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寄住后被养作老婆了>第70章 乌云

  “自从弟妹突然查出胰腺癌,一家人鸡飞狗跳好几年,最近好不容易太平了点,这下坚白又出了车祸。”女人在灵堂外唉声叹气。

  “就那种大货车司机,和他打官司也没用的,顶多坐几年牢,要了他的命都拿不出赔偿款,说起来你弟弟的贷款还清了吗?”

  她向丈夫询问完,得到了一个否定的答复。

  “搞成这副样子,你说他们会不会是被林观清克死了啊,我听说小孩起势太好会招灾,搁家里就是丧门星,会害到爸妈,不像我们嘉赐……”

  林志尚急匆匆打断道:“你在说什么浑话?被小孩子听到了怎么办?!”

  “我随口说说,怎么较真了呢?”女人道,“林志尚,你这几年怎么对我态度越来越差?倒插门的时候,你口口声声说全听我的话,现在后悔了要分家是吧?”

  “没有没有,但你声音小点吧,当我求你了行不?”林志尚唯唯诺诺道。

  守灵的小秋宿坐在长条板凳上,用脚尖一下一下蹭着地面,将外面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旁边的哥哥肯定也能听到,于是倾身过去,捂住了林观清的耳朵。

  林观清拉下他的手:“没有关系,你坐好。待会要不要回家睡一会?”

  “还可以回家吗?”林秋宿睁圆了眼睛,“我看到有中介上门,是不是要卖房子?没有卖出去?”

  “没那么快。”林观清解释。

  死亡对于八岁的小孩来说,所带来的的影响超过了想象范围,林秋宿除了情绪上的伤心和遗憾,并没有其他现实上的概念。

  他明白以后再也见不到父母了,但不知道那种生活究竟是什么样。

  “我想跟爸爸多待一会,不想回家。”林秋宿说。

  林观清揉了下他的头发:“好,那你累了和我说。”

  林秋宿打听:“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啊,会不会很黑?爸爸能找到妈妈么?”

  “当然可以的。”林观清回答,“他那么想妈妈,以后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噢,我也很想她。”林秋宿道。

  林观清张了张嘴,但是没有说话,又被林秋宿拉了下衣袖。

  “不过妈妈是大人了,哥哥还不是,我要陪哥哥!”林秋宿说。

  他考虑得非常单纯,变成厉害又独立的大人之前,大家都会因为孤身一人而感到害怕,那哥哥也应该需要自己陪伴。

  可是林观清很快把他送到了叔叔家里。

  林秋宿暗落落地沮丧,可他发现自己当初想得太简单,房子已经卖掉抵债,没有地方给兄弟俩共同生活。

  他们见面的时间从此变得珍贵起来,这种落差令林秋宿很难接受,起初每次分开都掉眼泪,并多次故意把林观清的书包藏起来,让人找不到东西没办法走。

  林观清没有戳破林秋宿的小伎俩,装作自己丢三落四弄没了书包,耐心地让弟弟陪自己慢慢找。

  “我给你带了礼物,放在书包里。”林观清吓唬他,“找不到可就没了啊。”

  林秋宿那时候小小一只,因为在换牙,说话含糊不清:“真的吗?是我想次的小蛋糕吗!”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问:“贵不贵?”

  林观清瞥了他一眼:“学校中饭免费发放,倒卖也值不了几个钱。”

  最后书包从衣柜角落翻出来,林观清打开拉链,里面是一袋苹果。

  暂时缺失牙齿的林秋宿:“……”

  他立即明显地低落下去:“我不爱吃这个呢。”

  “长这么矮就别挑食,整天惦记蛋糕,小心长蛀牙。”林观清说完,再道,“下次给你买。”

  随后,送林观清离开时,林秋宿站在门前,很吃力地咬了口苹果。

  因为讨厌和家人分开,又嫌弃苹果太苦,他哭得格外可怜,顺带质疑学校是不是克扣了水果经费,让林观清回去以后好好查一查。

  那天林秋宿过得格外不顺心,被迫和邹嘉赐共用一间卧室后,自己隔三差五被关在门外,只能睡在客厅的小沙发上。

  他在长个子,睡得很不安稳,那天晚上膝盖疼小腿疼,到了半夜被抽筋痛醒。

  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他恍惚地以为回到了自己家,这段时间的遭遇只不过是梦境。

  然而林秋宿翻了个身,彼时睡的并不是家里柔软的大床,直接摔到了冰凉的地板上。

  他皮肤很细嫩,第二天就有了一块淤青,婶婶发现后倍感棘手地指责了几句怎么这么粗心。

  她本来并不想收留林秋宿,昔日林坚白一家风风光光,走近了倒能捞到几分好处,但如今物是人非,只能摊上麻烦。

  可她的丈夫一时心软充当滥好人,林观清没亏欠过生活费,林秋宿也没犯过什么错。

  这使得她无法说翻脸就翻脸,否则在众人口舌中落个无情无义的话柄。

  婶婶憋着闷气,由于八岁的小秋宿太好拿捏,便将这份不爽发泄在他身上。

  林秋宿敏感地觉察到对方身上有怨气,不过毕竟太年幼,偶尔也会相信对方的说辞。

  就比如说,林观清迟早会把自己送去福利院。

  时隔十年多,现在想起来这种揣测,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不过林秋宿指着一处旧站台,和谢屿说:“我想提前去熟悉下福利院的路线,问了好几个人才问到,就在这里坐上了车。”

  他们正走在去酒店的路上,林秋宿步伐轻快,提起时笑了起来。

  “然后成功找到福利院了吗?”谢屿问。

  林秋宿说:“没有,我坐到一半的时候,发现那车居然路过林观清的高中,想也不想就被转移注意力,直接下车了。”

  他说着自己的童年,小学阶段没有住宿,又被邹嘉赐针对,晚上不得不挤在小沙发上,一直到初中能够住学校寝室。

  只是初中的周末和寒暑假不可以留校,他不得不继续回叔叔家,与邹嘉赐两看相厌。

  学会承担家务的最开始,他们显然对自己和善了几分,但久而久之习以为常,有时候长辈们出门,随口就交代林秋宿记得做饭。

  林秋宿没有和他们起过冲突,只是上学成了他最期待的事情,心里计划着自己一定要升到可以封闭式管理的学校。

  “所以后来我考上了一所省重点,出了名的管得严。”林秋宿说,“每天早上六点,班主任就会守在教室门口,记录哪些同学还没开始早自修。”

  那所学校风气古板,除了念书做题和必要的体育运动,别的都不允许存在。

  但本地教育资源紧张,即便是重点高中,一本率也算不上多高,想去名校更是需要押上极大心血,过分苛刻的校规反而是一种助力。

  林秋宿并不排斥严厉的学习模式,加上这所学校不怎么休假,几乎是把学生关起来读书,于是很积极地选择了那里。

  “可是高二的时候,学校宿舍被投诉太旧了,安全检测没合格,被勒令重新造,一直造到我毕业……”林秋宿叹气,“我就只能走读了,每天都要回叔叔家。”

  谢屿问:“邹嘉赐呢?”

  “他读完初中就去职校了,叔叔怕他被带坏,要求他每天回家住,必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林秋宿说。

  职校毕业前的邹嘉赐还算收敛,一是成年前还能听几句父母的话,二是社交圈尚且狭窄,没有那么多狐朋狗友可以鬼混。

  客厅的小沙发容不下高中生,卧室里并排搭了两张床,身高已经一米七五的林秋宿睡在小床上。

  他学业压力很大,每天放学回来得比邹嘉赐晚,上学出发得比邹嘉赐早,放假天天窝在图书馆,尽量避免和对方有瓜葛。

  “我不想牵扯麻烦,但最后还是没忍住……”林秋宿说,“因为我发现自顾自逃掉好像不能算结束?”

  那现在真的结束了么?

  林秋宿微微蹙起眉,再被谢屿揉了揉脑袋。

  那是和兄长安抚自己时完全不同的动作,他能感觉得到,本质上千差地别。

  来自谢屿的关心没有血缘羁绊,全然出自于另一种含义的爱。

  它不需要天生有所关联,彼此却存在着真实的共振,即便他们有所不同。

  也无论他们有多少不同。

  谢屿回答他:“现在全都结束了,因为你很勇敢。”

  巷子里外缺失监控摄像头,林秋宿也不是冲动行事,邹嘉赐除了被谢屿踹的那一下,其他的连轻伤都构不上,就算对方想要借此纠缠,也讨不到任何便宜。

  而邹嘉赐被谢屿收拾的时候,在场有许多人可以提供证明,是对方先意图伤害,做所作为用心极为险恶。

  撇开这件事,邹嘉赐的毛发被检测出□□过量,警察也在他口袋里找到了相关违禁品。

  他碰这种东西应该没多久,打架前刚和别的小混混做完交易,试图靠此临时止痛,不慎摄入过量,当场起了中毒反应。

  品行不端、管教不严,已然给这场闹剧埋下长久的伏笔。

  即便邹嘉赐能顺利从抢救室出来,等待他的也是审问与惩戒。

  林秋宿想到这里点了点头,再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谢屿的表情。

  谢屿发现他在打量自己:“怎么了?”

  “我第一次和别人讲这种事情,它既不精彩又不有趣。”林秋宿说,“怕你觉得好无聊。”

  谢屿回答:“无聊?你的点点滴滴我都挺有兴趣。”

  他再问:“读书那会儿收过几封情书啊,小林同学?”

  林秋宿:“……没几封,我们管得很死板,大家都不敢谈恋爱。”

  “被禁止的时候私底下偷偷谈,这样不才刺激么?”谢屿说。

  林秋宿:“。”

  “我收到的都没有拆过,马上还回去了,和做贼一样怕被老师发现。”

  他闷闷不乐地说:“哪像你读的学校,根本没有早恋一说。你收到过多少?”

  谢屿解释:“我们不流行写那玩意,对谁有好感,直接当面问。”

  林秋宿好奇:“这样被拒绝的话会不会尴尬?”

  “谁知道呢,我都是拒绝别人的那一个。”谢屿散漫道。

  林秋宿:“……”

  将这些往事一股脑倾泻出来,倾听者却没流露出任何不耐,他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林秋宿又有些不好意思,这种分享实在教他不太适应,尤其此刻氛围不怎么欢快。

  “小秋,我很荣幸。”谢屿心有灵犀地说,“没有被你回避,可以看到你的世界,它有过雨天,但它很美丽。”

  “不过以后要是哪天也下雨,不要把我拦在外面可以吗?”他说。

  林秋宿怔了怔,心说,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

  他的世界晴空万里,却欣赏自己天空里的乌云,即便云层里缀满了雨滴,也甘之如饴地被淋湿。

  “换句话说,就算你是很厉害的大人了,也有让自己不孤单的权利。”谢屿说,“请让我来画太阳吧。”

  夜幕星星疏落,街上昏暗寂静,林秋宿顿住了步子,于是连脚步声都消失。

  原来更加喜欢一个人以后,会是这个样子的啊,他晃了晃神。

  见过隐晦又脆弱的一面,听过怯弱又无力的往事,即便如此都依旧悸动。

  自己正在被这样子喜欢着,露出结痂到褪成浅色的秘密伤口,却没有被惊奇打量,也没有被厌倦闪躲。

  谢屿每个举动都在说,心疼他。

  而林秋宿决定让自己的世界加一轮太阳。

  ·

  第二天,周日。

  特助千里迢迢赶来明城,协助跟进邹嘉赐的后续事宜,和谢屿短暂地见了一面。

  这两年他没怎么和谢屿见过面,印象里的少东家年少有为,没有在父母的羽翼下接手家业,到外面另外开辟了一番天地,十足十的精英形象。

  当谢屿喝着现磨豆浆,另外一只手拎了袋包子,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几乎怀疑对方被竞品公司调包了。

  不过谢屿一开口,条理清晰手段明确,还是特助熟悉的样子。

  “邹嘉赐这个人和林秋宿的交集就到此为止了,我不想他再听到这个名字,如果有别的需要配合,可以尽量来找我处理。”

  谢屿交代着,补充:“还有他那边的父母也是,别让他们来打扰人家好好读书。”

  特助一一记住再三保证,再回头打开商务车的后备箱,把特意备好的小行李箱递给少东家。

  谢屿过来得太匆忙,除了随身物品,别的都没顾不上拿,这时候穿着当地随便买来的T恤。

  不过他肩宽腿长,俨然是标准的模特身材,加上气质出众,愣是把五十块钱的短袖穿出两万块钱的效果。

  这衣服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实际材质很差,谢屿忍耐半天,换下来后终于舒了一口气。

  昨晚谢屿放心不下,坚持和林秋宿住了同一家酒店,并顺利睡了同一个房间。

  对孤男寡男共处一室的情况,林秋宿进行过婉拒。

  但那时候已经很晚,当地没几家酒店还能办理入住,他不想谢屿再花力气折腾,便分享了自己半张床。

  此时此刻,林秋宿窝在酒店的懒人沙发里,吃着谢屿买回来的早餐。

  他嘀咕:“这个豆沙不甜。”

  “等回沪市了给你买甜的。”谢屿说。

  林秋宿说:“那我到时候起床要吃水晶虾饺了,不想吃包子。”

  这人口味还挺挑剔,谢屿闻言走过去想要掐他的脸,被林秋宿成功躲闪。

  林秋宿说:“我告诉你,你昨晚睡姿一点也不好,非要凑过来,我只好压着你的胳膊睡。”

  他控诉:“你去买早饭的时候,我起床照了照镜子,那会儿脸都压出印了,刚刚才消掉!”

  谢屿讨教:“你可以选择把我胳膊拿开,为什么没有呢?”

  他再自问自答:“不会比起睡枕头,更喜欢睡我吧?是不是睡小屿哥哥最舒服?”

  林秋宿道:“……请注意下用词好不好?你在这里麻烦收敛点吧,昨天我们办入住,你说只要一间大床房以后,前台就在盯着你!”

  谢屿道:“我还盯着她呢,为什么偏推荐双床房?有没有从事酒店行业的眼力见啊……”

  话没有全部说完,林秋宿忍无可忍,企图用装包子的塑料袋蒙住谢屿的嘴,却被对方见招拆招成功化解。

  谢屿慢条斯理地打趣:“怎么有人开房的时候不吱声,关上门准备事后灭口?”

  林秋宿崩溃地说:“她刚说完双床房,我都点头了,就听你在旁边讲床太多了睡不好觉。”

  谢屿道:“那我跟你道个歉?”

  林秋宿犹犹豫豫地想,是可以道歉一下的,来到类似的环境里,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然而谢屿说:“这次确实说得太慢了,以后在你软着耳根子点头之前就坚决拒绝。”

  林秋宿:“……”

  一时间他对谢屿无话可说,随后两个人一起去站台坐公交车,林秋宿在路上走得很快,与对方保持了大概足足半米多的距离,装作双方不认识。

  直到两人上了车,谢屿稍慢几步,再让几个买菜返程的老人先行刷卡,这下他们之间又多隔了一些人。

  林秋宿很快在后排坐下来,本来想和谢屿说,自己上高中走读的那两年,坐公交总是路过这条街。

  但他连脑袋都扭过去了,发现谢屿周围还挺热闹。

  老人们叽叽喳喳地一边说笑一边找座位,他在车厢里必须拔高音调,才能让谢屿注意到自己。

  于是林秋宿愣了下,继续当陌生人似的不出声,再用余光打量谢屿要坐去哪里。

  直到谢屿的影子落在自己身前,林秋宿转动眼珠子,但没有直接偏过脸去看向对方。

  “我可不可以坐在你旁边?”谢屿问。

  林秋宿假装没听到,然后谢屿笑了声,用稍大一些、足以让其他人也听清的音量再次开口。

  “这位同学,我想要挨着你坐行么?”谢屿说。

  感觉到有乘客张望过来的林秋宿:“……”

  他清了清嗓子,很乖地说:“可以,我旁边的座位没有人占。”

  谢屿得逞地坐下后,又问:“小同学,长得这么靓,读几年级了,有没有找对象?”

  林秋宿警觉地竖起了耳朵,猜不到谢屿是什么动机,所以没有直接接茬。

  谢屿稍微压低了点声音:“哥哥可以和你自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