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他的漂亮举世无双>第22章 小猫生气了

  对闻九天来说,幼年跟在外公身边的那段记忆从前是一个水灵灵的梦,在他长大后才逐渐清晰。

  闻宅是个避世的地方,却并不冷清,常有人慕名而来;闻愚白那会儿已经不再收徒,但面对主动求教的后生晚辈仍不吝指点。在小闻九天的印象里,外公鲜少将人拒之门外。

  有时天气好,闻愚白会拎一根鱼竿,带着小闻九天在江边垂钓,一坐就是一下午。

  “小九天想吃它还是放了它?” 外公总是在钓上鱼后笑眯眯地问,“哇,是条很不错的小鱼呢。”

  “唔...” 小闻九天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每次都会不厌其烦地重复相同的思考路径,最后认真道,“还是放了吧。”

  白猫闻小七也是在江边遇上的。此猫诡计多端,时常趁闻愚白在书房作画时翻窗去撒娇,妄图骗取小鱼干。

  闻愚白自己是个画家,却并没有怎么教过闻九天。小闻九天自幼就展现出了不俗的美术审美:他不喜欢画纸,总是在其他地方乱涂乱画,闻宅的墙壁上至今还保留着他的蜡笔“杰作”。

  “人这一生,贵在纯粹。”

  站在那幅价值上亿的《我观山观我》前,闻九天还能记起外公那天说的话。

  “要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闻愚白说,“不图名、不为利,越纯粹越快乐。”

  四岁的小闻九天当然听不懂这番话,更遑论深思。他眨巴着眼睛,只觉得面前的外公跟平时不太一样。

  闻愚白并不总是豁达开朗的。他独自呆在书房时,常常神色严肃,偶尔还会流露出些许哀伤。只是在小外孙面前,他始终保持着慈祥的笑意。

  “小九天长大了想干什么?” 闻愚白问。

  小闻九天还在吃手的年纪,长大实在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词语。

  “...不知道。” 他脆生生道。

  “不知道呀。” 闻愚白恢复了惯常的和蔼语气,“那你现在想干什么呢。”

  这个问题小闻九天会。他一本正经地想了想,“想吃李阿姨做的点心。”

  “还有糖醋小排。”

  “还有酸奶布丁。”

  “还有...”

  很显然,四岁的小闻九天已经熟练掌握了不少食品类词汇。

  “好。” 闻愚白大笑,差点停不下来。他半真半假地捏了下小闻九天的脸,“咱们先去吃。”

  “你离长大还有好一会儿呢,吃好了再慢慢想。”

  十几年过去,桐州美术界的代表人物从闻愚白变成了傅岹然,那幅画上的小手印也掉成了浅灰色。

  在如今的闻九天眼里,它们小得不可思议,小得仿佛是飞檐走壁的闻小七干的坏事。

  闻愚白去世后,他生前收集的藏品大多无偿捐赠给了国家,其中沈灵均的作品份量最重。遗嘱里他只留下了一幅沈灵均,便是《我观山观我》。

  也许是因为这幅画是公认的沈灵均代表作,闻愚白终究不舍得;也或许仅仅是因为那上面印着闻九天的小胖爪子。

  “外公,我长大了。” 说出这句话时,闻九天声音微抖,不敢抬眸。他知道外公不会责怪他,但这只会让他更加羞愧。

  因为他虽然长大了,但是没长大;

  他仍旧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甚至对闻愚白的污名都无能为力。

  今天是个阴天,天光是深灰色的。布满尘埃的客厅里没有开灯,雾蒙蒙的。

  闻九天简单收拾了一下,在闻宅里住下。他对外部环境的要求其实很低,只要住不死人就行。

  他始终没有说出那句“对不起”。

  真说出来,就好像认命了似的。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闻九天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快递打来的,说有一个需要他本人签收的件,地址是举办展览的那间仓库。

  作为一个黑红博主,闻九天从前也收到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恐吓信等。

  闻九天将信将疑,出门去了仓库。他到时,展览刚开门没一会儿。

  “你就是闻九天吧,” 快递小哥绕了一圈又正好绕回来了,“我在网上见过你。”

  这个快件有些大,但不重,似乎有个盒子。

  闻九天签收完,拿在手里掂了掂。他回到仓库,借了把剪刀拆去外壳。

  “你小心点儿,” 之前在展览开幕上当主持人的那位说,“说不定是什么恶作剧的东西。”

  闻九天倒是面不改色,“我不怕那些。”

  这个快件包装得既严实又好拆,里面一个奢侈品牌的纸盒。众人好奇地凑上前来,闻九天打开盒子,露出一件黑色的卫衣,上面摆着一张折起来的纸。

  “这是...” 一个眼尖的女生惊呼,“傅岹然老师今年的联名款!我没抢到的那个!”

  “已经发货了吗?”

  “听说还在预售啊...”

  “还是00001号!”

  ...

  闻九天呆呆地望着这件卫衣,上面印着的图案熟悉得刺目。那个人形剪影属于十六岁的闻九天,被傅岹然当成模特在皮肤上色的闻九天。

  几乎是霎那间,闻九天终于不得不反应过来了。今天是第十五天,是他需要做决定的日子。他逃到了桐州,但傅岹然完全没打算放过他。

  “咦?这张纸是什么。” 一个团队成员伸手打开那张折起来的纸,露出一个与卫衣图案八九分像的简笔全身人像——没有上色,但面部画得惟妙惟肖。

  “啊这是...” 那个成员面露尴尬,立刻意识到自己打开了不该打开的私密东西。他惊慌失措地又把纸折叠好,连忙放回了卫衣上。

  “原来那幅画...画的是你啊。” 旁边几人却已经看到了,大家都十分吃惊。

  《玫瑰,白天鹅,美人》只能约略看出来有个人,不能准确看出具体人脸。但这张简笔画就不同了,不瞎的都能看出来是闻九天。

  画上的闻九天只穿了件明显大了的衬衣,两条腿上什么都没有。托傅岹然画功的福,这张画里少儿不宜的气息浓得呛人。

  闻九天的手机上适时跳出消息。

  傅岹然:「东西收到了?」

  傅岹然:「听话,穿上拍张照给我。」

  众人见闻九天神色不对,纷纷散去。

  闻九天盯着屏幕,一言不发。他明明穿着衣服,却觉得自己仿若在众目睽睽下被扒了个一干二净。

  几秒后。

  闻九天:「滚。」

  闻九天发完就拉黑了傅岹然。他把那件卫衣连着盒子一并扔进了一个空着的丢弃物展示柜里,觉得它终于去到了该去的地方。

  “你把它扔了?” 其他几人满脸震惊。

  “你们谁想要的话,可以拿走。” 闻九天说。

  在目睹了那样一张简笔画后,傅岹然送给闻九天的这件卫衣就有些变味儿,没人敢上前。

  闻九天不满足于在微信拉黑傅岹然。他想起自己先前被迫和傅岹然“互关”的事,于是久违地上了次线。

  闻九天看见自己的评论区比之前和谐了不少,多了些空洞且善意的模式化鼓励,出现的时间都是在他被傅岹然关注之后;他的最后一条动态下有不少催更的,还有网友评论说没灵感的话出来露个脸也行。

  闻九天没有发任何动态,一声不吭地取关了傅岹然。

  平台的运营很快就闻风而来。

  「你怎么取关傅岹然了?我们还想策划一个你和傅岹然老师联动的视频活动呢。」

  「而且你这一取关,刚刚改善的口碑又要崩塌。」

  「已经有人开始骂你了!你看看你评论区。」

  ...

  闻九天看着运营刷屏的消息,没来由地有些难过。他用力吸了下鼻子,心里涌现出与过去告别的不舍。

  闻九天:「对不起。」

  运营:「...?」

  闻九天:「以后我可能不做博主了。」

  闻九天取关完傅岹然就下线了,主动屏蔽网络上的一切纷争。但舆论已被一把火点燃,很快便不受控地烧了起来。

  “闻九天取关你了?!” 李开也负责工作室账号的运营,没多久就收到了消息。

  “哦?” 傅岹然不怎么用社交媒体,还不知情。他闻言饶有兴致,“是么...”

  傅岹然点进微信,发现自己收到了一个可爱的滚字。他在闻九天的对话框里随手敲了个表情,果不其然被拉黑了。

  “小猫生气了呀...” 傅岹然冷冷嗤笑一声,扔开手机,“行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不知为何,李开感到身上凉飕飕的。今天他要和林序一起跟任可野继续商量细化的方案,这个流程傅岹然已经表示过不会参与。

  “那什么,今天开会你真不来啊?” 李开说着叹了口气,“你是所有项目的核心啊。”

  “所有项目的核心是我的名字,” 傅岹然靠在电竞椅上。他双手抱臂,面色淡然,“而不是我。”

  -

  今天是工作日,上午展览里人不多。闻九天抱着电脑坐在角落处的后台,他正在MineCraft里建房子。

  闻九天改了代码,迅速地获得了所需材料。他在湖边一处有风的山地上盖了小木屋,驯养了路过的一只小野猫。

  闻九天管这里叫“小九天的屋子”。盖完房子后他不急着装修,而是开始在远处群狼出没的草坪上垒汉字:傅岹然禁止入内。

  闻九天刚垒完“傅”这个字,听声音似乎有人来了,不是普通游客。

  “哎,美术馆的人又来了。” 一个团队成员推了闻九天一下。

  闻九天不太耐烦地抬起头,只见门口进来三四个人。

  “听说闻九天今天在啊,” 美术馆的主任笑笑的。他已经是第二次造访了,“上次来没见着。”

  仓库离美术馆这么近,想要知道闻九天来没来并不是一件难事。

  闻九天看出了那几人的势在必得。他们显然消息不够灵通,还不知道闻九天取关傅岹然的事。

  “你们找我?” 闻九天合上电脑爬起来。后台离门有些距离,他的声音泛着回声。

  “小闻。” 美术馆主任一手端着保温杯,另一手很官方地挥了挥,并露出了一个同样官方的笑。

  闻九天走了过来,这才发现面前几人看起来都有些年纪,没一个不像是领导的。

  “我是美术馆的主任,姓齐。” 主任自我介绍完,又指了指旁边两位,“这两位分别是桐美现任院长,以及桐州画协刘主席。”

  桐美院长年纪稍轻,比较随和;画协主席则面色严肃,很有些端着的样子。

  闻九天随意抿了下嘴,没说什么。他认得这个画协主席,此人曾经是闻愚白的学生。

  “我们今天来呢,主要是想交流交流。” 齐主任说话委婉动听,“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嘛,以后多的是合作的机会。”

  “如果是为了傅岹然,” 闻九天却开门见山,“我确实无能为力。”

  只见三人脸色均僵了一瞬。

  “你们关系不好吗?” 桐美院长亲切道。

  “我今早刚刚取关他。” 闻九天耸了耸肩,“你们可以上网看看。”

  桐美院长拿出手机打算搜,齐主任也叹了口气。展览是公开场合,闻九天也不能赶他们出去。他转身往后台走,打算继续盖房子。

  “闻九天。” 画协主席却喊住了他。

  “还有事?” 闻九天不太想搭理这个人。他记得当年闻愚白出事,这位刘主席仗着自己和傅巍都是闻氏门下,曾经跳出来说了些不阴不阳的话,还美其名曰公道发言,往闻愚白身上泼了好一桶脏水。

  他的话彻底钉死了闻愚白请枪手的事;后来不久,他就变成了刘主席。

  “其实今天来,也不全是为了傅岹然。” 刘主席说。

  闻九天扬了扬眉毛,示意他继续。他是不信这个刘主席能有什么好心思的。

  刘主席对闻九天的无礼明显不满,却还是继续道,“你外公生前收集过不少沈灵均的山水画,现下还有一幅在你手里吧。”

  “《我观山观我》。” 闻九天也不装傻,“小时候我在上面抓了几个手印子,所以外公不好意思捐给国家。”

  “.........”

  刘主席嘴角抽搐。他顿了顿,“这幅画是沈灵均的代表作,业界普遍认为这是他艺术成就最高的一幅,不拿出来给更多的人参观,实在是明珠蒙尘。”

  “当然,如果你愿意捐出来,官方也是可以给你一些补偿的。”

  “我从前也是闻氏门下,你可以相信我。”

  闻九天若有所思地歪了下头,忽然道,“你姓刘对吧。”

  刘主席高高在上的眉紧了下,“是。”

  “我对你有印象,” 闻九天声音大了些。他伸出一指,点了点刘主席,“姓刘的。”

  一旁的齐主任和桐美院长也看了过来,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刘主任脸彻底冷了下来,“闻九天,你对人最好放尊重一点。你外公已经不在了,你再无法无天,可没人护着你。”

  “而且就凭你外公请枪手、剥削学生还导致傅巍自杀,你和你的画廊展览在...”

  “你说我外公剥削学生?” 闻九天毫不顾忌地打断了刘主席,声音却反倒带了点笑,“那他剥削你了吗?”

  刘主席一顿,“你——”

  “说我外公请枪手,” 闻九天说着转过身,在仓库里四处看了看,像在搜寻什么,“那请你了吗?”

  “我当然没有!” 刘主席怒不可遏,脸都涨红了,“但那不代表——”

  “不代表什么?” 闻九天终于找到了趁手的东西。他在不远处看见了一桶刚洗过拖把的水,“这只能代表要么我外公是清白的,要么你的画功差到连当枪手都不配。”

  围观众人终于发现了不对,桐美院长左右看看,正想上前劝阻,却被闻九天制止了。

  “今天这事儿谁都别管。” 闻九天哐当拎起那桶水,晃了晃,“姓刘的,我告诉你,我小时候就听外公骂过你。”

  “外公说你天资驽钝且心术不正,在各种艺术领域上均显著欠缺天赋和努力,只在投机取巧上颇善钻营,简直堪称旷世难有之庸才。”

  “.........”

  “.........”

  “.........”

  说完,闻九天一桶冷水浇到了刘主席脸上。

  傅岹然的工作室里,李开、林序和任可野等人正开着会,忽然走廊上有人敲门。

  “你怎么来了?” 李开起身去开门,发现是傅无闻。他想了想,“今天这个会你不用参加啊...”

  “不是开会的事。” 傅无闻眉皱得扭曲,“傅岹然呢,他在吗。”

  “在里面。” 李开指了指办公室,“不过他现在在工作,最好不要打扰...”

  傅无闻却浑然不顾。他径直上前捶了两下傅岹然的门,正要直接推门进去,门从里面打开了。

  “什么事。” 傅岹然打着哈欠。他靠在门上,手里刷着手机,“不好意思,你打给我的几个电话,我才看到。”

  傅无闻严肃中有几分焦急,“闻九天又闯祸了!”

  工作室里的所有人都很淡定,像是在听天气预报。

  “嗯?” 傅岹然也不例外,“然后呢。”

  “今早,” 傅无闻一脸作孽啊的样子,像是在被讨债,“他把桐州画协的主席给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