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对方是白松谕,所以自己不恐同吗?

  闻灯收回了手。

  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回到上一个问题,为什么他连三个月前的事都记不住了呢?

  黑暗中闻灯揉了揉太阳穴,起身下床倒了一杯水。

  他走到客厅,外面的月光寸寸淌入,在目之所及的景物都印上银白的烙印。

  这不是第一次了,在遇见肃明之前自己对初中生活的印象几乎完全消失了,他起初以为是自己初中的生活太无聊太乏味,所以忘了也正常,但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闻灯坐在椅子上,盯着玻璃杯里喝了一半的水发呆,窗外的光好像融化在了玻璃杯里,让透明的水都发了光。

  不止初中的记忆,他连高一的记忆都想不太起来。

  记忆好像给他关上了一扇难推开的门,只有偶然的某些人某些事能带他艰涩的推开那扇门。

  这种感觉就好像这些事其实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很久很久。

  闻灯怀疑自己真的得老年痴呆了。

  杯里的温水渐凉,闻灯打算把剩下的一般喝完,他刚举起杯子,就感觉到身后贴上一具炙热的身体。

  精瘦白净的手臂从闻灯的肘下穿过,横过他的胸膛把他整个搂住。

  独属于白松谕的精瘦流畅的胳膊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白皙细腻的光。

  白松谕毛茸茸的脑袋低头靠在闻灯的颈窝。

  如果在外人的视角来看,估计是一时分不清谁是病人,谁是照顾的人。

  颈窝传出闷闷的声音:

  “醒来没看到你……”

  “好难过。”

  闻灯感觉白松谕在对自己撒娇,但是这种情况真的少的可怜。

  于是烧退了的闻灯凭空多了几分逗白松谕的心思:

  “有多难过。”

  白松谕还是没把头拿出来:“难过到害怕。”

  闻灯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是白松谕第一次表达自己在害怕。

  而且是在这么细枝末节的地方。

  这是白日里白松谕不会说的话,他明明傲娇又别扭,但这句话听上去这么可怜。

  闻灯忽然联想到了刚刚梦里那个可怜的鬼魂,是不是那个世界里没有一个总在迁就他的闻灯呢?所以他看上去脆弱的仿佛一触即破,又那么难过。

  可能因为他也是白松谕,闻灯希望无论哪个白松谕都永远任性,也都有一个闻灯来领养。

  闻灯转过身捧住白松谕的脑袋,用指腹捋过白松谕不高兴的眉。

  闻灯小声安慰:“别害怕,我一直在。”他又像对待小孩一样低声哄着:“咱们回去睡觉吧,好不好。”

  白松谕微皱的眉肉眼可见的展开,漂亮的脑袋点了点头。

  躺在床上,闻灯想着好像晚上的白松谕总是和白天的模样不一样,就像上次也是闻灯被噩梦惊醒,白松谕就会搂着他安慰他,那只是个梦。

  闻灯记得在那个梦里白松谕哭的很难过。

  梦中白松谕的眼尾被泪水烫的通红。

  白松谕顺着脸颊淌下去的眼泪也在闻灯的心口烫出一个一个印子。

  哭的如此难过的白松谕和刚刚梦里脆弱的像幽灵一样的白松谕渐渐重合。

  闻灯难过的想到为什么在自己的梦里白松谕总是这幅凄惨的模样。

  其实闻灯从来不记得自己做过的梦,这两个梦就好像一起寄居在闻灯的脑海,挥之不去。

  和闻灯对自己记忆的困惑一起盘旋,扰的闻灯难以入眠。

  在闻灯仍在纠结的时候,他听到身后属于白松谕的呼吸声放缓。

  听着那白松谕的呼吸声,闻灯心中挣扎的思绪竟然一起安宁了下来,没过多久他也陷入了睡眠。

  .

  “您好,请问您能简单描述一下您的症状吗?”

  眼前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性。

  没错,一周后康复的闻灯最后还是来到了医院,给自己看看脑子。

  “我有些记不清以前的事情,哪怕是一个月前的事也想不起来。”闻灯感觉自己好像在说什么完全没用的废话,他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医生。

  医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依旧拿着一个本子记录着什么。

  虽然遗忘是正常现象,但是医生还是在很认真的听闻灯描述。

  闻灯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说:“哪怕是上个月的事情,我都感觉是好久以前发生的,但在最近半个月内我的记忆倒是非常清晰,就,记性变得很正常了。”

  闻灯停顿了一阵,医生也没接话,医生感觉这个男生还有什么想说的。

  最后闻灯无奈的笑了,好像在自嘲一样,他说:

  “医生,我怀疑我的记忆少了一块。”

  这不是闻灯第一次这么感觉,但是确实是挣扎了很久琢磨了一周最终得出的结论。

  其实在他整理最近发生的事情,他明确的发现问题最大的不是他,甚至他的行为都很正常,但是最后竟然是他来看看脑子。

  闻灯后悔没带时序来个双人套餐。

  但是来都来了,先把自己的问题解决了吧。闻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医生接着闻灯的话问道:“那你是能感觉到你的记忆是不连贯的吗?在你记不清的记忆到记得清的这段记忆中间有一段空白是吗?”

  如果正常的记忆缺失确实是这样的,总会有少一块的地方。

  闻灯垂着眼睛不太好意思的回答:“……没有。”

  虽然很多记忆记不清了,但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那些记忆的存在,整理过后不得不承认,记忆在时间上确实一直是连贯的。

  面对医生质疑的眼神,闻灯怀疑医生会不会直接建议自己去挂精神科。

  谁料医生看了他一会,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我们医院去年引进了一个国外的新仪器,会通过释放温和的化学物质唤醒你的大脑皮层,普通的病人有一定概率能在睡梦中找回自己的记忆。”

  “如果您觉得有这个需要的话可以选择尝试一下。”

  闻灯短暂的停顿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的,您等一下,一会可能会让你签一个协议,之后我会来带你去做记忆唤醒实验。”

  闻灯回到了医院大厅,坐在等待区,他看着过往的病人,也摸不清自己怎么一时冲动就来了。

  【真神奇】

  闻灯也不知道系统这句神奇是不是在嘲讽自己的脑抽,竟然真的仅仅因为有点记不清往事就来医院问诊了。

  闻灯:我感觉还是有这个必要的,等这个实验做完了我就去挂精神科,问问脑袋里多出来一个贴吧味很重的系统该怎么治疗。

  【都这么久了,没救了,等死吧】

  闻灯:说真的,你有没有可能是我幻想出来的。

  【对,就是这样,你其实是个抖m,努力幻想出来一个我天天骂你】

  闻灯:……你要这么说,我开始信你是真的了。

  闻灯:医院现在还搞活动,要不我给你也挂个号?到医生那我就说给我脑子里的系统看看病。

  【打算待在精神病院给我远程完成任务是吧】

  闻灯看到那个女医生终于回来了,没再和系统搭话,朝她走了过去。

  .

  闻灯感觉自己应该是在仪器里睡着了,那个仪器一启动,闻灯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然后眼皮也越来越沉,最后睡了过去。

  但这次的梦里什么都没有,是一望无际的黑。

  果然也只是有概率吗,闻灯本来也没报特别大的期望,这事和谁说都挺玄乎的,他也是反思了好久自己记忆模糊与清晰的边界,才感觉自己的记忆应该是被抽没了一大块。

  要不然一两个月前的记忆也不能跟过了几年一样。

  至于记忆模糊的边界。

  闻灯其实早就发现了,是白松谕和他表白的那一天。

  从那一天作为分界,在那之前他几乎什么都记不得了。

  在闻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的黑暗如潮水般褪去,转换为家里的陈设。

  当闻灯发现自己无法主动转移视角的时候,闻灯就意识到了自己又开始做梦了。

  就像他发烧的那晚一样。

  天气很阴,给家里的家具都拢上了暗光,看上去要下雨了啊。

  梦里的天气都不太好。

  闻灯刚下了个定论,视角就转了过去。

  就像是某种宿命,闻灯又看到了白松谕。

  这一次闻灯没有太惊讶,他发现自己最近做的不太好的梦都和白松谕有关系,闻灯看着白松谕漂亮却没有生机的脸蛋,心想,看来这次也一样。

  没有梦境就没有伤害啊,好像每做一场梦,就要有一个白松谕变得可怜。闻灯惆怅的如此想到。

  白松谕本来的脸白皙,此时却像是没有血色的一般苍白。

  更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幽灵了。

  “我……”梦里的白松谕出了声,是不同于平时的干涩嘶哑。

  梦里的白松谕似乎是不敢看闻灯待着的这个方向,垂着眼睛,闻灯只能看到发颤的长睫毛。

  “我……”

  白松谕的话一直没有连成句子,最后只憋出来一个:

  “对不起……”

  闻灯感觉新鲜极了,他似乎从来没有听过白松谕的道歉,想开点的话,在这梦境里真的是血赚。

  他又看到白松谕慢慢蹲下,像是小猫要把身体藏起来。

  但是闻灯此时无法像以前一样感叹白松谕的可爱。

  因为白松谕此时实在是太难过了。

  白松谕的手扣在脸上,他细长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直在发力。

  当第一滴水珠从指缝里淌下来。

  闻灯终于知道理由了。

  白松谕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但断断续续的水珠连成了线,和白松谕断断续续的呜咽串连在一起,构成蔓延着的痛苦。

  “你能不能别……不要我……”

  “对不起……”

  闻灯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碎了一个遍,本来陷入睡眠的他在这场梦境里获得了无比的痛觉。

  他有些恨,为什么自己做梦总是会梦到这种景象。

  既然是梦境为什么不能美好一点呢?

  怎么可以呢?

  被他宠了这么久的白松谕怎么可以这么难过。

  到底又是谁在让他伤心呢?

  闻灯不知道自己的意识附着在谁的身上,那具躯体从没移动过,只是淡淡的看着,直到周围景象一齐坍塌。

  闻灯醒了。

  但感觉自己的魂不知道留在了哪里,他看着前方没有动作,仿佛被梦里的那个冷漠的容器给同化了。

  女医生问道:“怎么?记忆力恢复了?”

  “没,估计是出现幻觉了。”闻灯干笑了两声,然后解释了一下:“就是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女医生看着闻灯,半晌没有说话。

  闻灯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懂她的表情。

  女医生就这么看着闻灯,说:“如果下次还要进行记忆唤醒实验,随时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