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霁翻了个身,侧在床上,悔恨地抽了自己几耳光。
这一个晚上注定无眠,他疯狂避免去想的事情,总是在他的脑子里饶来绕去,根本不打算放过他。
李天霁坐起身,双手掩面,痛苦如同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冲击着他的内心,一刀一刀地刻在他的心口,划出一道一道深红的沟壑。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为什么要怀疑他......”
李天霁靠在床头,浑身仿佛掉入了冰窖,冷得刺骨,冷得让人感觉到反胃,让人难受。
他就这样枯坐到了天明,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李天霁环顾如隔世。
他多希望这是噩梦的终点。
多希望一切都能回到最初的模样。
回到他搞砸一切之前。
李天霁闭上了发烫发热的双眼,仰头靠在床头,就这样又坐了几个小时,他才重新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这个案子绝对不可能查下去了,警方的压力太大,加上犯案手法太暴力,整个化工厂几乎被夷为平地,可以用的证据太少,何况犯案人留下的证据也太少。
外界压力,算上办案难度,再者死去的人无足轻重,恐怕很快就会以自杀宣布结案。
李天霁闭上了眼睛,如果警方无法解决,他只能自己去查了。
可惜张秋岁还没有苏醒......
李天霁沉思着,病房外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洛瑜在门口,往病房里看了看,似乎是在欣赏李天霁的表情。
而后,他推门进来了,李天霁睁开眼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洛瑜又再次换上了严肃又沉重的表情。
倒是稀奇了,李天霁从来没有见过洛瑜这么严肃正经的样子。
洛瑜自顾自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定定地看着李天霁。
不免让李天霁想起了一件事情:他们一起解码的那个文件。
张秋岁留下的那张照片是所有疑虑的起源,李天霁想知道,洛瑜透过那张照片看到了什么。
洛瑜如此聪明,自然明白李天霁眼底的含义,“你说,那张照片是假的的可能性,有多大?”
李天霁没想到洛瑜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愣神了,张秋岁给他的消息,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洛瑜讽刺一笑,双手抱臂,“你当时拿着东西就走了,我也没有保存,没得检验。”
病房里瞬间静得落针都听得见,洛瑜一边装得苦大仇深,一边打量着李天霁脸上的表情。
一阵青,一阵白,当真是好看极了。
洛瑜在心底一笑,余臣琰不肯告诉他该干什么,他也就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搅浑水。
逗一逗李天霁,倒也挺有趣。
“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我把东西给你,你再去查。”
李天霁从柜子上将张秋岁的手机递给洛瑜,洛瑜接了过去,嗤笑一声,“你当我这么好使唤的?”
“你要是不乐意,我也可以找别人,鉴定有没有动过手脚而已,倒也是真不必麻烦你。”
说罢,李天霁就要夺回手机,洛瑜这个时候又站起来了,将手机捏在自己手里,“行吧行吧,我不跟你计较。”
洛瑜心里止不住得冒坏水,这样有趣的事情怎么可能交给别人呢?必然是要自己捏在手里。
洛瑜拿了手机就走了,李天霁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另一个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的人:余臣琰。
一想起这个人,李天霁就恨得牙痒痒,余臣琰......
自从被这个人盯上,他的生活就没有平静过,到处都是各种糟心事儿。
实在是让人恼火至极。
李天霁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拨通电话,那边振铃了很久,久到李天霁以为余臣琰不会接他的电话了。
但是余臣琰接了,那疏离又清冷的声音说:“李先生,节哀顺变。”
李天霁现在听见这四个字就浑身难受,咬牙切齿地问他:“你知不知道是谁干的。”
余臣琰笑了一声,“你猜。”
他的笑声太过于清朗,又让李天霁产生了熟悉感,却在下一秒又陷入迷惑:到底是为什么熟悉?
像小鱼?李天霁又回想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不像。
余臣琰又笑了两声,那股奇怪的熟悉感还在李天霁的心头萦绕,却让他如雾里看花,什么都摸不透。
“你只需要回答知道,或者不知道。”
李天霁没心思跟他玩这种小伎俩,而余臣琰居然也顺着他,轻飘飘地说道:“知道。”
李天霁本以为他会说不知道,骤然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他浑身的虚弱都瞬间消失殆尽。
“是谁!”
余臣琰听着他中气十足的声音,但明白他这个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
李天霁听见余臣琰那边深深吸了一口气,正集中注意力去听的时候,他听见余臣琰戏谑地说:
“我不告诉你。”
李天霁猛地捶了一下病床边上的扶手,巨响在安静的病房里炸裂,余臣琰闭上眼,细细聆听着饱含愤怒和仇恨的声响。
让他身心都舒服极了。
像极了他当年,看着所有人离他而去时,如困兽之斗的模样。
太像了。
让他听着就很舒适。
李天霁低吼着:“你最好什么都说出来。”
余臣琰精准地捕捉到他语调里的颤抖,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我告诉你了,你也没办法。”
李天霁深呼吸三旬,他当然不能把对方怎么样,他还有李尔尔要照顾,他不能够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我不会做什么,我只是需要知道到底是谁干的!”
余臣琰叹了一口气,白气从嘴边轻飘飘地散了出来,在清冷的山间化为虚无。
“你还记得文彬吗?你觉得你的小情人救走了他的人质,他会善罢甘休吗?”
“他怎么敢!要怎么也是冲着我来!为什么要对小鱼下手?”
李天霁在脑子里疯狂地思考余臣琰的说法,居然还有点道理,文彬是个不亚于洛瑜的疯子,两个人常年狼狈为奸,实属蛇鼠一窝之辈......
何况照片也是洛瑜解码出来的!
李天霁脑子里灵光一闪,洛瑜的实验室,当真有那么先进,外面一个星期才能解码出来,他两个小时就能解决?
如果洛瑜直接掉包了那个文件,那他就一直被这两个人给骗了!
李天霁回想起那天实验基地里,一个人都没有,为什么洛瑜会独自等在那里?
这下一想,简直处处是疑点,他现在居然连一个能信任的人都没有了。
李天霁浑身发冷,他仿佛置身一个巨大的棋盘之中,连身边人到底是敌还是友都不知道,更无法看清执棋子的人。
“李天霁,你还在听吗?”
余臣琰等了很久,只听得到李天霁急促的呼吸声,明白李天霁应该是在怀疑洛瑜了。
余臣琰悄无声息地一笑,笑容明媚,眼神却阴鸷,让人胆寒。
“在,我想问你,会解码吗?”
余臣琰听到了想听的答案,反问一句:“您难道不怕被二次掉包吗?”
这句话简直是踩在了李天霁的死穴上,当即质问:“什么叫二次掉包?”
余臣琰朗声笑了起来,那笑声放在李天霁耳朵里简直太具有讽刺意味,当真是让他浑身都疼痛起来。
李天霁绝望地想:他何尝不知道余臣琰也是个不可以相信的,可他别无选择。
这个时候,李天霁依稀明白了洛瑜为什么要搞这个实验基地。
因为不想受制于人。
“你问我会不会解码,就是不相信洛瑜呐,李天霁,我什么都知道,你们在干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这句话更让李天霁觉得此番简直是与虎谋皮。
但是余臣琰的下一句又让他想通了。
因为余臣琰说:“我倒没有那么大的闲工夫,费那么大劲儿只为了害死你的小情人。”
李天霁沉下脸,像余臣琰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害死小鱼,确实对他来说搞头不大。
他只好选择暂时相信余臣琰,何况对方已经知道有这样一张照片的存在,他隐瞒与否,都没有意义。
于是李天霁出院了,他手里有备份,带着就火速赶往了余臣琰的别墅,一到就什么也不顾地往里冲,余臣琰在楼上看他这副冲动样子,觉得可爱极了。
“你来得倒挺迅速的。”
这句话明明稀松平常,从余臣琰嘴里说出来,却总是指向性很明显。
让李天霁想到了死去的小鱼,如果他能早点去,也许就能救他了,可他偏偏因为莫须有的疑心,错过了救他的最佳时机。
李天霁的脸色显而易见的差了起来,咬着牙,忍耐着没有跳上去一拳打死这个家伙。
余臣琰乐得见他气闷,也见好就收,不再多说,领着李天霁再次来到了书房,对着一面最大的图书墙,扭动了书桌上的镇纸。
李天霁看着暗道被打开,不禁想起了当初和小鱼一起谈生意的时候,那个奇怪的老板为了交给他们文件,带他们走进密室,他当时还把小鱼护在身后。
他想起了这个,余臣琰自然也想起了这个,自然地转过头,漆黑的面具在暗黄的灯光下反射着鬼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