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班的时候, 沈别和费临刚刚走进医生办公室，就受到热烈欢迎。
“砰砰——”
“恭迎教授主任回科！”
“教授牛逼！”
两发彩带礼炮伴着李立方和胡峻浩十分狗腿的声音发射, 彩带瞬间充斥科室, 从头顶上缓缓飘落，医护都面带笑容迎接两人。
费临挥手遮挡，发现沈别肩上也落了彩带, 抬手帮他拨开, 沈别低下头回他一个微笑。
姚佳文：“长，你觉不觉得教授和主任现在, 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恩爱。”
程静：“恩爱？”
姚佳文：“对啊，你还记不记得教授刚来的时候立规矩, 主任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你看看现在，啧。”
——“沈哥，你走前面。”办公室全站着人, 有点拥挤，费临站沈别身侧，手臂开道, 把他往前推。
程静“嘶”一声：“是有点恩爱。”
“不过，”程静托腮, “主任是个慕强的人嘛, 能打动他的必然是实力，教授太优秀了。”
两个人走到排头去。沈别问：“你们都知道了？”
“我们有看直播啊！”胡峻浩解释，“国家医学在线Urology Surgery专栏在直播啊。”
“绝了，我研究生同学基本上都看了, 他们羡慕死我了都。”
“学校退休的老学科主任还在发朋友圈, 说他以前教过沈教授, 哈哈哈……”
“敢想哦！那可是沈仙儿！专业课满绩点的男人……”
“咱们的主任是另一个专业课满绩点的男人……”
沈别点点头，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他只知道有直播，并不知道是哪里的。
费临两掌一合，说道：“开始交班。”当主任以来，本应由主任做的发言大部分交给了沈别，他自己最擅长的就是报幕。
然后费临开始走神。通常有沈别在的时候，他就可以放心大胆走神。
走神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这么绝的男人为什么偏偏喜欢我，他会不会被狐狸精勾引走，卧槽，突然感觉自己很没有竞争力？
费临以前一直是个自信到近乎自负的男人，哪怕他知道别人讨厌他，他也不会想是不是自己有什么问题，而是会想“给老子爬”。
他相信自己有争取任何想要的事物的能力，所以不会介意那个事物是否还有别的竞争者，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赢。
但是沈别……可能是拥有得太突然了，可能是沈别的光芒太盛了。
他刚刚喜欢上沈别，心里想着要睡沈别，然后就睡到了。
这个流程走得太快，快到他觉得不真实。
妈的，这就是坠入爱河吗？看样子他并没有把爱河填平。
“想什么？查房了。”沈别轻轻拍上费临的后腰，推着他往外走。
程静跟在最后面，看到沈别的手放在费临腰上一直没拿下去，揉了揉眼睛嘀咕：“确实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恩爱。”
今天的手术有俩嘎前列腺的大爷，他们两个同一个病房，都六十多岁，加上他俩的老伴，四个人，查房查到他们的时候，这四个人正在一起打桥牌。
程静先带着护士组进去：“哟，赵叔叔，李叔叔，这么热闹？”
“臭老头说他紧张，要放松放松。”赵叔叔的老伴儿把牌放了，“快，你们快把他拖上去麻了，叨叨着要吃水煮肉片，我一会儿还要去市场买菜给臭老头做饭。”
程静赶紧制止：“诶，谁管的病人？没交代术后清淡饮食吗？怎么还吃水煮肉片……”
一个小护士冒出头：“长，我给他们讲了的……”
老太太见小护士被训话，连忙解释：“说了的说了的，诶……我就想那么点辣也不是很辣……”说着瞪了赵叔叔一眼，一脸埋怨。
赵叔叔冲她挤眉弄眼打哈哈。
费临托腮继续神游。
我不会做饭，现在吃的午饭还是沈别他病人送的，早饭肠粉，晚饭小面。沈别好像很讲究，我们要是在一起了总不能让他跟我一起吃肠粉小面。
请个专门做饭的保姆吧，但是他会不会比较希望吃对象做的饭？
哎，可是做饭诶，做饭要是像拿手术刀一样简单就好了。
沈别顺着费临呆滞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小打小闹的赵叔叔夫妇俩，他微微皱起眉头。
查到最后一床，是个准备做结石手术的中年男性，他老婆女儿都来陪他。
“这床谁的？”费临问，“标记画上。”
齐昆举手应声，从兜里拿出一支记号笔，在男人左腹上画了个三角标记。
小女孩儿大概五六岁，她凑过来，趴在男人肚子上问：“爸爸，画这个干什么啊？”
男人笑答：“爸爸肚子里长了石头，一会儿医生叔叔从这个地方放个管子，把石头取出来。”
“啊！”小丫头惊讶地捂住嘴，“那爸爸痛不痛？”
女人摸摸小丫头的头，把她拉开，说到：“还有麻醉师叔叔给爸爸打麻药，麻了就不痛了。”
……
费临听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对话，感觉今天查个房，他好像走尽了人的一生，心情莫名有点沉重。
回到办公室里，一言不发就在电脑前工作。
手术的进展比他想象中的快，科里的医生也在迅速上手，科室手术量在逐月上升。
过了一会儿，门口探出个小辫儿，还有半张古灵精怪的脸。
费临敲完一个回车键，转动脖子放松的时候，冷不丁看到那张红扑扑的小脸蛋，顿住。“你干嘛？”
是早上那床结石病人的女儿。
小丫头扒在门口，听到费临的询问，不再躲藏，跑进他办公室，跑到费临面前，抱住他小腿。“你是医生叔叔。”
“诶，脏。”费临看小丫头直往他白大褂上蹭，赶紧撩开，“你有什么事？”
小丫头眼睛骨碌一转：“爸爸会不会死？”
“呃，”这问题给费临问麻了，理论上来讲医生不做任何确定回答，他敷衍小丫头，转移话题，“快回去找你妈妈，让她准备接你爸爸。”
小丫头还在疑惑，费临把她掉了个转，拍拍她的背：“快！快跑！run！”
小丫头听话地跑了。
打发走小孩，费临从烟盒里拿了支烟，正准备点，想到沈别还在办公室里，愣了愣又放回去。
脚尖一点地，让椅子向外滑动几分，正好可以和沈别打个照面。
沈别感受到费临的目光，停下敲动键盘的手，转过来看向费临，问：“怎么了？”
费临抵肘托腮，犹豫了一会儿，问：“你以后，会不会，还是想找个女人结婚？”
“啊？”沈别表情裂开，目瞪口呆，“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就……圆满的家庭啊，小孩啊……大部分人都想要小孩吧。”费临其实也不太懂大部分人的想法，因为他和大部分人不太一样，这只是他的猜测。
沈别盯着费临看了好久，眼里渐渐蒙上一些哀伤，又想到刚才那个小女孩，他叹了口气，轻声问：“你这么问我，你自己呢？你想要小孩吗？”
费临赶紧摇头否认：“我其实不喜欢小孩，也没想过要人养老送终什么的，呃，我的意思是，在医院见得多了，你也懂吧，生五六七八个最后还是一个人死在医院的，比比皆是。”
“况且，小孩本来就不应该具有工具属性，他们不该是为了给人养老来到这个世界上。”
“嗯……我只是想，或许你最后会想要自己的小孩呢？”
“我是不是想太多了……我们才刚在一起，你或许最后也不一定跟我在一起。”
虽然这话说着难受，但沉溺过后，理智占据上风，费临始终还是清醒的费临。
沈别听着听着，突然明白了这笨蛋是什么意思。
这些本该由他惶恐担心的事，反而先由费临提起。沈别想，是不是自己潜意识里就没想过在一起这一天，没想过费临会和他走到最后，他早已经做好了昙花一现惊鸿一梦的准备。
人果然还是有本能的自我保护。
他站起来走到费临身后，把门锁上，然后倒转回来，俯身两手压在费临的座椅扶手上，把费临框起来，看着费临的眼睛，很认真地问：“如果我有那样的想法，现在还和你在一起，你不觉得这个人很糟糕吗？”
费临也看着沈别，点点头：“很糟糕，很下头，但我现在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别傻了，笨蛋。”沈别低下头在费临唇上浅啄了一下，“不用担心，我不会结婚，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大部分时候，沈别的吻都是浅而温柔的，就像他这个人，所有的爱意都让人感觉很舒适。
“你看啊，养小孩的时间，我们可以拿起来一起做手术，看文献，出去听讲座，开大会。”
“如果你哪天对神外和泌尿外之外的学科也感兴趣了，我们还可以一起学。”
“那我不会做饭，家务还行。”费临继续叨哔哔，“将来我应该是要回神外的，可能混不到你那么厉害，但是到老的时候当个江州的学科领头人我还是有信心。”
“你在想什么啊？”沈别捏住费临的后颈一阵摇晃，“我和你在一起又不是找保姆，不是选导师。你就是费临啊，我就是喜欢费临而已啊。”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你是这样想的吗？”沈别把费临的下巴掐过来，严肃地问。
费临狂摇头：“不，我以为大多数人都会这么想。”
沈别凑得很近，压着嗓子问：“我是大多数人吗？”
费临愣了愣：“哦……你不是……”
“那不就结了，不要乱想了，笨蛋！”沈别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当然也有一些开心。
他半蹲在费临面前，很认真地说：“费临，我真的很喜欢你，跟别的什么都没关系，很纯粹地喜欢你。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这个姿势，这些话，好像求婚啊。
费临感觉自己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