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我比老板还怕公司破产>第34章 能给次和好的机会么?

  傍晚天光微暗, 到了饭点,住院部来往的人变得多起来,偶尔会有人经过时往他们这边扫来一眼。

 

  时屿并不想跟贺铮拉拉扯扯,他想自己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用力甩开贺铮的手, 然后头也不回地上楼。

 

  现在想说了?

  早干嘛去了啊?

 

  但时屿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意志控制, 闻言手接过轮椅推着贺铮出了住院部的大门。

 

  时屿你可太没出息了!

 

  他都不知道是沈亮在背后大骂, 还是自己在心里鄙夷着自己。

 

  时屿使劲摇头, 把骂人的声音甩出去,推着贺铮来到住院部外的养心花园。

 

  找到一处人少的地方, 固定好轮椅的刹车片, 时屿蹲到贺铮面前,仰头看着他, “你说吧, 我听着。”

 



  贺铮对上他的目光,面前男孩比离开北又时又瘦了几分, 圆脸变成了瓜子脸,显得眼睛分外大。

 

  “又没好好吃饭?”贺铮伸手摸摸他的脸。

 

  时屿像猫咪被撸了毛般眯缝了下眼睛, 随即道,“我不信你能吃得下?”

 

  顿了几秒, 他又扯扯唇角,“总要有个走出来的过程,你不用担心我。”

 

  “对不起。”贺铮轻声说。

 

  时屿腿蹲的有些麻, 站起来跺了跺脚, 而后俯身双手撑在了贺铮的轮椅两侧。

 

  “哥, 能别说这三个字吗?”

 

  “说实话, 你讲这三字,我都有点想打你的冲动, ”时屿慢声道,“你没对不起我,追是我要主动追你的,你没拿刀架在脖子上逼我。”

 

  “你唯一不该做的,就是纵着我,吊着我,给我希望最后却毫无理由地把我踢开。”

 

  他盯着贺铮的眼睛,“所以你想说,我还挺想听听的,总得让我死也死得明白点。”

 

  贺铮上次就感觉到了,时屿平时是一个很乖也很平和,跟谁都能嘻嘻哈哈的人,但真要生气起来,压迫感一点都不弱。

 

  至少贺铮觉得自己现在挺紧张的。

 

  他与时屿对视,目光有些无处安放地垂落下去,一时也不知从哪里讲起,于是先坦白住院这事。

 

  “那天我从楼顶跳下去,其实不是因为猫。”

 

  时屿心头霎时一跳,紧接着他听到贺铮平静地说,“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我有中度抑郁症,有时会转向重度,”在时屿瞳孔紧缩,被惊住的不可置信中,贺铮轻声道,“那天正好状态不太好,就没控制好自己。”

 

  时屿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抑郁症作为当代社会最普遍的精神类疾病,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他也常常听到谁谁谁患了抑郁,或者谁谁谁在哪天抑郁自杀。

 

  可听得多,时屿自己没见过有谁真的因为抑郁症而死,至少身边那些天天喊着自己抑郁的没一个想死的。

 

  可现在贺铮却差点丢了命。

 

  “为什么啊?”时屿喉咙哽住,颤声问道,“你……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啊?”

 

  贺铮有片刻没说话,他提了下嘴角,想笑一笑,但脸侧的肌肉僵硬到不受控制,努力良久,这才拿出一个稍显轻松的笑容。

 

  “虽然你不想听对不起这三个字,但我还是得先道个歉,四年前对你态度不好,吓到了你,对不起。”

 

  “你……”时屿嘴唇翕动,原来贺铮想起来了。

 

  “那天,”贺铮收回手,唇线拉平,声音又渐渐沉下去,他让自己尽量做出一副已经接受事实的平静表情,轻声道,“我家里人发生空难,我赶着回贺家,脾气太冲了。”

 

  时屿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年让自己耿耿于怀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一时竟有些无措,他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在亲人的生命面前,什么语言都好像显得很苍白。

 

  时屿突然觉得自己很笨嘴拙舌,嘴巴张开,到最后却只能蹲下来紧紧握住贺铮的手,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替对方分担哪怕一点点痛苦。

 

  贺铮指尖抽动一下,在暗下来的沉沉暮色中,他强压着什么般,猛地仰起头,却还是没控制住眸中的晶莹从眼角滚落。

 

  “我爷爷奶奶,我妈妈和弟弟都丧生在了那场空难里,而他们……”

 

  男人一字一句地说着,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下午。

 

  一则新闻。

 

  一个电话。

 

  他的人生自此轰然坍塌。

 

  贺铮喉咙里满是血气,再难掩盖痛苦,红着眼看向时屿,亲手慢慢用刀划开至今仍未愈合的伤口。

 

  “而他们的航班是我改签的。”

 

  “什……”

 

  时屿对上他破碎的眼神,第一反应是用力抱住轮椅中的男人,下一秒,眼泪瞬间涌出眼眶,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震惊又浑身颤抖地想:这太残忍了。

 

  最亲的人因为自己而离开,让活着的那个人怎么办?又该如何自处?

 

  “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想的,谁都预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哥,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你别自责,你……”

 

  时屿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却先崩溃地哭出了声。

 

  活生生的人命,还是自己最亲的人,这样的切肤之痛,又怎么能是一句不是谁的错就能揭盖过去的?

 

  “他们原本订了后两天的机票,为了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我给他们重新改签了航班。”

 

  贺铮额头抵在时屿胸口,声音像被生锈的铁丝网滤过,“我弟弟才刚高考完,他考上了自己最喜欢的大学,原本九月份他就可以开始新的人生,我妈……”

 

  贺铮喉咙哽住,说不下去了。

 

  午夜梦回,他后悔过无数次,也憎恨过自己无数次。

 

  为什么要改签航班?

 

  如果没有改签航班,他们也不会客死异乡,连捧骨灰都收不回来。

 

  而他也陷在了一场噩梦里,至今都没能醒过来。

 

  “哥……”

 

  时屿语不成调,太心疼了,为什么这样不幸的事会发生在贺铮的身上?

 

  他还去庙里烧香拜佛,自以为贺铮是叫上天垂怜的人,却直到此刻才明白,命运多残忍。

 

  或许坦白自己的过往用尽了所有力气,贺铮没有再说话,只有无声的眼泪一点点渗进时屿的衣服。

 

  半晌,贺铮缓过了情绪,先抬起头,手推了推时屿,问道,“躬着腰不累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原本沉浸在难过中的时屿立马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

 

  “啊——”

 

  直起身时,腰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吧响,时屿痛苦地哼出声。

 

  他满脸是泪,表情却呲牙咧嘴,瞧着特别滑稽,贺铮没忍住勾起唇,伸手替他揉腰。

 

  时屿立马像被施了定身术僵住不动了,过了片刻他脚往前挪了挪,挨住贺铮的轮椅,轻声叫道,“哥。”

 

  同时手抬起来,摸了下贺铮的眼睫。

 

  男人已经恢复往日的平静,脸上也没有泪痕,但刷在指腹的睫毛还带着湿润的水汽。

 

  “嗯?”贺铮应他。

 

  时屿搓了下指尖,看着贺铮,新的泪珠滚落下来,他很后悔,那天要是没有落荒而逃,再勇敢一点,是不是就能早点陪在这个男人身边。

 

  贺铮食指在他下巴颌上蹭了蹭,笑道,“要不以后有空了再哭?你要眼睛哭肿了,我怕你朋友会打我,刚才沈亮就挺想打我的,没动手全看在我腿残的份上。”

 

  时屿破涕为笑,他用袖子擦眼泪,红着眼说,“不至于。”

 

  贺铮勾唇,之后看着时屿,“别难过,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难过的,只是为之前做的混账事找个能得到原谅的借口。”

 

  时屿擦眼睛的动作停住,眼睫快速眨动数下,盯着他。

 

  “你说的没错,确实是我吊着你又踢开了你,这事我干的挺混账。”贺铮轻声道。

 

  他就像一个卑劣的小人,贪心又懦弱,想得到又不敢,最后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有时候贺铮在想,要是时屿没有那么喜欢他就好了,只要他喜欢时屿就够了。

 

  这样如果哪天他不在了,时屿不会伤心太久,应该能很好的投入下一段感情。

 

  “本来没什么脸再来找你。”

 

  贺铮顿了顿,“可我现在顾不上了,想了想确实不甘心也没有办法忍受以后你跟别人在一起,所以还是厚脸皮找来了。”

 

  “时屿,能原谅我,给一次和好的机会么?”

 

  当贺铮在住院部大厅说要坦白时,时屿有些预料到对方可能是来求和的,但真的听到贺铮这样说,他的心脏还是不可遏制的开始疯狂跳动。

 

  “我不知道,”他神情比做错事的男人还慌,手紧张地去抠自己的裤缝,“我现在很心疼你,没办法思考,别说原谅,这会让我把命给你都行。”

 

  贺铮失笑,觉得这样的时屿可爱又招人喜欢。

 

  “虽然很想趁人之危,但还是算了,不逼你,你慢慢想。”

 

  时屿点头,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怔怔盯着贺铮,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走神。

 

  好半晌他突然问道,“我能想多久啊?”

 

  “都可以。”贺铮说。

 

  时屿一听,马上坐起来拍拍屁股,“那我不想了,我现在脑子一团浆糊,需要消化一下。”

 

  “好。”贺铮答应道。

 

  晚上天气比较凉,二人都穿的单薄,这会激荡的情绪慢慢变得平缓,肾上腺素回落,便感觉有些冷了。

 

  “那我们先回去?”时屿问着低头检查贺铮打着石膏的腿,皱起眉,“估计得重新拍片子,你这样折腾,也不知道有没有造成错位。”

 

  “你怎么来的啊?”他想起什么问道。

 

  贺铮按了按他眉心皱起的竖纹,“坐房车来的,应该没事。”

 

  时屿还是不放心,打算让贺铮重新做检查,但当下ct室那边都已经下班,要等明天。

 

  “不急,我明天再来,正好办理住院。”贺铮道。

 

  要真想做挂个急诊也能做,不过晚上来看病的都是急症病人,他们这种也不好去占用资源。

 

  时屿只好点头,边推着贺铮往外走边继续问,“还有你颅内出血恢复的怎么样了?你确定这样折腾真的没问题?”

 

  “我问过医生,只要不剧烈运动或者被什么撞击,就没什么大问题。”

 

  从花园出来,才发现林聪、沈亮和温景都等在外面,看到他们沈亮第一个收起手机冲过来。

 

  时屿下意识拦在贺铮面前,“你别动手,他脑袋有伤。”

 

  沈亮顿时气个倒仰。

 

  “时屿,”他怒吼,“你他妈胳膊肘往外拐断了吧!?”

 

  时屿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心虚且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随后把人交给温景,时屿看着贺铮犹豫片刻,“那我们上去了。”

 

  贺铮应了一声,如果可以,他也想跟时屿上去,但他们两个的事情,时屿总得给家里有个解释,这时候还是不要在人家面前晃悠比较好。

 

  几人便在路口分别,走出几步,时屿又不放心地追上来,“哥,你晚上一个人住吗?”

 

  贺铮揣摩了一下他的意思,解释,“温景会陪着我。”

 

  时屿点点头,还想说什么,看眼温景,后者很有眼力见地往旁边让开几步。

 

  “哥,我们俩的事我没想好,但四年前那件事我没怪你。”

 

  时屿小声说道,而后给了贺铮一个后悔当年错过,现在只能补上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