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我比老板还怕公司破产>第31章 你别哭

  贺铮越来越沉默。

 

  时屿最开始没察觉到, 他沉浸在贺铮大难不死的庆幸和后怕之中,每天都特别卖力的照顾着对方。

 

  这几天他还很迷信,抽空陪着老太太去附近寺庙祈过福,也给贺铮的父母去上了香, 感谢他们冥冥中保佑着自己喜欢的人。

 

  “哥。”

 

  终于能够无所顾忌地聊天, 晚上吃过饭, 等所有检查都做完后时屿忍不住问出憋了好几天的问题。

 

  “你是怎么从二楼掉下去的啊?”

 

  他想不通, 人睡得好端端的大半夜去楼顶边上干嘛?难道是梦游?

 

  检查时贺铮的床被摇了起来,此刻男人正仰靠在床头, 目光焦点没落到实处, 像是在走神。

 

  闻言他看向时屿,拿出早就想好的说辞。

 

  “五杀贪玩, 那天它半夜跑出去挂在了女儿墙外面的铁丝上爬不上来, 我听到叫声,到楼顶去帮它, 不小心自己脚下踩空掉下了楼。”

 

  时屿,“……你怎么不叫我啊, 咱们两个要是去,我就可以拉着你或者找个网兜捞它上来啊, 你……”

 

  算了,悲剧已经发生,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贺铮还病着, 他舍不得说他。

 

  时屿闭了嘴, 心里却止不住的郁闷。

 

  他虽然也喜欢猫, 如果自家MVP有危险也会想办法救它。

 

  但当得知贺铮为了只猫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时,他对那只目中无人的丑猫喜欢不起来了。

 

  没事半夜去爬什么墙啊?不知道自己多胖啊?

 

  要是贺铮有个什么意外, 时屿抿了下唇,光是想想这种这种可能性,他都止不住地心颤。

 

  “对不起。”旁边响起男人很轻的话音。

 

  时屿一愣,马上没了脾气,他抓住贺铮垂在床边的手,也顾不上郁闷了,急急解释道,“我不是怪你,你不要老说这三个字,我就是……”

 

  “我就是心疼,你这一摔,多遭罪啊,我……”

 

  他偏过头,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尽管距离贺铮出事已经过去三天,但时屿根本不敢回想那晚的场面,后怕依然如影地跟着他。

 

  贺铮盯着时屿,内心无言的痛楚胜过了身体的伤痛,他抹掉男生腮边的眼泪,轻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怪我。”

 

  “哎,不行。”

 

  时屿自己用双手捂住脸,觉得有些丢人,“我他妈是水做的吗,怎么这么能哭啊?”

 

  贺铮笑了笑,眸色沉沉地看着他。

 

  时屿给贺铮争取到了一个医院的单人病房,但除了多个卫生间之外,条件并没有比普通病房强到哪去。

 

  晚上时屿把租来的陪护床摆到病床边,然后躺在上面跟贺铮聊天,怕贺铮伤口疼的受不住,便故意找些有趣的话题帮对方转移注意。

 

  然而或许是因为病痛到底不能以意志为转移,贺铮应话很少,全程几乎都是时屿在叽叽喳喳。

 

  而叽喳的人已经熬了好几天,这会贺铮转入普通病房,他的神经放松下来,困意就排山倒海般包裹袭来。

 

  渐渐地他的声音低下去,直至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床上的人终于偏过头来,垂下眸。

 

  男生两只手压在颊边,睡得很熟,曾经那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此刻却嘴唇干的起皮,眼下青黑,顶着一头没有再打理过的羊毛卷在连个像样枕头都没有的简易床上,因为太累打着小呼噜。

 

  你凭什么啊?

 

  贺铮不禁在心里问自己,你拖累了两个老人不够?还要拖累一个人陷进深渊吗?

 

  第二天查过房,时屿要帮贺铮擦脸,后者再次提出请个护工的事。

 

  时屿想了想,觉得自己这种门外汉确实没有专业的护工会照顾人,便答应了。

 

  初五后,外公家的保姆听说贺铮住院,也提前回来照顾两个老人。

 

  时屿不用再担心家里,一心一意留在医院陪着贺铮。

 

  他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开了间房,打算抽空过去洗个澡,几天下来时屿觉得自己身上都要臭了。

 

  “对了,哥,我给你擦擦身体吧?”中午吃过饭,时屿问贺铮。

 

  他想着对方就这样躺了好几天,估计也挺难受,后者却道,“不用,让护工来就好。”

 

  时屿怔了怔,应道,“好,那我叫去阿姨。”

 

  护工阿姨比他手脚麻利,贺铮能少受点折腾。

 

  但之后喂药,喂水,倒尿袋各种杂七杂八伺候人的琐事,贺铮都没有让时屿动手,饶是时屿再迟钝,也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了。

 

  更何况他在情绪感知上面并不迟钝。

 

  其实之前时屿也不是一点都没感觉,只是没多想,他把贺铮的话少和沉默当成了对病痛的忍耐。

 

  直到今天。

 

  在再一次喂水被拒绝后,时屿拧了下眉,眼睛盯着贺铮,半晌他放下杯子,问道,“真不渴?”

 

  “不渴,你别忙了。”贺铮说。

 

  时屿闻言勾了把椅子过来,继续看贺铮,如果是往常,男人感觉到打量,一定会转过头来问一句,“怎么了?”

 

  可现下没有。

 

  “哥,我惹你生气了?”时屿试探地开口。

  “嗯?”贺铮看他,“没有。”

 

  “那你在不高兴?”

  “没。”

 

  “那你怎么了,能说说吗?”

 

  贺铮沉默。

 

  时屿眉皱得更深了一些,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莫名地,他们的关系好像突然变得远了。

 

  “你……”

 

  良久,时屿嘴唇动了动,还想问什么,想到贺铮过两天要做手术,又忍了下来。

 

  目前什么都没有他的身体重要。

 

  第四天晚上,医生来给贺铮取了导尿管,贺铮腿胫骨骨折不好走路,为了方便去洗手间,时屿又从医院租用了一张轮椅来。

 

  晚九点,四五瓶点滴正好打完,贺铮挣扎着起身,守在一边的时屿和护工同时上前。

 

  “哥要去洗手间吗?”时屿扶住他。

 

  贺铮嗯了一声,从时屿怀里抽出胳膊,撑着护栏自己挪下了床,护工赶忙搀他坐在了轮椅上。

 

  时屿咬住了唇。

 

  “我来吧。”默了片刻,他上前接过轮椅。

 

  洗手间的所有设计都是照顾着病人的需求来,马桶旁边留有扶手和挂吊瓶的挂钩。

 

  踩下轮椅的刹车片,时屿刚要伸手,贺铮已经手撑着站起,“没事,我自己可以。”

 

  时屿眼睫垂下,转身出去守在了门口。

 

  当里面传来冲水声后,他等了一会,重新推门进去,贺铮已经坐回了轮椅上,并控制它来到洗手台边。

 

  洗手液放置的位置距离台边有些远,贺铮够不到,时屿三两步赶过去,“哥,我帮你。”

 

  “没事。”贺铮道。

 

  短短两个字,却让绷了一天的时屿再也控制不住。

 

  “哥,”他垂眼去看贺铮,低声道,“你什么意思啊?”

 

  贺铮视线低垂,不与时屿灼灼的目光对视,静了须臾,他声音很轻地吐出一句,“时屿,别对我这么好。”

 

  时屿没说话,心却仿佛预见了什么般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他尽量让自己平静地反问了一句,笑着道,“我喜欢你,肯定对你好啊。”

 

  “回去吧。”与此同时贺铮说道。

 

  笑凝固在了脸上,时屿嘴唇微抖,听明白了贺铮的意思,但不能接受和相信,还是追问了一句,“去哪?”

 

  语调已然不稳。

 

  贺铮沉默,而这沉默如同刀子抵上时屿的心脏。

 

  “你让我去哪儿啊?”他在此追问。

 

  “回T市。”贺铮说。

 

  刀锋瞬间捅穿胸肺。

 

  时屿猛地红了眼眶,他不懂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他们都约好了要去安北看电影,要去零点滑雪。

 

  贺铮也开始软化,在一点点接纳他。

 

  怎么住个院就全变了?

 

  “理由,”时屿声音染了哭腔,“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贺铮终于抬起眼,眸底也满是血色,“你看看自己这几天成什么样了?时屿,你从南跑到北,不是来担惊受怕,不是来伺候人的。”

 

  “我愿意啊!这有什么啊?照顾另一半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啊,哪有恋人不互相扶持的?我们……”

 

  “我们不是恋人。”贺铮打断他。

 

  时屿脸上血色尽数褪去,他有些站不稳地弯腰用手撑住膝盖,依然强撑着平视贺铮,笑道,“没事,现在不是恋人也没事,我们互相喜欢,我追你,我迟早可以追到你的。”

 

  “时屿,”贺铮闭了下眼,涩声道,“我没打算跟谁在一起,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时屿深吸了口气,“所以你想说你不喜欢我?”

 

  他性格开朗,又是个乐天派,很少会被谁激怒,但此时此刻,时屿感觉一把火直接焚掉了理智。

 

  等回过神来时,他抓着贺铮的病号服衣领,把人生生从轮椅上扯了起来,一字一句地逼问,“贺铮,你敢说你不喜欢我吗?啊?是谁每天晚上偷偷抱着我睡觉的?那天在洗手间你他妈摸我时,自己没硬吗?”

 

  “不喜欢我,我亲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要纵着我?为什么要替我还债?为什么要去收拾娄杨!?”

 

  “你他妈说话!”时屿猛推了贺铮一把,鼻翼翕动,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贺铮说不出口,唯有沉默。

 

  “所以你是要铁了心赶我走是吗?”良久,时屿问道。

 

  愤怒伤心到极点,他反而平静下来,看着眸底同样通红的贺铮,轻声说,“温景说你有不能跟我在一起的原因。”

 

  “我就想着过段时间,等我把你捂化一点,说不定你就自己告诉我了,到时候什么困难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

 

  他仰了仰头,逼回汹涌而出的眼泪,“所以原因是什么?”

 

  时屿逼近贺铮,彼此鼻尖几乎挨上。

 

  “哥,打发我,总得找个理由吧?”

 

  然而男人仿佛打定了主意要做个沉默的哑巴,他还是不吭声,只眼中猝然掉下一颗泪来。

 

  时屿一下慌了,手足无措地去擦他的眼睛,“你别哭,我不逼你,我不逼你了。”

 

  最后,时屿认了命般往后退了一步,贺铮不要他,他不能再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

 

  可到底不甘心,临走之前,他回过头,看着男人狼狈的背影,报复般地慢声说,“哥,我不会站在原地等,以后我会遇到新的人,咱们圈子现在也有了一些交集。”

 

  “如果有一天我把另一个人带到你面前,看着我们成双入对,你受得了吗?”

 

  还给贺铮一刀,时屿摔门离开了病房,护工询问发生了什么的声音被落在身后,直到渐渐模糊。

 

  在走廊尽头,时屿回头去看,没有那人追出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