉沉中他做了一个梦,梦境很乱,母亲在厨房里做饭的身影,父亲的糖,窗户上的小熊贴纸,冬天院子里被雪覆盖的鲜红草莓,年少的温柔少年抱着他的橘子冲他笑,大学时遇到的初恋男友……一层接一层,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突然发现,他的初恋和记忆里的温柔少年有几分相似,来不及琢磨细想,他听见有人在叫他,声音很远又很急切。梦境破碎,只余下一片黑,他仿佛跌进了海里,耳朵被海风刮得嗡嗡作响,听不太清,他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得怎么也睁不开,索性不再挣扎,沉沦于黑暗里。
等他终于有了点意识,睁开眼发现依然是一片漆黑时脑袋里还有些放空,隔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已经看不见了。
看不见了…程子初突然有点难受,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撑起身想坐起来,手臂却被人握住了,“小心!”
陆谟钧扶着他小心翼翼的坐起身靠在床头上,狠狠皱着眉头,声音却放得轻柔:“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头还疼不疼?”
“嗯?”程子初不解的看向他,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绵软,“我怎么了?”
“昨晚半夜突然发烧了。”陆谟钧说,端过床边的水杯试了试温度,又将家庭医生开的药拿出来,“来,把药吃了,小心一点…烫不烫?”
药是胶囊,有些难咽,不过至少不会苦,程子初将它强行吞下嗓子,喝了几口水。
陆谟钧放下水杯又拿出了一块糖,“吃一块糖吧。”
程子初这次没再张嘴。
“嗯?不喜欢这种糖吗?”陆谟钧收回手看了看手中的太妃糖问,将剥开的糖丢进了垃圾桶里,“你喜欢吃什么糖?我去买。”
程子初看着他,垂下了眼,放在被子上的手指动了动,“我不喜欢吃糖。”
陆谟钧看了一眼他的手,“你喜欢吃甜的。”
大概是药的苦劲上来了,程子初嘴里突然有些苦,他咽了咽唾沫,说:“但我不喜欢吃糖。”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糖的。”
是啊,他以前很喜欢吃糖的,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吃的?
程子初仰着头回想,记忆被慢慢拉远。
大概是那一次吧,父亲出国办公,回来时带了一盒糖,极甜,小孩贪吃,却又被父母勒令一天只能吃一颗,所以就趁父母不注意的时候塞了一把在嘴里,后来糖衣化开,芯子苦到作呕。
那盒糖也就一直搁在了橱柜里,直到父母出意外离世,他要搬去亲戚家生活,在收拾东西时看到了那盒没吃完的糖,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将糖带走,锁进了橱柜里。
“是人都会变。”程子初只能说。
陆谟钧默默看着他,半响后微微启唇,“我不会。”
“从十五岁到三十二岁,我肖想了你十七年,在二十九岁前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我想要你,想你不仅要在我心上,还要在我身边。”
程子初微微睁大了眼睛。
“十七岁时一个人来m国,不习惯时差,夜里总是失眠。”陆谟钧想亲他,却被躲开了,“所以无数个深夜里,我都是看着你的照片让身体到达高.潮才能睡着。”
他的声音低沉暧昧,让程子初的胃有些难受。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放手了。”陆谟钧目光沉沉的看着他的模样,眼里的温柔深情像是要溢了出来,手指抚过他的五官,他每触碰到一个地方程子初都有种浑身发麻的感觉。
“可是…我想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男人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程子初闭上眼睛,不愿再睁开。
“别再想着离开我。”陆谟钧轻叹一声,将他搂住,“我是真的爱你。”
陆谟钧×程子初③
陆谟钧推掉了手头的事情专心留在家里陪程子初,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温声温语,声音里带着轻笑,仿佛回到了幼时,他还是那个温柔的陆哥哥,会在程子初喝了药后给他糖的陆哥哥。
可惜啊,人始终会变的,程子初已经不是一颗糖就能哄好的孩子了。
他仿佛屏蔽了男人的所有声音,唇角再也不见一点笑意,陆谟钧刻意逗他,最多也只能见到一点敷衍半是讥讽的弧度,转瞬即逝。
就这么僵持着过了半个月,这天下午陆谟钧出去了,傍晚回来时满身酒气,带着一身脂粉香水味,味道浓烈得他还在楼道里程子初就闻到了。
程子初听见地板上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刚抬起头,一道风擦过自己的耳畔,有东西落在了床上,他伸手去摸,发现散落着许多张照片。
“这是什么?”
床榻下陷,酒气和女人的香水味迎面扑来,程子初微微皱起眉,往后退了退。他这个动作更是惹怒了男人,陆谟钧掐住他的下巴,盛满醉意的眼睛通红,伸手拿过他手上的照片打在他的脸上,“穆时生了。”
照片的棱角刮在脸上生疼,程子初却像是没有丝毫感觉,睁圆了眼睛望着陆谟钧:“什、什么?”
陆谟钧冷呵一声,目带讥讽:“我之前和你说过,他怀孕了,现在孩子已经出生了。”
他看着程子初楞在那里,终究还是软了语气,松了手将他抱住,“你也给我生一个孩子吧,子初,别闹了…你只有我了,我们好好的不好吗?”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程子初却觉得像是刚刚在冰窟里走了一圈,浑身冷得僵硬,寒意在血管里爬行,几乎让他的血液凝固。
“我生不出…”
半响,陆谟钧听见他的声音,像是听见了只要能生就愿意生,他激动不已,双手紧紧扣住程子初的肩膀:“能的!在体内安一个子宫应该就可以!我会请最好的医生保证你的安全,相信我,你不会有生命危险的,生一个吧,生一个我们的孩子!”
他如魔障了般的话环绕在程子初耳边,抓在他肩膀上的手像是要将他的骨头捏碎,酒气吹得程子初脑袋里阵阵发疼。
他又看见了那个陆谟钧。
男人已经毫无理智,耐心的弦彻底崩断,他再也等不了,纵使时间还长也忍受不住程子初的冷漠态度。
这个人是他的!只能是他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心!谁要是敢跟他抢…
陆谟钧赤红的眼睛里滑过一丝狠意。
“生不出。”程子初压下恐惧,他慢慢摇头,嘴唇在发抖,“我生不出…”
“你可以!穆时都可以!你为什么不可以?!你不愿意生是吧?嗯?为什么!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周铭?!”陆谟钧说着,忽然想起什么,笑了一声,咬牙切齿的盯着他:“如果让你给周铭生你生吗?!给穆时生你生吗?!谁都可以!就我不可以对吗?!”
程子初没说话,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陆谟钧疯了。
他的沉默让男人自动形成了一个答案,戾气爆发到极点。
“你怎么…这么贱!”
如果说这一段时间的性.事上陆谟钧是温柔如水万分体贴,那这晚就是在曾经无数个折腾的夜晚上变本加厉的利息。
程子初差一点死在床上。
没有任何润滑的直接闯入,尘封了一段时间的道具,火苗在皮肤上爬行,男人甚至不给他晕过去的机会。
噩梦过后他的身上多了许多痕迹,有的地方甚至翻起一层皮肉,苏医生给他上了药后问他要怎么睡。
程子初看着天花板,缓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都可以。
躺着疼,趴着疼,侧着疼,怎么睡都是疼,也就无所谓了。
如果他的眼睛能看见,一定会发现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医生红了眼睛。
“苏医生。”程子初眨了眨眼,突然问道,“如果你有一个爱了很多年的人,你会怎么对他?”
“当然是捧在手心里,我那么宝贝的一个人,怎么舍得他受委屈。”
程子初点点头,对他笑了笑,“那你要是遇到了,一定要好好对他。”
苏医生将他安置好就出去了,没一会门又被推开,男人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愧疚后悔和心疼交织在一起,他的目光复杂至极。
屋里的时间像是过得极慢,空气有些稀薄,陆谟钧半跪在床边,伸出手想去摸程子初的脸,“子初…”
他开口唤了一声,声音低沉而嘶哑,喉间埋着浓烈不清的情绪。
程子初扭过头看向他,眼角滑出的泪融进枕头里,晕染了一小片深色,他一说话陆谟钧才发现他的声音残破不堪,“去找医生吧。”
程子初的嗓子早就在昨晚喊破了,现在滚滚喉咙都疼得不行,可他忍住了。
身侧没有动静,他浅浅勾起一抹笑:“去找医生,在我体内安个子宫,我给你生孩子。”
“不要了,不要孩子了。”陆谟钧莫名有些心慌,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离开他了,“我只要你就好,子初,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昨天喝多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错了…”
程子初叹息,“人总是喜欢拿酒当借口。”
他顿了顿,伸手挡在了眼睛前,吐出的每一个字虽沙哑,却是十分清晰,钻进陆谟钧的耳朵里,刺得他脑袋嗡嗡作响:“你打死我吧。”
陆谟钧顾不得程子初根本看不见,慌忙摇头:“不打…以后再也不打了,对不起。”
他身上还疼着呢,一句对不起就能不疼了吗?
“子初…乖,别闹了,我们好好的,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你动手了,那些东西我都扔了,好不好?我错了,你不要这样…我真的错了。”陆谟钧握住他的手有些语无伦次,他第一次这么放软了姿态,近乎卑微,近乎祈求。
可惜程子初看不见男人的模样,否则一定很想笑。
“放过我吧。”
“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
“你自己不肯放过你,谁能放过你?”
打着爱的名义作借口,你爱的不是我,只是你不肯放下的曾经。
陆先生的角度①
陆谟钧有一个心爱已久的人。
是他梦里的白月光,亦是心口的朱砂痣。
年少时的遥遥一眼,那个如同天使一般的男孩就这样住进了陆谟钧心里。他曾经以为他这辈子会守着程子初长大,路途中使上一些小心机让他也喜欢上自己,然后他们在一起,恋爱,结婚,婚后如果程子初想要一个孩子,那就再领养一个孩子,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可是事实证明幻想都是美好的,他以为终究是他以为。
当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时,十四五岁的少年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小钧…这是你爸爸。”母亲看着他说,眉眼间泛起愁苦之色。
“您说过,我没有爸爸。”年少的陆谟钧撇了一眼那个男人,淡漠的开口回道。
陆妈妈双手不自觉的揪住了围裙,看了看男人,分明有些窘迫,“他…他真的是你爸爸。”
“我没有爸爸,有也早就死了。”
坐在沙发上一直未开口的男人嘴角起了一点弧度,抬眼打量着衣着虽旧却十分干净的少年,“要不要看看DNA报告?”
陆谟钧讨厌他,从第一眼起就讨厌他。
母亲含辛茹苦养育了他十四年,一人打几份工供他吃穿读书,好不容易生活好些了,又突然冒出一个所谓的父亲。
看着他身边的几个黑衣保镖,陆谟钧突然想起电视里黑社会老大谈判的画面,如果不是男人的颜值还算是高,他都要怀疑他的黑西装下是不是藏着青龙白虎和两手花臂。
他冷笑了一声,说:“什么都可以造假,不过是一张纸而已。”
男人没生气,反而笑意越深,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说:“是啊,什么都可以造假,可是血缘关系造不了假。”
“小钧…”陆妈妈迟疑着说,抿了抿唇,眼神有些黯淡,“你爸爸他…要把你接去m国…”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年打断了,“什么?!”
“你别激动。”陆妈妈看向儿子,围裙被她揪出了一片褶皱,落了手也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我和你爸爸谈了很久,最终还是觉得你跟着他更合适…他能给你更好的吃住环境,能让你接受更好的教育,你跟着我…我又什么都不会。”
接收到男人若有若无的目光,她狠了狠心,艰难的从喉咙里吐出带血的字眼,“况且妈妈也想改嫁了,但是带着你,人家都嫌…小钧,你理解一下妈妈吧。”
眼睛又酸又疼,身形瘦小的女人强撑着,站直了身看着陆谟钧,竟生出几分坚定意味。
陆谟钧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他狠狠剐了一眼看戏的男人,上前抱住母亲,“妈,是不是他威胁你什么了?你不要怕,我都这么大了,你想改嫁咱们就找户好的人家,我快上高中了,等中考一过我就去找兼职,边读书边打工行不行?”
“小钧!”
“让我和他说几句吧。”看够了母子情深画面的男人开口道,唇角的笑怎么看怎么像是讥讽。
陆妈妈看了看他,眼里带着浓浓的爱恋,又很快被胆怯掩埋。
“谁要听你说话了?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小钧!”陆妈妈生气了。
男人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相信我,你听完会愿意跟我走的,给我五分钟,不然…”
他声音沉了沉,望过来的眼神让少年突然有一种面前站在一头暴戾的狮子的感觉,“让你后悔一辈子。”
陆谟钧到底还是同意了。
“你喜欢隔壁那家的孩子对吗?”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陆谟钧心脏猛然跳了跳,他强装冷静的和男人对视,“没有。”
男人笑着挑了挑眉,“其实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喜欢就是喜欢,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喜欢的还是比我大的…噢对了,他现在是你另一个爸爸。”
年少的陆谟钧可并没有现在那么好的定力,男人平静的话落入他耳朵,让他瞬间站起来冲向男人,“王八蛋!你对得起我妈吗!”
轻轻松松躲过少年的一拳,男人折过他的手将他压在沙发上,笑了笑:“呦?现在承受我是你爸了?”
男人的力气极大,也未顾及着这是他的儿子而松些力,少年挣扎得脸红脖子粗依然被死死压在沙发上。
“冷静一点小子,我从来没喜欢过你妈妈,你不知道因为她我和我爱人经历了些什么,我恨不得弄死她,不过看你们这些年过得不好,我也就消气了。”
“滚!”
男人嗤笑,手上稍稍使劲,成功的看到了少年的脸色变了变,“不瞒你说,其实我也不想认你的,不过家里逼着没办法。与其再让我和另一个女人发生关系,不如就将就你了。”
“和我走,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不需要!”陆谟钧脸都扭曲了,咬着牙说。
“噢?是吗。”男人松开手,上下打量着他,摇了摇头,“你太弱了,又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何必跟我犟。”
“话说隔壁那家的那个孩子还不错,煮起来一定很好吃。”男人半开玩笑的说。
“不许你动他!”
“这就急眼了。”男人笑笑,倚在沙发上,“明着和你说吧,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是除我老婆外第一个和我这样说话还在喘气的人。你要是不和我走,我就带走隔壁那个孩子,反正这世上意外那么多,手脚麻利一点,谁也发现不了。”
“你敢!”少年又气又急,又想要冲上去。
“那试试?”
可是他不敢试,也没把握试,男人笃定的语气让他害怕了。
“还有你妈妈。”男人像是想起来了,抬手摸了摸下巴,“意外太多了,哪天没准走在路上就出事了,你说是不是?”
“王八蛋…”
“嗯?小王八蛋。”男人笑着回骂。
“你不怕带我走就是养了条蛇在身边吗?”
男人笑了笑,“本来目的就是要养条蛇,放心吧,就算是条毒蛇也毒不到我的。”
他抬手看了看腕间的表,“五分钟到了,你想好了吗?”
男人说对了,日后陆谟钧成了一条毒蛇也没有毒到他。
在陆谟钧二十几岁时他就将手上的事都交给了他,自己带着老婆环游世界去了,再也没见到过影子,毒也毒不到他。
十四五岁的少年独身来到m国,他知道男人给了母亲一笔钱,那笔钱足够她下半生不用工作也能过上很好的生活。
到了这里他才知道男人是做什么。比电视里演的更令人震惊,大概除了他这个老大身上没有青龙白虎和两手花臂就没什么区别了。
少年躺在异国他乡的床上,夜里总失眠,脑子只有一个人的脸。
他的子初。
陆谟钧总忘不掉他去和他告别的时候,小孩哭花了一张脸,边抽泣边说:“不能不走吗?”
“不能…”
“那…那你等等我,我以后一定会去找你的。”
陆谟钧差点在他面前哭了,他死死睁着红了的眼睛,笑了笑,“好,陆哥哥买很多很多的熊熊,等你来找我。”
“陆哥哥,抱抱。”
少年将张开手臂的男孩抱了起来。
如果陆谟钧知道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个有着温度的拥抱,一定不会放手。
在m国的日子比他想象中的难熬,毕竟人家是找接班人,不是找祖宗供着,除了功课,他还要练武打枪,男人找来的人都是狠心的,他常常被揍得鼻青脸肿。
程子初是他在这个冷漠的地方唯一的念想。
二十岁时,陆谟钧在男人的恩准下回了一次国。
他先去看了母亲,陆妈妈在他离开后就搬家了,后来真嫁了人,那男人老实巴交的,看起来对她极好。
在看见陆谟钧时,陆妈妈手上的东西掉了。那天中午的饭是她的丈夫做的,味道不错,吃饭时男人一直在给陆妈妈夹菜,陆谟钧放心了。
母子两聊了一下午,晚饭陆谟钧没留下来,他还要去看程子初,他心心念念了六年的男孩。
不过他没想到他的身边会有其他人,就像后来没想到他来找他时身边已经有恋人了。
“穆时,明天见。”
黄昏撒下的十字路口,他的男孩脱掉了稚气,模样没有太大的变化,笑眼弯弯的对另一个男生说道。
“明天见。”男生回道。
在程子初转身准备走时,突然被一股冲过来的力大力扑倒,穆时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啄了一下,“别忘了离别吻啊程美人!”
陆谟钧躲在阴影里,看着他们嬉笑的模样,看着程子初红了的脸,心情有些苦涩,他突然不敢出去了。
他明天又要走了,如果不能留下来或者带他走,那何必再出去。
一路上想了好久的话最终也烂在了肚子里。
那天那条路陆谟钧是陪着程子初走完的,他看着少年停在小卖部门口,摸了摸口袋,走进去买了根火腿肠出来。
路上有几条流浪狗,程子初像是知道它们在这儿等他,蹲下身将手上的火腿肠喂给了它们。
天渐渐黑了下来,程子初也不着急,慢慢喂着,慢慢走着,最后在星星爬进黑夜里时进了一个小区。
陆谟钧站在小区门口看了好久,直到少年的背影消失在眼中也舍不得离开。
当时他以为这个陌生的小区是因为他是搬家了,后来才知道在他离开后没两年,程子初的父母就出意外离开了,年幼的男孩被寄养在亲戚家。
如果那时候他让他跟他走,他会不会走?陆谟钧不知道,也再也不会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他到底还是没有走出去,笑着对他的男孩说:“好久不见,子初。”
回m国陆谟钧更加努力的练习打枪,手上也沾过血,不过他不在乎,他心里只有程子初,只有强大起来,才能保护好他想保护的人。
等他终于在这里站稳了脚步,正想着回国的事,程子初就先一步来找他了。
如果他没有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陆谟钧会很开心的。
“陆哥哥!”在看见陆谟钧那刻程子初就松了男友的手扑过去抱住了他,说出了陆谟钧一直存放在心底的一句话,“好久不见!”
陆谟钧看着那个男生,勾起唇角,眼底却满是寒意,“好久不见…子初。”
我的,子初。
“都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男生笑笑,走过去摸了摸程子初的头,“见着哥哥了也不用这么激动啊。”
陆谟钧这些年见血见习惯了,他极力克制住才没有掏出枪给男生的手上来一子弹。
真是恨不得把手给他剁了。
“我定了饭店,我们先去吃饭吧。”
“嗯嗯!”程子初看了看身侧的男友,抿着唇悄悄握住他的手,“陆哥哥…这是,我男朋友周铭。”
陆谟钧无视掉男生伸出来的手,点了点头,“嗯,走吧。”
周铭悻悻然收回手,余光突然瞥见地上的钥匙,弯下腰捡了起来塞进程子初的口袋里,有些无奈的揉了揉他的头发,“你的钥匙又掉啦!真是的,给你买了钥匙扣也还是容易掉,要是真丢了可就回不了家了。”
陆谟钧随意瞥了一眼,看见的却是那双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刺激得他的眼球疼了疼。
后来发生的事,就是程子初这辈子最不愿意面对的事。
陆谟钧给他下药强.奸了他,大概是这一行做得太久,他对程子初也冷血了起来。
拍了照录了视频威胁程子初和周铭分手,看着那双震惊失望的眼睛,陆谟钧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痛快。
温柔体贴不得意,那不如强取豪夺。
程子初说要走,陆谟钧笑笑,转身拿了根铁链锁在他的脚踝。
程子初骂他疯子,陆谟钧就让他看看疯子是怎么做.爱的。
不过有时候陆谟钧看见那双满是泪的眼睛也会心疼,后来这份心疼在程子初想逃跑的想法中被磨灭。
每次程子初逃跑后被抓回去都会受到比上次更严重的惩罚,陆谟钧刻意给他机会跑,因为他知道他跑不掉,可是他得让他的子初知道这是不该有的心思。
陆先生的角度②
直到那一次,程子初跑出去了三天,在第一天晚上还没有他的消息时陆谟钧就有些慌了,他强装镇静,安慰自己他会回来的,实际上却坐如针毡,烦躁得凶哭了几个女佣。他心里惴惴不安,害怕程子初真的跑掉了,毕竟这个地方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他要是存心想躲,要找到人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况且他的子初身无分文,离开了他吃哪儿住哪儿?陆谟钧更不敢想的是,他要是在这个陌生的国界遇到了心怀不轨之人该怎么办。
陆谟钧两天夜里没合上眼,一闭眼面前就是程子初脏兮兮的小脸,眼里含着眼泪,委屈的对着自己说冷。
后来终于有了程子初的一点下落,陆谟钧匆忙赶了过去,眼前的一幕让他在那一瞬间几乎是要疯了。
程子初身上压着一个衣衫不整的流浪汉。
之后的事他记不清了,脑子里一直浑浑噩噩,被怒火占有,思绪不受自己控制。
等到陆谟钧有点意识时就看见一地的血,程子初伏在地上,腿上穿了一个洞,不停往外涌着血,一张紧紧揪住五官的脸上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
陆谟钧看着手里的枪,一个踉跄差点跪在地上,可是他忍住了,僵硬着腿笔直的站着,高高在上的低睨着痛到想死的程子初,冷漠的目光下藏着痛苦的隐忍。
这样也好…害怕他…下次就不敢再走了…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害怕也好,恐惧也好,只要是能留在他身边…
陆谟钧死死握住十分烫手的枪,心里只有这句话。
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从那以后程子初就学乖了,不再逃跑,不再闹腾,乖乖吃饭,乖乖睡觉,听话乖巧的模样让陆谟钧想起了他们曾经养的一只猫。
“你穿裙子一定很好看。”
有一次在床上时陆谟钧随口说道,第二天回去就看见穿着白色长裙的程子初。
程子初的讨好让陆谟钧满足,床笫之事也会温柔许多,尽量少在他身上留下点痕迹。不过陆谟钧还是很喜欢在他身上留在大大小小的印子,因为这是他的标记,证明程子初是他的。
他一个人的。
陆谟钧每当想到这里嘴角都会不自觉的扬起。
如果没有因为国内的赌场出事而回国,陆谟钧以为他会一辈子和程子初这样过下去。
程子初鲜少有求他的时候,所以在他求着陆谟钧说想要和朋友见一面时陆谟钧同意了,那天晚上程子初极乖,穿上情趣内衣,脖子上的铃铛响了一晚。
但他约好友出去吃饭那天陆谟钧到底还是没忍住,提前办好了事和司机一起去接他,却看到程子初在看见他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
目光滑在他手上的蛋糕盒子,陆谟钧眯了眯眼睛,“谁送的?”
“朋友。”程子初下意识的将蛋糕往身后移了移。
“扔了。”
“不…不扔…”
不过是一个蛋糕,程子初居然不愿意松手。
陆谟钧觉得有些嘲讽,后来他就看见了那个男人,一如十几年前的那张脸,依然让人讨厌的脸。
程子初和他走了,陆谟钧没有拦着。
因为他知道,程子初早晚会回来。
可是后来的事超出了陆谟钧的预想,以至于让他往后的许多年都在后悔中度过。
程子初出事是陆谟钧从来没想过的,特别是当他知道程子初是为了救一个小孩,他恨不得掐死那个孩子。
医生说程子初视神经受损,以后可能再难恢复视力。陆谟钧笑了,什么庸医?他的子初那双眼睛最漂亮了,怎么会看不见?怎么会看不见?!
国内的医生不可信,家庭医生不是专注眼科的,不专业,那他就带子初回m国治疗,国外的医疗发达许多,他的子初总能治好眼睛。
回m国的时间提上日程,即使国内的事情还差一点就处理好了,不过赌场他可以不要,甚至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了,但是程子初比什么都重要。
陆谟钧莫名有些恐慌,自从程子初看不见后这种恐慌就不知道从哪儿而来,盘踞在他的心脏,他不安至极。
他有些后悔自己以前做的太过了,让程子初现在十分恐惧他。便开始对程子初好,想着既然他的眼睛看不见了,那就让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时想起的是以前那个陆哥哥。
陆谟钧可笑的以为他们还能回到从前。
程子初上次说过想养猫,陆谟钧想起了,就抱了一只布偶猫幼崽回来,他的子初果然很开心,许久不见笑意的脸上勾起了唇角。
但是那只猫不该咬伤程子初,决心将程子初捧在手心里好好护着的男人将女佣怒斥了一顿,他本想将那只猫剁成肉泥,可在转过头看见那双纯净得如玻璃球的猫眼时心突然软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双和他子初一模一样的眼睛,干净且纯粹。
最后陆谟钧将那只布偶猫幼崽送人了。程子初说想看一看他的猫时,那只猫已经被新主人带到了别的地儿,陆谟钧便差人找了一只一样品种的幼猫给他送去。
回去的路上,他在车里看到了路边贩卖小姑娘头饰的小摊,突然想起了穿着裙子的程子初。白色长裙配着男生短发的脸并不突兀,反而衬得他的五官十分精致,陆谟钧想着,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陆谟钧对程子初越来越好,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他说,可是几年来被那个逆来顺受乖巧听话的程子初养进骨子里的暴戾并不容易改掉,程子初对他的每一份冷漠积攒在一起,攒成了一顿泄愤的酒。
程子初身上那些痕迹他已经许久没看到过了,现在又覆盖在白皙的皮肤上,有些烧灼鞭打的伤痕甚至比以往更甚,陆谟钧看见时终于明白家庭医生为什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他也想打死自己。
“放过我吧。”
程子初说,沙哑的嗓音里弥漫着绝望,陆谟钧差点给他跪下了,“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
“你自己不肯放过你,谁能放过你?”
“因为,我爱你。”
这是那天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
从那以后,程子初再也没有了言语,无论谁和他说话他都不再动嘴唇,就像是…哑了。
陆谟钧不介意,他努力想让程子初看到自己的变化,平时和他说话都十分小声,怕吓到他的爱人。
日子日复一日的过去了,程子初身上的伤慢慢痊愈,人虽然没什么精神,但总是肯对他笑一笑,纵使那笑极近敷衍。
如果家庭医生没有找到他,陆谟钧大概会一直骗自己程子初除了眼睛看不见就没有其他问题了。
陆先生的角度③
“程先生最近的状态很差,他不肯说话,更不愿意配合治疗,眼科专家那边之前也说过…复明的几率是很小的,不过目前我觉得最重要的是程先生的精神方面,一直这样的话我怕…”
苏医生看见陆谟钧取出了一支烟就停住了话头,男人的脸色在缥缈的白烟中越显憔悴,他想起那个年轻的男孩,不禁摇了摇头,不落声息的叹了口气。
陆谟钧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程子初继续这样心理上迟早要出问题,或者说已经有了,可是他没有任何办法。
回到房间时床上的人还在睡觉,他最近总是嗜睡,一整日都是昏昏沉沉的。陆谟钧吻了吻他,盯着那张熟悉的脸良久,直到眼睛又酸又涨才眨了一下眼。
“子初。”他轻轻叫了一声,语气里藏着眷恋与爱意,覆着一层厚厚茧子的拇指轻抚上他的脸,一点一点移动着,“睡醒了吗?”
程子初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眼睛却未睁开,陆谟钧看见了,无力的笑了笑,声音轻缓的说:“你已经睡了一下午了,不睡了好不好?我们去外面走走吧,子初?”
程子初没动,好像还在熟睡中。
陆谟钧苦笑,又默默的看了他一会,眸子里藏着万般情绪,爱意总是最先流露出来的。
深深吸了口气,陆谟钧极轻又极重的咬下一个个字眼,“想回家吗?”
“等你眼睛…好了。”他有些说不下去,咬着牙强逼着自己才把剩下的话吐出来,“我就放你回家,好不好?”
程子初蓦然睁开了眼睛,急切的望着他,一双眼里像是迸进了光,“真的?!”
几日未开口说过话,张张嘴角竟有些吃力。
“嗯。”
突然间有水珠滴到了脖子里,温热的。程子初僵着脖子,半响后扯了扯嘴角,“你别骗我。”
陆谟钧摇摇头,想起他看不见,又讷讷的开口:“不骗你…”
程子初没说话,似乎有些怔愣,脑子在思考什么,陆谟钧又摸了摸他的脸,“那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在屋里待久了不好,今年夏天的花开的格外好。”
“我的眼睛还能治好吗?”程子初看着他突然问道。
陆谟钧用力点了点头,笃定的说:“能的,医生说过只要好好配合治疗你很快就能重见光明了。”
程子初抿了抿唇,“我现在不想出去,我想见医生。”
…这么迫切的想离开他吗?
陆谟钧笑了,缓了缓,才从喉间吐出:“好。”
不管怎样,程子初总算是愿意接受医生的治疗,也愿意再和他说话了。
有时傍晚的时候,陆谟钧就会牵着程子初出去走一走,呼吸新鲜空气,闻闻看不见的花香和夏天的气息。
这个时候他总会很容易的在程子初脸上找到由心的愉悦,他的男孩眉梢眼角都带着笑,身后的火烧云给他染上了一层温柔的颜色。
陆谟钧悄悄拍了好多照。
这段时间真的是极美好,美好到陆谟钧都忘掉了他给程子初的承诺,他差点以为他们可以永远这样下去。
如果他回家没有看见一群女佣围在楼下,如果他抬头没有看见程子初坐在窗边的话。
“子初!”
程子初坐在窗边望着天空,听见声儿才低下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刚摸着上来,路上还摔了几跤,有些累了。
女佣们在下面已经吓懵了,谁也不知道瞎了眼的男生是怎么摸索着走到三楼那扇没有护栏的窗户前,她们回过头看见男人白了的脸,心里更是苦不堪言。
陆谟钧的下颚绷得紧紧的,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窗户。
“子初…子初,乖,不要站在那里,危险…不要动,我马上上来,你不要动…”陆谟钧尽量缓着语气说,准备冲上楼,却被程子初叫住了。
他仰着头,脸上全是泪,“陆谟钧,你骗我。”
“我没有。”
像是感觉到了太阳灼热刺眼的光线,程子初用手挡了挡眼睛,低声呢喃道:“今年夏天的花开的漂亮吗?可是我看不见,我再也看不见了。”
他突然笑了笑,对着陆谟钧伸出了手:“陆谟钧,你看见了吗?花开了。”
花开了?
许久之后,陆谟钧再想起这一天,终于是知道为什么他会说花开了。因为花的确是开了,是那个夏天,最艳最美,也是最让人窒息的一朵。
随着那抹身影从空中落下的弧度,陆谟钧的心脏在那瞬间停了跳动,他的呼吸被抑制,眼前只有一片血色。
“程…程子初!”
·
程子初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是,陆谟钧以前一直有着写日记的习惯,甚至是坚持到了二十八岁。
十四岁的一选。
“今天第一天到m国,我有点烦躁,不过一想到子初给我的糖还没吃,我又没有那么烦躁,但是一想到好长时间都见不到子初,我就更烦躁了。”
十六岁的一选。
“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了一只熊,子初最喜欢熊的玩偶了,一定会很喜欢吧?我找他要了一间空房间,以后就用来存放买给子初的熊,子初看见了一定会很开心。”
二十岁的一选。
“回国看了妈妈和子初,妈妈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子初长大了,个子高了不少,不过也瘦了,抱起来肯定没有以前肉肉的时候舒服,我以后一定要把他养胖一点。
…下次再见他,我一定要出去抱住他!”
二十二岁的一选。
“那间给子初装玩偶的房间已经装满了,要再腾一间出来,不知道子初喜欢不喜欢兔子。”
二十七岁的一选。
“我马上就能回来接你了。”
·
“教授,那个男生眼睛好像治不好了吧?那为什么…”
“家里有钱,愿意哄着。”
新来的研究生医生心里明了,点了点头:“挺年轻的,可惜了。”
站在一堵墙后的男生听着,垂下了头。
·
你的眼睛里曾经有星星,我看呆了,穷极一生想要住在里面,后来我终于可以在那里只看见自己的倒影,你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模样。
“我爱你啊,子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