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烜做了三菜一汤,杨翊点的鱼香肉丝也在其中,都不是罕见的菜色,但尤烜做出来就格外好吃。

  本来没什么胃口的杨翊没忍住吃了两碗饭,将所有的菜都扫了个干净,幸福指数蹭蹭地往上走。

  饭后,杨翊洗碗收拾打扫,两个人的碗筷也不多,没费杨翊多少时间。完事之后杨翊回房间看书,眼看都已经进入四月了,但他的进度还是有些滞后,算算时间不免有些心慌。

  今年已经是杨翊第三次报名考研,大四那年考得还算可以,过了分数线但复试的时候被刷掉了,去年是没想好到底要不要继续,犹犹豫豫蹉跎了时间,最后根本笔试的成绩都没能过线。

  这次他倒是下定决心了,反正他也孤身一人没有别的负担,喂饱自己就行,再考一次试试给自己个交代。

  杨翊读书一直不够灵光,高中扑哧扑哧埋头苦读三年,最后也只上了个二本,这还算是超常发挥。

  大学时期他们专业需要做读书笔记,有些人可能连原著都没看完随便在网上找几篇笔记修修改改提交上去都能顺利拿优,而杨翊却一直不得其法。

  他可以把原著翻来覆去地看,实在看不懂就手抄,读书笔记更是写了又修往往要好几遍才能定稿,满篇的心血交上去换来的就是现实教做人。

  有一份读书笔记上还被批阅的老师写了评语——“有好的态度,希望以后能将自己的想法更好地表达出来。”

  这份笔记被杨翊一直留着,偶尔会翻出来看看,只可惜依然没能让杨翊突然开窍。

  高中时期杨翊还会有些慌乱,看着成绩单一遍一遍地怀疑自己,但如今也看淡了,将预期下调,不再局限于结果。

  杨翊再一次翻出床下的小箱子,从里面找出一张纸条。这张纸条被翻折过无数次,看上去都已经很破旧,只怕稍微用点力都能把它拉散架。

  纸条是普通的草稿纸纸,薄且粗糙,上面写的是——“我们无法预知未来,也无法知道现在所经历的东西有哪些会支撑起我们的未来 ,别慌,别怕。”

  不过一张纸条一句话而已,但它陪着杨翊走过了一个接一个的黑夜,无处可去的时候、绝望难过的时候他总能从这些字里行间中再次振奋起来。

  这么多年这么多日日夜夜,一直如此。

  将纸条收好,杨翊回到书桌前开始看书。

  打开书,杨翊就不会分心,更不会去玩手机,一股脑地投入进去,直到有敲门声响起。

  房间外是尤烜在问要不要一起去跑步。

  杨翊点亮手机一看,都八点半了,连忙说:“去的去的,再给我一分钟。”

  “没事,你慢慢来。”门外尤烜说道。

  杨翊站起来翻出运动服换上,打开门看到尤烜已经准备好了,一身跑步装备,不管几次杨翊都忍不住赞叹他身上的线条太完美,能保持这个身材,尤烜自制力应该是相当不错。

  换鞋,两人一起出门,尤烜还问杨翊今天过得怎么样。

  杨翊想了想,大致地描述了一下白天的经历,也没什么特别的,但尤烜听得很认真,并没有敷衍的“嗯嗯”、“啊啊”,好像杨翊在说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一样。

  这种感觉很奇怪,在杨翊的成长历程中很少有人会愿意花时间倾听他说话,以至于杨翊在大部分时候都不会主动去诉说,以沉默来应对周围的变化。

  尤烜跟杨翊真正相处起来的时间不长,但很意外的是尤烜很容易就能调起杨翊说话的欲望。

  尤烜的礼仪端正到位,面部表情一直很和缓,他还会平静地注视着杨翊,让杨翊觉得自己正在被重视着……杨翊收住往下深思的念头,这只能说明尤烜教养良好,很有可能家庭氛围也美满,才能让他潜移默化地成为如今的样子。

  杨翊朝着杨翊看了一眼,尤烜应该是本地人,就算没有房子,但他家人呢,为什么不与家人住在一起反而要来租自己这一间小破房。

  “你在附近工作?”杨翊问。

  尤烜挑眉,有些意外杨翊突然问这个问题,“差不多算是。”

  没有明确回答,杨翊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只好放弃。

  今天他们的路线照旧,一路上没发生什么波澜,顺顺当当地跑完回到小区,然后在门外又遇到了……庄樱。

  他们所看到的是一个男的正在拉着一个女生的头发动粗,眼尖的杨翊凭借女生的外衣和头发长度认出是庄樱。

  来不及多想,杨翊赶紧上去制止,尤烜也很有默契地跟上,两人一人一边将男子架开。

  男子用方言叫骂着,努力想挣脱尤烜杨翊两人的钳制,杨翊这边拉得有点吃力,但不见尤烜怎么费劲就将这名男子死死控制住。

  这会凑近了,杨翊才发现打人的男子竟然也是个脸熟的,也是住在杨翊他们楼上,不知道名字,但人是卖煎饼老油的儿子。

  庄樱看清来人小声地叫了一下,下意识理了理混乱的头发,又连连道谢。

  杨翊问她:“要报警吗?”

  庄樱犹豫一下,那男的骂得更厉害了,杨翊都听不下去正想说点什么,尤烜已经干脆果断地给了他腹部一拳,这人立刻就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杨翊:“……”

  庄樱:“!!!”

  庄樱看着尤烜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不、不用了……他是我男朋友。”

  杨翊跟庄樱再度确认:“真的不用吗?”

  庄樱摇头。

  于是杨翊也没有坚持,看了看打人的男子,对庄樱说:“我送你回家。”

  他们放开打人的男子,这人一开始还骂骂咧咧的想“报仇”,但又估量了一下自己势单力薄,便扔下几句狠话跑了。

  尤烜跟杨翊将庄樱送到回家,路上庄樱主动说起他们恋爱有两年多,男朋友没有正经工作,去年试着去做生意但被人骗了陪得血本无归,还倒欠了不少钱。

  如今要债的追过来了,她男朋友就让庄樱也出点钱,但庄樱也不过是个打工妹实在没攒多少钱,拿不出钱两人的争吵日益严重,今天一言不合男朋友就对庄樱动了手,还好遇到了杨翊他们。

  庄樱有心分手,但又有些舍不得这两年多的感情。

  杨翊听了不相劝也不帮着出主意,路上遇见帮一把手还可以,但他不想搅和到别人的感情里面去……而且庄樱这事恐怕比看到的还要复杂一些,庄樱是老油儿子的女朋友,可老油看庄樱的眼神太过露骨,还有庄樱对老油明显的厌恶情绪,背后的含义并不适合杨翊插手。

  杨翊跟尤烜见她进了房子才离开,这倒是不费事,毕竟就是楼上楼下的距离。

  回到家,杨翊身心疲惫,正在换鞋,尤烜站在他身后突然问了一句:“你跟庄樱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杨翊没多想,顺嘴就答了,“那天遇到她被抢劫还是头一次说话。”

  “我很好奇,你又不是愿意多管闲事的人,怎么连续两次帮她。”尤烜这一次稍微有点逼问的感觉。

  “上一次也不算帮忙……”杨翊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尤烜的话有种笃定,他潜意识里透漏出一个信息——起码他自认为对杨翊很了解。

  杨翊换好鞋起身回头,对上尤烜的目光。

  这会尤烜的目光偏冷,使得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便了,有些阴鸷不似以往的阳光温和。

  杨翊心里一怔,脑海里莫名升起来一个念头,今晚遇到庄樱的时候尤烜虽然也出手帮忙,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尤烜突然就收起了周身的阴郁情绪,恢复平时的模样,“我只是想说你今天帮了她这一次,日后可能会有麻烦。”

  说完尤烜也换鞋,“我先去洗澡了。”

  ·

  周末,尤烜出门,杨翊照例做大扫除。

  每周一次的大扫除做起来挺费力的,但放任不管的话角落里很容易堆积污渍,日后再清理就更难了。

  这房子当年因为被舅舅王泽岷拿去抵押,后来还不起钱中途有好几年是在别人手上,听说是也是租出去收租。来来往往的房客自然没有杨翊这么仔细,刚还给杨翊的时候这套房子跟垃圾坑没什么区别,放眼望去都是垃圾。

  杨翊先是花了好几天将别人的垃圾都扔出去,有破烂不要的衣服,有发霉发臭的食物,甚至还有用过的套|子。

  恶心得杨翊几天没胃口,后来干脆把家具和锅碗瓢盆都一次性扔了,现在家里的物件都是杨翊后来一件一件亲自选了添置回来的 。

  不过饶是换了家具、换了主人,这房子依然也没有多少家的感觉。

  扫完,杨翊活动了下腰腿,觉得今天精力旺盛,干脆拿出字帖开始练字。

  杨翊是在过年期间心血来潮决定开始练字的,他也确实付诸实践了,只是效果盛微,但也就图个消遣,杨翊也不指望自己能练出自己的风骨。

  房间里施展不开,杨翊将客厅里的茶几擦了之后铺上毡子,将笔墨纸砚翻出来,摆好架势开始练。

  他在网上搜了搜,买了本毛笔字帖,就是对着字帖练习。

  练了没多久,尤烜回来了,见到杨翊练毛笔字吃惊不小,“你还在练字?”

  “随便写写。”

  杨翊这点水平自然不好意思被尤烜看到,手忙脚乱地想收起来,但尤烜快他一步,伸手压住杨翊的手腕,“让我看看。”

  杨翊放开手,让尤烜看,一张纸毛边纸上全是层次不齐的“一”。

  “刚开始练?”尤烜问。

  “嗯。”

  尤烜看着杨翊的练字微微勾唇,将毛边纸重新铺好,拿起毛笔蘸墨,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笔画。

  尤烜下笔很稳,单单只是几个笔画也横甩杨翊十条大街。

  写了笔画,尤烜顿了顿,再度提笔写了杨翊两个字,杨还是写的繁体杨。

  杨翊写了自己的名字二十来年依然停留在鸡爪的水平,也感觉不出这两个字有什么特别的,但经尤烜的手这么一写,感觉就翻天覆地地变了。

  “好看。”杨翊赞道。

  “立羽,你的名字是鸟展翅正欲高飞的意思。”

  “翊”是什么意思,杨翊上小学的时候还特意去翻过字典,但后来渐渐忘了,觉得名字就是个代号,杨翊人没什么特殊的,名字也一样。

  没想到都二十几岁的年纪了,还会有人跟他说名字的含义,而且这个人又帅声音又好听,字也写得要命的好。

  “怎么想起来要练字?”尤烜放下笔问道。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字太丑,想要积极自救一下。”杨翊看着纸面上的字,脑海里有些回忆漂浮着,顿了顿他说,“好看的字给人的感觉真的不同,我高中时候有个……笔友,他的字就很好看,但我写的字连自己都看不清,现在想来也是难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