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日哪天？”
“6月5号。”
“手机号？”
“139****7788。”
“微信？”
“fun**piu。”
书房内。
重山放下了随身携带的公文包, 领带解开放在一旁，衬衫最上面的纽扣也解开了一颗扣子，仰靠在沙发上, 闭目养神。
李倾舟站在他面前, 一手摊开，另一只手拿着戒尺, 在掌心不停比划着，同时向重山提问。
上周六的晚上, 她跟重山说过的话，重山居然全部都记得。
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到底怎么记住的？
眼见难不倒他, 李倾舟不死心地问道：“那我穿多少码的鞋？”
“35。”
“例假哪天？”
“5号。”
“……”
李倾舟泄气了。
本来重山根本不记得这一条的，他连什么是例假都不知道。
可是偏偏是她提醒了他。
早知道当初就不告诉他好了。
重山靠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 还没等到她说话，便抬起头, 睁开了双眼：“问完了吗？”
“等一下。”李倾舟咬着下唇, 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问你，我最怕的是什么？”
这个她那天没跟重山说, 他肯定答不上来。
她一下子又有了信心, 脸色也比刚才好看多了。
重山听到问题的时候，稍稍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李倾舟脸上。
“看我干什么？”李倾舟有些得意, “我脸上写答案了呀？”
她脸上自然没写答案。
重山也不是要看出答案。
他只是突然想到，当年他来李家的缘由。
李家家大业大，李元和一手缔造了7＆L集团的商业版图, 称得上是商业界的传奇。
可他老来得子，妻子过世得早，儿子又只留下这一个女儿，因此对这个小孙女宝贝的不得了。
而他重山呢，一个小地方的孤儿，父母不幸过世后，亲戚拿到了赔偿款，却把他当成累赘，互相推诿。
就在人生最黑暗无光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李元和出现在他面前，把他带到一个完全陌生，又富丽堂皇的世界。
那是八月的一天，天气闷得可怕，像一个大火炉罩在头顶。
这是大雨将来的前兆。
就在这样的天气里，李元和牵着他的手，走进了李家老宅。
一只脚还没有跨进新世界的大门，他就听到了咯咯咯的笑声，是小孩子的声音。
李元和告诉他，待会儿他会看到一个小姑娘，她叫李倾舟，以后，他就是哥哥，要好好照顾小妹妹。
他虽然没听懂，但还是胆怯又听话地点了点头。
跟在李元和身后，他第一次跨进老宅的门。
宽敞又明亮的厅堂里，铺着柔软的米色地毯。
地毯上，坐在一个皮肤雪白、脸颊肉嘟嘟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翘翘的羊角辫，手里正拿着一个缀满了铃铛的玩具，一边晃着一边笑。
在她身旁，围坐着一圈年轻的女人，正在想尽办法逗她玩。
而他还沉浸在失去父母的沉重心情中，丝毫体会不到那一小块天地中的快乐。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一道闪电，紧接着震天的雷声在耳边响起。
沉闷了许久的天空终于发怒，大雨倾盆而下，打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劈啪作响。
第一滴雨滴落下时，原本咯咯直笑的小姑娘陡然变了脸色，“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原本平静祥和的气氛陡然被打破，年轻的女人们急急忙忙地哄着她，唱歌的，做鬼脸的，拿玩具的……
每个人都异常忙碌，却根本止不住她的哭声。
而他手足举措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李元和在他面前弯下腰，牵着他的那只手往前提了提：“舟舟最怕打雷，你过去抱抱她。”
彼时的他一脸懵懂，并不明白为什么让他去抱一抱。
明明她身边有那么多人。
但他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僵硬又笨拙地将李倾舟抱在怀里，还学着大人的样子，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李倾舟仰头看着他，似乎是对陌生人的好奇超出了恐惧，她的哭声停止了，顶着两只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后来他听人说，李倾舟的父母去世后，她一直做噩梦，半夜啼哭。
李元和给她找了许多医生，都没看出来毛病。
实在没办法了，就找了大师看相。
大师说，她八字轻，有小鬼缠身，要找个命硬的镇一镇邪。
而他，就是被选中的那个人。
*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李倾舟不免得意，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哈哈，答不上来了吧？”
她正要揭晓正确答案，就见重山站了起来，并且朝她走过来，没等她同意，就把她手中的戒尺拿了过去。
李倾舟：“？？？”
她正要把戒尺夺回来，就听重山忽然喊了一声：“咔——”
这一声如同惊雷，猝不及防，吓得她“啊”一声叫出来，扑过去抱住了重山的胳膊。
而后，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打雷。
是重山故意吓她。
她一下推开他的手臂，脸上热胀胀的，羞愤得要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过分了，居然拿雷声吓她！
重山道：“现在，这个归我了。”
“……”
眼看着重山拿着戒尺走出了书房，李倾舟依旧处在气恼中，还有些不敢相信。
重山怎么知道她害怕打雷？她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过。
她不死心地追了上去：“喂！”
重山没理他，脚步丝毫没停。
“你怎么知道的啊？”她追问道。
重山顿住脚步，转身冲她晃了晃手里的戒尺：“好好背课文，周末我要检查。”
李倾舟：“……”
*
被人将了一军的感觉并不好，但是李倾舟无能为力。
她不得不佩服重山的记忆力，把她说过的话都记得牢牢的。
也许这就是学霸天生的优势，难怪爷爷总是在她面前夸他。以前她还不服气，现在总算有点服软了。
现在戒尺归了重山，一旦他要检查她背课文，那可就完蛋了。
毕竟，在背诵这方面，她毫无天赋，也从来没打算提高语文分数。
即便再不情愿，周末还是来了。
一想到重山要检查她的古诗词，她就头皮发麻。
周六早上，李倾舟赖在床上不肯起床，心中祈祷着重山去公司加班。
遗憾的是，九点钟，重山敲响她的卧室门，愣是把她从温暖的床上薅了起来。
吃过早午饭，她就被重山提溜到书房。
他在书桌后坐着，她像个参加面试的毕业生一样，坐在书桌这一面的椅子上，旁边摆着她的古诗词抄写本。
李倾舟心里有些紧张。
虽然昨晚睡觉之前，她恶补了古诗词，可是那么多名篇要背，谁知道重山会考哪一篇呢？
等她坐定，重山拿起她的抄写本，随手翻开一页。
“‘风烟望五津’，上一句？”
“……”
“‘潦倒新停浊酒杯’，上一句？”
“……”
……
“‘终刚强兮不可凌’，上一句？”
“……”
还是答不上来。
沉默。
还是沉默。
一连五首诗词，李倾舟一句都没回答上来。
重山面无表情，眼神冷冰冰的，将戒尺拿了起来：“手伸出来。”
李倾舟缩了缩脖子，不想伸。
这个戒尺打人很疼，她之前悄悄试过。
她怕疼。
“伸手。”重山木着脸，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口气又冷又硬。
“我不要。”李倾舟脑袋直摇，两只手紧紧扣在背后，“你太过分了，哪有你这么考的？每次都说后半句，让我回答前半句，那我怎么想得起来？你就不能说前半句，让我接后半句？”
重山：“考场上也都给前半句，让你写后半句？”
李倾舟嗫嚅着：“那……那也不能全都出后半句啊。”
反正他考得难度有点大，她就是答不上来。
她不伸手，看他怎么办？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
李倾舟腰板笔直，两只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重山看。
她倒要看看重山怎么办，难道他还真的敢打她？
她的眼神不退缩，重山也不退缩。
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乎扫过一片噼里啪啦的火光。
几分钟死寂的沉默后，重山忽然将戒尺往书桌上一摔，上半身朝后一仰，靠在了椅子上：“你走吧。”
李倾舟喜出望外，这就结束了？
也太容易了吧。
她起身正要离开，就听重山道：“往后你的古诗词背诵我不管了，你也不用教我谈恋爱了，我们互不干涉。”
“！！！”
一句话正好踩在李倾舟死穴上，她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可以这样？
她都教了三条了，现在他想半路把她甩开？
明明知道这是激将法，可是，她就是气不过。
真够小肚鸡肠的，不就没让他打板子，干嘛要挟她？
一时间，李倾舟陷入两难境地。
犹豫良久，她不安地把右手掏出来，往重山跟前伸了伸，咬牙切齿道：“你打吧，我说话算话。”
重山仰头，睨了她一眼：“真打？”
李倾舟牙关一咬：“打！”
重山不再客气，起身拿起桌上的戒尺，高高举起。
戒尺落下的瞬间，她猛地瑟缩了一下，两眼紧紧闭起，看都不敢看一眼。
就听“啪”的一声脆响，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来。
等了几秒钟，她才偷偷睁开眼睛。
细长的戒尺落在手心上，却不是她的。
在戒尺落下的瞬间，重山伸出手，架在她手掌心上方。
这一戒尺，打的是他自己。
李倾舟呆呆地站着，望着他手掌心那道红色的痕迹发愣。
重山收回戒尺，声音不复刚才的冰冷：“知道你怕疼，这一板子哥哥替你挨了，以后好好背课文，记住了吗？”
李倾舟呆呆地点头，她已经说不出来话。
重山：“去写作业吧，好好学习，给我长点面子。”
李倾舟继续呆滞地点头，转身要往外走。
重山忍不住想笑，不知道是不是吓坏了她，总感觉她有点呆傻。
他喊她：“你的抄写本。”
李倾舟这才想起抄写本忘了，转身拿起桌上的抄写本，木偶似的走出了书房。
一路走到主卧，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等到卧室的门一关，她整个人靠在门板上，两手将抄写本卷成一团，无意识地揉搓着，几乎要将本子揉碎了。
她一颗心跳得好快，在胸腔里咚咚作乱，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脸颊仿佛被火烧过，伸手去摸时，似乎要将她的手掌灼伤。
重山望着她的一双眼睛，在她面前不停闪现。
她似乎从那双漆黑又漂亮的眼睛里，望见了一丝温柔的味道。
一股难言的悸动突然将她撅住。
让她心尖上升起一阵甜蜜又忧伤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