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下话, 凌遇拔腿就跑,却不是要往下山的路走,而是上山的方向。

  想要跑路, 自然不能从正门走。

  凌遇在手机上查过地图, 只要往西边走半个小时左右, 就可以看到一片林子,穿过林子外面有一条高速路, 周边有个小镇。

  等他到了镇上,可以买些补给,然后正式开启逃亡之路, 计划相当完美。

  “喂!”岑逍遥喊了声, 可惜人已经跑远了。

  岑逍遥看了眼手里的草莓味棒棒糖, 摇了摇头, 转身走人。

  鹤先山庄里到处都是路标和地图,凌遇找了一条不容易被发现的小路,走了三十分钟左右, 总算是看到了地图上显示的那片林子。

  他心头一喜,跨过围栏走了进去。

  浑然不觉,在离他不足三米之处, 立着一块牌子:山中危险,请勿入内。

  凌遇到底高估了自己的体能, 在林子里走了大半个小时左右,他便走不动了,不得不暂时停下来休息。

  地图上看这片林子很小, 现实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而他的手机一直开着导航,在太阳的暴晒下, 机身越来越热。

  凌遇正想退出导航让手机散一下热,不料手机突然黑了屏。

  他怔了下,试着按开机键,只是手机好像睡着了一般,毫无动静。

  啧,便宜手机果然不靠谱。

  时间来到九点半,岑逍遥从三楼301宿舍下到二楼,来到201宿舍门口,敲门。

  等了半响,连诗厚出现在门后,问:“你怎么来了?”

  岑逍遥反问:“凌遇还没回来?”

  连诗厚:“没啊,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找他有事?”

  岑逍直入主题:“两个小时之前凌遇让我通知你们两个,他抽屉里有东西,让你们帮拿一下。”

  “搞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连诗厚走回宿舍里,来到凌遇的桌子前,拉开抽屉。

  抽屉里只有一张纸,以及一张银行卡。

  连诗厚心头一紧,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把纸条拿起来,快速看完,喊了声“坏了”,倏地跑到洗手间门口,用力踹一脚门。

  “姓褚的,快出来,凌遇跑了!”

  “什么?”岑逍遥快步走进来,并且关上了宿舍的门。

  与此同时,褚楚也从洗手间里光着膀子走出来,“你说啥?弟弟咋了?”

  连诗厚正想把纸条传给褚楚,不料岑逍遥伸手夺了去,一目十行地看完,他陡然瞪大瞳孔:“他这是要退赛?”

  褚楚抢过纸条,把上面的字看完后马上说:“咱们去把他找回来!”

  “迟了。”岑逍遥道,“他两个小时之前就已经走了。”

  “什么?”褚楚和连诗厚不约而同地看向岑逍遥。

  岑逍遥在自己的后脑勺上用力拍了一巴掌:“我应该阻止他的。”

  连诗厚提议:“还有半个小时候才集合,要不咱们还是出去找一下吧,万一他还没有走远呢?”

  褚楚赞同:“对,咱们去把他找回来,现在就去!”

  岑逍遥制止:“如果他去意已决,就算找回来了也没用吧?”

  褚楚和连诗厚顿时语噎。

  是啊,如果凌遇铁了心要走,就算把他找回来又有什么用?

  褚楚一拳砸在墙上,骂道:“蠢死了,好不容易拿到首C,再坚持一下又怎么样,干嘛那么轻易放弃!”

  连诗厚叹了声:“昨晚他问我们违约金的时候,就想好今天要走了吧。”

  岑逍遥问:“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退赛?”

  连诗厚和褚楚一齐看了他一眼,后者解释:“他说他家人逼他回去嫁老男人,他来这里是为了逃婚,打算来个一轮游的,但没想到自己能拿到首C,等今晚主题曲放出去,他家人会发现他躲在这里,所以要提前跑路。”

  连诗厚烦躁的坐在椅子上,脸上有些沮丧:“我们把他推到C位,是不是做错了啊?”

  岑逍遥道:“他配得上首C。”

  话落,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凌遇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但他没有斗志是真,但凡跟他接触过的人都能看出来,凌遇的眼睛里没有光。

  片刻后,褚楚问:“那现在怎么办?咱们要把这张卡交给节目组吗?”

  连诗厚没有回话,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一旦把这张卡交上去,那就意味着,凌遇再也回不来了,退了赛的选手,没有理由再回到舞台上。

  “我们去找贺哥吧!”褚楚抓了件衣服套在身上,“现在只有贺哥才能救凌遇。”

  “对!”连诗厚亦站了起来,“贺哥那么重视凌遇,说不定这件事还有转机。”

  岑逍遥问:“你们怎么喊贺PD贺哥?”

  “我们几家本来就是世家,”褚楚轻描淡写的解释完,直直走出宿舍,“趁现在还有时间,快走!”

  连诗厚跟在他后面,岑逍遥没说什么,默默跟上。

  休息室内很安静,葛姐坐在沙发上,按着手机跟人聊商务,助理小陶则在一旁整理一堆文件剧本。

  贺初棠坐在化妆镜前,闭着眼让化妆师帮画眼线。

  咚咚咚!

  门突然被粗暴的敲响,传来几个焦急的声音:“贺PD!”

  “贺哥!”

  “贺哥,我们可以进去吗?”

  贺初棠回头冲小陶使了个眼色,小陶会意,走去开门。

  三个大男孩争先恐后的走进来,最后进来的岑逍遥不忘把门带上。

  褚楚最先来到贺初棠面前,急道:“贺哥,凌遇跑了!”

  贺初棠眸底一沉:“跑了?什么意思?”

  褚楚将字条和银行卡递过去:“就是两个小时之前,凌遇留下这个就跑了。”

  贺初棠接过两样东西,先把字条一字不漏看完,接着对了一下银行卡上的数字,正是昨晚凌遇在微信上给他发的卡号,脸上倏忽黑了下来。

  原来昨晚凌遇要找他借50万不是要救命,而是为了退赛!

  这只狡猾的小狐狸精,又被他骗到了!

  可这是怎么回事?

  小狐狸精不是为了出道位才勾引他的吗?为什么要突然退赛?

  贺初棠想不通,心中甚是恼怒,他拿起手机登上微信,直接给凌遇发去视频请求,响到最后无人接听。

  他接着翻出凌遇的参赛资料,将手机号码复制下来,拨过去提示对方已关机。

  贺初棠眯起眼,抬头看向三位来者:“他为什么要突然退赛?”

  “不是突然,他老早就想退了……”不得已褚楚又把凌遇退赛的原因复述了一遍。

  贺初棠听完整个愣住。

  那天在餐厅遇到凌辰,凌遇害怕的躲到了他的桌下,对他说凌家的人要抓他回去商业联姻,当时他是信的,但后来他给凌辰打电话,凌辰说凌家没有凌遇这个人,他才认为是凌遇骗了自己。

  可如果凌遇说的是假的,那他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想着要退赛?

  而那晚在酒店发生的荒唐一夜……难道是他弄错了?

  贺初棠站了起来,对三位练习生道:“这件事你们先保密,谁也不要说,节目组那边我会处理好,你们先过去录节目。”

  褚楚担忧:“那凌遇还会回来吗?”

  贺初棠晦暗的眸底笼上一层怒火:“他跑不了。”

  褚楚还想说点什么,连诗厚勾住他的手臂:“行了,有贺哥出手,弟弟跑不掉,咱们先过去录节目吧。”

  褚楚不再多说什么,随手拉上岑逍遥,三个人离开了休息室。

  贺初棠扭头对葛姐吩咐:“葛姐,麻烦你去跟导演说一声,凌遇身体不舒服无法录制今天的节目,让他们找个人帮顶一下。”

  “好。”葛姐应了声,立即动身去办事。

  贺初棠接着对助理小陶道:“小陶,你马上查17号晚上世纪酒店的晚宴监控,我要知道是谁给我下的药。”

  小陶会意,马上拿手机来打电话。

  贺初棠也拿起了手机,给鹤先山庄门卫处打去电话:“今天早上有没有练习生从正门走出去?”

  -“没有啊,不过两个小时之前有个练习生闯进了后山,到现在也没出来,我们也是刚刚发现的,刚想跟您说这件事。”

  “后山……”贺初棠瞳孔地震,“把监控发给我。”

  “是!”

  挂掉电话,门卫处很快发了一张监控截图过来。

  尽管监控拍摄的角度有点远,但贺初棠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瘦长的小身影就是凌遇。

  “该死的!”贺初棠骂了声,立即给鹤先山庄的管家打去电话,“你马上联系救援队,进后山找个人,动作要快!”

  将手机收好,贺初棠快步走出化妆间,直奔医务室。

  正好今天是田贤值班,见贺初棠不请自来,一脸惊讶:“贺少,你怎么来了?”

  贺初棠长话短说:“给我准备一个急救药包,我要进后山去找个人。”

  看到贺初棠脸色如此凝肃,田贤不敢怠慢,起身整理急救药物,随口提问:“是谁这么大胆敢闯后山,不要命了吧。”

  贺初棠盯着田贤的一举一动,沉声道:“上次神经衰弱那个。”

  “什么?”田贤双手震了一下,猛地转身,“你是说凌遇?他进了后山?自己一个人?”

  贺初棠微微蹙眉,田贤的反应,不似医生对待普通病人的关心。

  见贺初棠默认,田贤不由得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我跟你一起进去找他!”

  贺初棠问:“你认识凌遇?”

  “嗯,他是我老师以前的病人,挺可怜一小孩。”田贤将十几样可能会用到的急救药放在桌上,接着拿了个双肩包来装。

  贺初棠好奇:“跟我说说。”

  田贤手上动作停了一下,眼中浮出几许黯然:“刚认识那会儿他才12岁,他姑姑背着他到我们医院求救,我们给他检查发现他身上全都是伤,还爬满了虱子,体重不到50斤,瘦得跟竹竿似的,不会哭也不会笑,也听不见声音,明显是遭到了长期虐待。”

  “他被人虐待过?”贺初棠心头一紧,“谁做的?”

  “还能是谁。”田贤愤恨得直咬牙,又笑得无可奈何,“天底下除了自家父母,谁能这么肆无忌惮的虐待一个孩子,当初我老师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可惜啊……”

  当时还是送医晚了一些,凌遇的左耳已经完全失聪了,无法再补救,因厌食还伤到了肠胃,明明是12岁的身体,却虚弱得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

  更甚的是,凌遇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他的家人竟一次也没有出现过,只有他姑姑学校医院两头跑的照顾他。

  这些后续田贤没有说出口,没必要跟贺初棠说。

  田贤拉上了双肩包的拉链,甩到肩上,又说:“虽然凌遇的身体恢复了大半,但也落下了一身病根子,他自己一个人肯定走不出后山,我们快走吧。”

  贺初棠抿了下唇,跟着走出去,又问:“你知不知道,他和凌家是什么关系?”

  田贤停了一下,回头,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贺初棠:“我想帮他。”

  “???”田贤惊了下,“啥?你想帮凌遇?”

  贺初棠面不改色:“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田贤见他一脸认真,不像说谎,想起来这段时间不食人间烟火的贺初棠对凌遇的种种特殊关怀,很难不往那方面去想,惊讶道:“你该不是对他有那种意思吧?”

  贺初棠没否认,点了下头。

  田贤:“……”这宇宙巨瓜。

  要是贺初棠的几千万粉丝发现自家偶像喜欢男人,整个娱乐圈都要动荡吧。

  不过,凌遇能被这位少爷看上,似乎并非坏事,至少在贺家的地盘,凌家做不了妖。

  而且比起凌家人的德性,田贤更相信根正苗红的贺初棠。

  田贤道:“你知道凌淼吧?”

  贺初棠一顿,点头。

  当年凌淼登报和凌家断绝关系这件事闹得轰轰烈烈,还上了热搜榜,虽说这个热搜很快就被凌家压了下去,但只要跟凌家合作过的几乎都知道这件事。

  “她就是凌遇的亲姑姑。”田贤唇角勾起了一抹冷讽,“你想帮凌遇,恐怕是要跟整个凌家作对。”

  贺初棠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看来凌遇和凌家的关系,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后山面积很大,鹤先庄园占地不足后山的十分之一,山里还没被开发,植被都很原始,没有人工开的路,没有野外生存能力的人很容易迷路。

  贺初棠小时候贪玩跑进去过,结果在里面迷了路,最后家里动用了两架直升机和两支救援队,找了一天一夜才把他找到。

  凌遇那呆头呆脑的样子,一看就不聪明,万一遇到毒蛇怎么办?

  贺初棠越想越恼火,他必须要尽快把这个蠢货找回来。

  然后再狠狠地骂一顿。

  至于怎么骂,他还没想好,等把人找到了再说。

  可惜天公不作美,午间山上下起了大雨,幸好没有打雷。

  救援队还在山间艰难地搜索,只是大雨抹去了凌遇的气息,搜救犬到处嗅嗅闻闻,却毫无收获。

  贺初棠身上穿着雨衣,但即便如此,雨势太大,仍淋湿了他领口周围的衣物,头发也湿了大半。

  他没心思去想自己怎么样,一颗心快要悬到天上,那傻子进山的时候身上什么也没带,就只背了个没用的破包,下这么大的雨,不知道他有没有地方躲雨。

  如果他躲不开这场雨,淋了那么久,肯定要淋出病来。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贺初棠急忙把手机拿出来看,生怕错过了其他小队发来的消息。

  点开一看,小陶发来了两段监控视频。

  第一段监控的时间发生在7月17号晚上,地点是世纪酒店,晚宴现场,时长只有23秒。

  画面中一位叫不上名字的老总在跟贺初棠恭维,突然有个人不小心撞到了那位老总,贺初棠为此分神看了眼那位撞过来的人。

  也就是在这一刻,旁边有人往他的酒杯里放了一颗药丸。

  贺初棠还在看那位鲁莽的人道歉,并未注意到自己的酒杯,小插曲结束后,他把这杯酒喝完了。

  第二段监控发生的时间比第一段晚了19分钟,就在凌遇把贺初棠带走之后,有两个人匆匆从宴会厅里出来。

  一个红毛,另一个是红毛的经纪人。

  贺初棠眯起眼,脑海中跑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姜亦臣。

  不是凌遇给他下的药……

  该死的!

  贺初棠一拳打在旁边的树上,那晚他到底对凌遇做了什么?

  凌遇分明是担心自己,才想把他送去安全的地方,而他却恩将仇报,一晚上要了他那么多次,从床上,浴室,落地窗,甚至是在阳台……

  事后还对他冷语相加,甚至还把他当成个卖身求荣的心机小人,自以为是的欺负了他那么多次。

  操!

  那个笨蛋,长了张嘴怎么就不知道跟他解释一下?

  贺初棠气不过,却不是在气凌遇的沉默,而是在气自己的高傲与偏见,忍不住又往树上砸了几拳。

  田贤走过来问:“贺少,你干啥呢?”

  “没什么。”贺初棠把手机收起来,现在不是想那些事的时候,“这场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赶紧找。”

  田贤:“……”

  这位贺小少爷是出了名的沉稳老练,极少会露出这么焦躁的情绪。

  不过田贤也不是个不识趣的人,不该问的他不会多问。

  雨还在不停的下,凌遇在山里无处可躲,早就淋湿了全身,且地上很滑,走几步就要摔一跤,他干脆不走了,躲在一棵大树下避雨。

  不知下了多久,雨总算停了,天空渐渐放晴。

  凌遇浑身湿漉漉的,又粘又腻,难受得很,他抓住衣角,拧出了一些水迹,尽管作用不大。

  直到衣服拧不出水来,他才把衣服放下来,接着从斜挎包里拿出手机,试图开机,依然是黑屏。

  算了,随便吧。

  地图上显示高速路是在林子的西边,只要顺着西方走,准能走出去。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方向感,不知不觉天色渐黑,凌遇仍没能走出这片密林。

  夜里山间温差很大,加上腹饥作祟,凌遇又饿又冷,头也晕得厉害,实在走不动了,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他坐在一块潮湿的石头上,锤了锤自己发软的膝盖,心想等他安全之后,一定要找个自助餐厅大吃一顿。

  越想吃的肚子就越饿,胃开始隐隐作痛。

  凌遇捂着生疼的腹部,无力地靠在树上,仰头看向漆黑的夜空,星星们似乎都不想陪他过夜,全都躲了起来,一颗也没看到。

  他小声嘀咕:“我真有这么讨人厌吗?”

  另一头。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贺初棠心中越发急躁不安,又打电话叫来了一支救援队,救援直升机也叫来了两架。

  他焦急地走在泥泞的山路上,抹了一把汗,抬眼望向黑不着边的森林深处,片刻后,他看了看腕表,快8点了,不由得加快脚步。

  “凌遇……”不远处传来田贤嘶哑的喊声,“你在不在附近?凌遇……”

  贺初棠皱了下眉,提步走过去,停在田贤身后两步,递给他一瓶水,“你看起来比我还着急他。”

  田贤接过矿泉水,噎了噎干哑的喉咙,拧开瓶盖:“他的身体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差,晚点我怕人就没了,快点找吧。”

  贺初棠拧眉,不再多语。

  后山上空盘旋着一架直升机,飞得不高,在安静的山谷里声音很响,可惜凌遇没听见,早饿得睡过去了。

  期间凌遇迷迷糊糊醒过一次,隐约听见直升机的声音,不过他没怎么放在心上,只以为那是贺家的私人飞机在行动。

  手机开不了机看不了时间,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凌遇饿得前胸贴后背,意识也在涣散的边缘游走,他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隐约看到天际有些光亮,不知道是不是准备要天亮了。

  休息了这么久,也该走了。

  凌遇扶着树站起身来,往光的方向走去。

  才走了几分钟,天上的光突然消失不见,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除了黑暗,只剩下不明生物的悲鸣声,鸟叫声,以及似鬼哭狼嚎的风声作伴。

  凌遇不怕黑,他甚至早已习惯了在黑暗里生活,可现在光不见了,他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

  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狗吠声,凌遇紧张地握紧拳头。

  小时候父亲带他和阿弟去走亲戚,亲戚家养了一条恶狗,当时父亲带着阿弟跟亲戚炫耀去了,凌遇自己一个人被扔在院子里。

  那条恶犬突然冲出来,眼看就要咬到凌遇,幸好操控恶犬的小主人及时地拉住了狗链。

  可就在凌遇松口气时,小主人又故意放松了狗链,让恶犬再次冲到凌遇的面前,快咬到他时就把狗链拉住。

  “伏地魔,冲过去!”

  “咬他,伏地魔,快咬死他!”

  “我去!”

  “哈哈哈……小废物居然尿裤子了,哈哈哈哈……”

  是啊,当时只有八岁的凌遇吓得尿了裤子,哭着喊了半天爸爸也没人来救他。

  最后是阿弟第一个冲过来,一脚踹飞了那个小主人。

  亲戚家见自家小孩被欺负,非要父亲道歉,结果父亲把凌遇的脑袋按照地上,给那小主人磕了几个响头。

  阿弟在一旁气得又揍了那小主人几拳,把人家门牙打掉了,父亲这才急忙忙的把他们兄弟二人带走。

  回去时父亲不停夸阿弟勇敢,是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凌遇则被骂了一路的废物,丢人现眼的狗东西。

  从那之后,凌遇一直很怕狗。

  哪怕是家里养的那条金毛,他也怕的要死。

  后来还是阿弟撒娇求父亲把金毛送人,他才逐渐走出被狗支配的恐惧。

  当然他现在已经不会再尿裤子了,但印在身体里对狗的恐惧依然无法消除。

  凌遇浑身僵硬地看了看周围,林子里的光线太暗,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脚下似乎踩了一根树枝,他马上把树枝捡起来防身。

  要是那只狗敢冲过来,他一定会拼命。

  他的命是用阿弟的命换来的,他绝对会不能把这条命再弄丢掉。

  “汪汪汪……”狗吠声越来越近了!

  凌遇双手握紧树枝,秉着呼吸,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口。

  突然有一束强光从远处照射过来,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也将他那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映得别样苍白。

  凌遇只有一只耳朵能听见,但在极度恐惧之下,他的听力无法集中,从而错过了混乱的脚步声,以及那一声声竭尽全力喊出来的呼唤。

  “找到了!”

  “他在那儿!”

  “凌遇!”

  贺初棠用尽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狂奔到凌遇面前,将他紧紧地拥进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贺初棠在他耳边说了一遍又一遍,情动时忍不住在他脏兮兮的头发亲了又亲,“别怕,已经没事了。”

  周围搜救犬还在叫,可惜凌遇听不清耳边的声音,那两条搜救犬不过被主人安抚之后,很快就安静下来。

  田贤跑过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远远看到贺初棠和凌遇抱在一起,他笑着摇了摇头,识趣地站着没动。

  一阵轻风拂过,撩动凌遇涣散的神经,理智渐渐被一个急促的心跳声唤醒,手中的树枝失控跌落在地上,耳边传来沙哑的声音。

  “没事了,别怕……”

  是贺初棠的声音,他来了。

  凌遇感受对方的手紧紧地按着自己的脑袋,仿佛恨不得把他这道单薄消瘦的身子揉进骨子里。

  莫名的安全感包围而来,凌遇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双手却突然抖得厉害。

  这个拥抱没有抱太久,贺初棠把浑身发软的凌遇推开,目光由上至下检查他的身体,焦急地问:“有没有受伤?”

  凌遇茫然地摇摇头,他不确定眼前这人是不是在做梦。

  贺初棠居然出现了,还带着那么耀眼的光芒,不止为他驱散了黑暗,还用很担心的语气问他有没有受伤。

  这是梦吧?

  贺初棠不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还对他这么温柔,肯定是梦,只有梦里才会有这么美好的事情发生。

  这时田贤走过来,喊了声:“凌遇。”

  “田医生?”凌遇这才注意到,除了田贤之外,周围还来了好多人,他们身上穿着统一的服饰,但看起来每个人都很狼狈。

  不是梦!

  这些人,该不会是来抓他的吧?

  “是我大哥要你们来抓我的吗?”凌遇心里发慌,连忙甩掉贺初棠的手,身体不住往后退。

  田贤看出他情绪不对,赶紧解释:“不是你大哥,他们是贺少请来的专业救援队,我们是来接你的。”

  专业救援队?

  凌遇又看了看那些人身上的衣服,才发现他们的手臂上都有个某救援队的徽章,再加上那条被牵住的救援犬,应该是救援队不假。

  凌遇绷紧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眼前却失控地晃了一下。

  贺初棠快步上前,将他扶住:“很晚了,先跟我回去。”

  “我不要!”凌遇却站着没有动,“我不跟你回去!”

  贺初棠拧眉:“为什么?”

  “大哥要抓我回凌家,我不能被他抓住,他们会把我卖给一个老男人……”凌遇奋力转动手臂,终于成功把手从贺初棠的掌心里挣脱出来。

  贺初棠还想再抓住他的手,但看他满脸抗拒,没敢轻易出手,只是轻声安抚:“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你别怕。”

  可惜,凌遇半句话也没听得进去,退了七八步之后,他拔腿就跑。

  “我才不要嫁给老男人,打死我也不要!”

  还没跑出两步,凌遇脚下不慎踢到树枝,身体失去平衡,一头栽了下去。

  “凌遇!”贺初棠急忙上前把他扶起来,“摔到哪儿了吗?”

  “不要碰我,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凌遇抗拒得很凶,好不容易甩开贺初棠的手,又一屁股坐回到地上。

  贺初棠还想拉他一把,不料凌遇手脚并用,踢打着他伸过来的手。

  “你走开,走开!”

  贺初棠还想上前,田贤出声制止:“贺少,让他冷静一下。”

  贺初棠拧眉:“他这是怎么了?”

  田贤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果不其然,凌遇踢打了几下之后就使不出力气了,就这么蹲坐在被雨水腐蚀过的泥地上,将身子蜷缩起来,用自己的双手紧紧的把自己拥抱住。

  今天在林子里他不知摔了多少跤,膝盖早就磕破了,手掌也擦破了皮,只是他身上全都是泥巴,伤口并不明显。

  但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足够叫人心碎。

  贺初棠实在于心不忍,就想走过去拥抱他。

  不料凌遇突然抬头,瞪了他一眼,愤愤然道:“我不想再叫我阿弟保佑你了,你总是欺负我!”

  贺初棠愣了下,脱口而出:“对不起。”

  他试探性的走过去,蹲在凌遇身侧,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凌遇肩上,“之前我对你做了很多混账事,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这回凌遇没有抗拒他,但也没有看他一眼,下巴抵在膝盖上,眼中尽是黯然:“你放过我吧,我不好玩的。”

  “不玩了。”贺初棠语气温柔,“我想来真的,想对你好。”

  凌遇微微怔住,抬头看向他的俊脸,忽而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没说什么。

  天鹅肉好吃,可终究不属于他这只万人嫌的癞□□。

  贺初棠还想再说什么,凌遇的身体突然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贺初棠心口一窒,伸手扶住凌遇的身子,回头喊了声:“田贤!”

  田贤冲过来,先给凌遇检查身体,片刻后松了口气,边给他处理明显的伤边说:“身上有很多擦伤,但看起来不严重,不过发烧了,先把他送回去。”

  贺初棠不再多言,把凌遇打横抱起。

  半个小时后,直升机落在了鹤先山庄停机坪上。

  贺初棠将凌遇抱下来,接着一路狂奔到停在外边的专车。

  田贤也跟着上了车,坐在副驾座。

  从停机坪到别墅开车需要几分钟时间,贺初棠紧紧地搂着凌遇的身子,脸色阴沉,脑子里一片混乱。

  车子开动,他抬头问:“你知不知道凌遇说的商业联姻是怎么回事?”

  “这他没跟我细说,”田贤道,“不过以凌家的手段,一旦决定要把凌遇卖掉,那绝对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当年他姑姑也经历了一样的事,最后被逼得登报跟凌家断绝关系。”

  说话期间,田贤抬头看向漆黑的天际,思绪飘远了。

  他记得那天凌家派了八个保镖过来,为了逼凌淼就范,他们抓住凌遇,把凌遇按在地上拳打脚踢,打得凌遇连痛都喊不出来。

  凌淼没办法,就跑到了天台上,以死相逼,但还是没用,那些人根本不讲道理,要么嫁人,要么从12楼跳下去。

  后来警察来了,田贤的师哥、也就是当时凌淼的男朋友江良川带着凌淼一起去了国外,而从那之后,田贤就再也没有见过凌遇了。

  回忆起这些陈年往事,田贤眼中有些伤神。

  也不知道凌淼和师哥这两年在国外过得怎么样,而凌遇自己一个人在国内生活,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吧。

  田贤回头看向倚在贺初棠怀里昏迷不醒的凌遇,无奈笑道:“那天我看到凌遇来参加节目,我还以为他终于找到想要做的事情,没想到是为了逃婚。”

  贺初棠垂眸,看了眼昏迷不醒的人儿,陷入了沉默。

  不多时,车子缓缓地开进别墅院子。

  贺初棠把凌遇抱上二楼,进入客卧,将他抱进了浴室。

  凌遇身上淋过雨,且在山里摔了太多次,全身脏兮兮的,衤果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到处都沾了泥巴,好不狼狈。

  贺初棠给凌遇全身做了个简单的清洗,换上一套干净的浴袍,接着将人抱回卧室里,这才把田贤放进来,让他给凌遇处理伤情。

  贺初棠也没闲着,拿了个吹风机坐在床头,为凌遇吹头发。

  尽管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很响,但凌遇似乎听不见,依然睡得很沉。

  田贤先给把体温计放凌遇腋下,接着处理看起来比较严重的伤口。

  他时不时会看看凌遇有没有醒过来,或是看看贺初棠的表情,这两个清醒的人谁都没有说话。

  凌遇的头发很快便吹干,贺初棠轻轻地把他的脑袋放回枕头上,轻声道:“时间应该够了。”

  田贤会意,将凌遇腋下的体温计拿了出来,看了眼,松口气:“38度4还好……我下去给他开点药,顺便给他弄点吃的,你来给他处理其他伤口?”

  贺初棠应了一声“嗯”,没有说话。

  待田贤离去,贺初棠接过药水和棉签,继续给凌遇处理大大小小的擦伤。

  这些伤看起来不重,但估计得要痛上好几天才能够。

  贺初棠擦着擦着,心思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他停下动作,缓缓俯下脸,在凌遇唇上啄了一口,柔声说:“对不起。”

  没多久田贤把退烧药拿了上来,叮嘱完又下去了。

  贺初棠将桌上的冲剂拿起来,水温刚好,不烫了,他便将凌遇扶起来,轻声呼唤:“凌遇,起来喝药。”

  怀里的人儿毫无反应。

  贺初棠无奈,又喊了几次,凌遇才晕乎乎的睁开眼。

  奈何头太痛,凌遇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喝下了贺初棠给他递过来的药。

  吃完药,他又躺了回去,没多久又睡了过去。

  贺初棠确认他睡熟,轻轻地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间,洗澡换身衣服。

  之后他又进客卧看了眼凌遇,见他睡得踏实,这才放心的下楼去。

  田贤刚好从厨房里出来,见贺初棠下来,顺嘴吩咐一句:“粥我放在电饭煲里煮了,大概还需要35分钟,我先回宿舍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过来。”

  “等一下。”贺初棠叫住他。

  田贤止步:“还有什么事?”

  贺初棠道:“凌遇和凌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田贤勾起了唇,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

  他说:“他在我们医院接受治疗的那段时间,每天就盯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发呆,那是从户口本上撕下来的,上面写着他的名字,问他姑姑怎么回事,他姑姑只说这孩子被家人抛弃了。”

  顿了下,他眼中露出了些许愤然:“后来我才了解到,凌遇似乎是在家里犯了什么错,才被家人赶出家门,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可一个12岁的孩子,能犯什么大错呢?总不能是杀了人吧?呵……你看他像是会杀人的样子吗?”

  这便是凌遇的过去,但远远不止这些。

  田贤讲完自己知道的就走了,别的没有多说一句。

  贺初棠坐在客厅里,脸色阴郁的想了许多有的没的。

  一个12岁的孩子,究竟犯了什么错?竟被凌家如此残忍的抛弃。

  贺初棠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通,最后忍不住往戏剧方面想,难不成凌遇是个出生被抱错的假少爷?还是有更深的隐情?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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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收文案:

  高考结束,刚过完18岁生日的裴昨跑去酒吧放飞自我,稀里糊涂捡了个男人回家。

  酒醒后,他看着床上那人满背的抓痕牙印,咬住小手手,恐怖如斯。

  天没亮他便买票飞去了乡下大伯家。

  正直荔枝成熟的季节,裴昨看到大伯家漫山遍野红彤彤的荔枝树,决定帮大伯直播卖水果。

  直播第一天,直播间里来了一位从不买荔枝,但天天刷礼物的大老板。

  眼看这位大老板刷的礼物钱快要可以买下整座山的荔枝,裴昨良心备受煎熬,急忙免费提供陪聊服务,极力劝说大老板赚钱不易,不要沉迷于网络。

  聊着聊着,裴昨发现自己一天收不到大老板的信息就浑身难受,他后知后觉:糟糕,好像网恋了!

  可大老板特么是个男人啊!

  为了给这段注定悲剧的单恋画上圆满句号,裴昨表白完这位大老板后,送出了拉黑一条龙服务。

  大学开学第一天,裴昨遇到了生日那晚被他捡回家的男人。

  纪祖深步步逼近,笑中带着薄怒:“刚表白完就拉黑,不想听听我的答案?”

  裴昨:“?!”

  人穷志不穷财迷受×反射弧稍慢深沉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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