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翊销假上班,庭里给他送了束马蹄莲,何云建作为代表将花交给杨翊,郑重道:“杨翊同志,你辛苦了。”

  杨翊嘴角抽搐,“不辛苦。”

  何云建将花交出去的瞬间终于破功,大笑出来,这一幕被手快的同事拍了下来,后来还被写成了中院的宣传软文。

  日子照常过着,自从杨翊被打伤之后尤烜将他看得更紧了,不仅上下班必定接送,上班期间经常打电话过来问候,最后一定还要交代上一句:“不要走出中院。”

  经历了这次意外危险,杨翊也知道尤烜不是无的放矢,乖乖听话,午休时候何云建叫他出去吃饭都统统拒绝了,老老实实地吃食堂。

  有一天下午庭里开了个集体诉讼的案子,四十多个当事人搞集体诉讼,哪怕他们没有全部出庭,但也足够密密麻麻地站了好几排。这个案子人数又多又复杂,民四庭派了五个法官共同审理,杨翊做庭审记录,案子双方当事人来来回回拉扯不休,等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六点。

  法官们倒是可以直接走了,但杨翊还得让当事人在庭审笔录上签字,只能耐着心等待。

  好不容易弄完,杨翊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外面下过雨地面都湿了,尤烜的车停在老位置,车子的下方的地面干得显然,显然尤烜已经等了很久。

  杨翊赶紧上车,心里满是愧疚,“我没想到要这么久。”

  他告诉过尤烜下午要开庭估计不能按时下班,但没想到竟然拖到了七点多。

  “没事。”尤烜道,“也没有等太久。”

  杨翊心里还是难安,“要不然你以后就别来接我,过几天月底归档我也得加班。”

  “这怎么行,”尤烜在杨翊头上胡乱地揉了一把,“要是你真出事了,我找谁后悔去。”

  今天时间晚了,尤烜直接带杨翊在外面吃。

  吃完出来,杨翊心血来潮趁着夜色没人注意去牵了牵尤烜的手,尤烜立刻将他紧紧握住十指相扣。

  东立市明目张胆的gay不少,杨翊大学时候在广场做兼职,时不时能看到两个男生手牵手,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

  他们还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一个堪称惊悚的呵声:“杨翊!”

  回过头,身后是杨翊的舅舅王泽岷一家,舅妈立刻拉着儿子离开,不让他看接下来的画面,王泽岷强忍着怒火:“杨翊,你过来!”

  杨翊不动,尤烜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你舅舅?”尤烜问。

  杨翊现在还有联系的亲戚就是他舅舅一家,这个男人的身份不难猜。

  “嗯。”

  见杨翊不动,王泽岷更怒了,但他自诩也是有身份的人,碍着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当场骂街,只能咬牙道:“你妈妈死了你就这样乱搞?你也不想想你妈在地下她能安心吗?”

  “死了就是死了,还说什么安不安心。”尤烜冷声回怼。

  王泽岷没想到他们被自己抓了个正着还敢这个态度,气得直发抖。

  杨翊苦笑一下,王泽岷真是习惯于应这句话来逼他。

  “杨翊你不好好学习对得起你妈吗?”、“杨翊你不成家立业你妈妈走得也不安心!”……

  诸如此类的种种,数不胜数。

  好像杨翊的出身就是罪,他生下来就永远对不起他妈妈。

  “舅舅,你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你缺什么不能跟我开口?跟个男人混在一起算什么!”杨翊没有丝毫惊慌失措,这让王泽岷火气更上一层楼,“你跟我回去,你要是不过来我以后就当没有你这个侄子!”

  尤烜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杨翊拉住他示意他不要说话,自己平视着王泽岷,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说完就拉着尤烜要走。

  王泽岷气得头疼,痛心疾首地吼了一句:“杨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杨翊顿住,脑海里有一瞬间的刺痛,他猛地回头,“我爸出去鬼混被人打死,我妈也跟后自杀,那时候我都还不到十七岁,谁又对得起我?!”

  “我不是变成这个样子,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杨翊鲜少有这样刻薄的时候,他本可以说更恶毒的话,但最后还是无法说出口。

  ·

  杨翊跟尤烜到停车场取车,一路无话只有彼此的手还牵着。走到车前,尤烜不急着开门一把搂抱住杨翊,在他额头上亲了亲,这才把人塞进副驾驶座。

  等车开出停车场,杨翊才说话,声音又哑又低沉,“刚才被监控拍到了吧。”

  地下停车场里到处都是监控,如果有人在监控室看到他们相拥的这一幕估计下巴都要掉下来。

  “那可惜监控的清晰度不足够拍出你的帅气,不然我也想洗上几张收藏。”尤烜道。

  杨翊笑了一下。

  尤烜:“又帅又贴心又可爱,这么好一对象肯定是要有点难度的,只是一个舅舅反对不算什么。”

  “没什么,”杨翊摇摇头,“就算他反对我也没用了。”

  晚上临睡前,尤烜抱着杨翊说:“以后我疼你、爱你,有我就够了。”

  ·

  尤烜开车送杨翊上班,两人情意绵绵地道别之后尤烜没有回家,他先去了店里一趟处理了点事情,这一待就待到了午后。将店里的琐事解决完毕,尤烜开车去了一个地方——王泽岷家。

  大白天的,王泽岷没有出门,脸色十分难看地在家里等着,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烟头扔满了烟灰缸,客厅内也被他弄得乌烟瘴气的。

  三点十分,王泽岷家的门铃响了,通过门前监控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来人正是尤烜。

  王泽岷起身去给尤烜开门,尤烜十分不见外地走了进去,直接找了个位置坐下。

  尤烜瞥了眼桌上散落的东西,扬起一抹满意的笑容,“这些你都看过了吧?”

  王泽岷没有坐下,死死盯着尤烜恨不得将其生剥了一般,半响之后王泽岷勉强挤出一声:“你是在威胁我?”

  尤烜反问:“不然呢?”

  他拍拍沙发,“这沙发不便宜,你母亲的买命钱花得还爽快不?”

  王泽岷脸色剧变,“我、我没有!”

  一句否认的话也让他说得磕磕绊绊的。

  “有没有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尤烜随便捡起几张桌子上的资料,“关键是别人信不信。”

  王泽岷深知人言可畏,没有的事也能说成有的,更何况自己这件事确实太玄了——前脚给母亲买了高额人寿险,后一脚健健康康的母亲就猝死了。

  说实话,连他自己都不信,若真的被尤烜捅了出去,只怕有几张嘴都说不清,最糟糕的情况还得面临牢狱之灾。

  “你想做什么?”

  王泽岷心情十分复杂,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尤烜,第一次尤烜给他侄子在街上明目张胆地牵手,第二次尤烜给了他一个“意外惊喜”,亲自上门敲诈。

  杨翊果然是学坏了,这都是跟什么样的人混在一起……王泽岷艰难地分出一点闲心想。

  “这要看舅舅愿意给我什么了。”尤烜故作天真,语气造作地说道。

  王泽岷被尤烜这种说话的姿态真实地恶心了一下,他没开口,这种谈判场合先露出底牌就输了,对方正在试探自己的承受底线,绝对不能被尤烜抓住失误!

  尤烜没有急着继续问下去,换了个方向悠悠为王泽岷分析,“当然舅舅你也可以无视我,毕竟你问心无愧对吧,谣言总是会退却的,但舅舅你也算是小有成就,平时来打秋风的亲戚旧友不少吧?如果大家知道你平白得了这么大一笔保险赔付金……我猜舅舅总得有几个推脱不掉的人情。”

  尤烜报了几个名字,“听说他们最近有些艰难,如果开了口舅舅准备怎么回绝他们?”

  这几个人都是对王泽岷有过恩惠人情往来的,其中一个还在他儿子东东上学选班的时候帮了一把……

  无数实例证明过借钱这种事麻烦得很,但对着这些人王泽岷确实难以说不。

  王泽岷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手里有大笔闲钱,尤烜非常精准地戳到了他的痛点,而且尤烜所知道的信息这么准确,王泽岷不由得有些不寒而栗。

  这样的人心绝对不小,恐怕几十万都打发不掉,而且被他缠上后患更多……

  而这个麻烦并非自己的过错,都是因为杨翊识人不善交往不慎引来的,很有可能杨翊也参与其中,否则尤烜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王泽岷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他看着一副安逸舒适模样的尤烜,心里正被某些东西所笼罩。

  他脸上和肢体上细微的变化都落到了尤烜的眼里,他却仍旧不慌不忙,没有一点规避一下潜在风险的意思。

  等王泽岷心里的情绪发酵得差不多,身体前倾有站起来趋势的时候,尤烜才开口:“我要的很简单,不管你得了多少钱留着自己花,以后你们一家离我跟杨翊远点。”

  瞄准了烟灰缸的王泽岷顿住,有些怀疑自己听岔了:“什么?”

  尤烜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离我们的生活远点,你们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