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今南看着这个泪眼婆娑的人,忽然觉得呼吸困难,像是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也酸涩不堪。
他放下手中的被角,缓缓走到坐着的人面前,离得很近。
坐在床边的人仰望,眼尾红红的,有几分茫然和恐惧。
从之前那次和妈妈的视频电话就可以看出,蓝加然成长的环境是多么稳定和谐、爱意满满。
或许过去二十年,他都没有遭受过这样的风波。无关承压能力的强弱,就像水手第一次出海遇到暴风,也会害怕一样。
那些恶意的揣度、无端的谩骂,对于一个心思敏感的人来说,是划在身上的利刃。
陆今南抬手把人揽住,轻轻靠了过去。
得到安慰的那一刻,蓝加然忍不住存了很久的眼泪。
他双臂环住陆今南的腰,抱住站着的人,呼吸也断断续续的哽咽起来。
“我害怕,我为什么总是在最好的时候就差一步。”蓝加然再忍不住,诉说着。
“十七岁,我去考了播音主持专业,可是临近考试,我因为声带小结无法正常说话…”
严重的声带小结对于靠嗓音工作的人,是致命的。陆今南听得心口阵痛,慢慢把人抱得更紧了。
蓝加然声音哽咽,带着些不甘和悲哀:“我休养了大半年,决定不再考第二次了,就又拿起了喜欢的唱跳。”
“十八岁,我参加了第一个比赛,第11名…当时那个经纪公司,只签前10名。”
想起这件事,当时一步之遥的遗憾又漫上心头,他哭得更厉害些。
陆今南经历过高考,知道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就像自己的分数,离心仪大学的投档线,只差了1分。
“后来…我跟着朋友的小乐队,跑过很多小型live,热场、串场我们都唱过。但是刚有了固定粉丝,有机会接小型商演了,我那个朋友解散了乐队,出国了。”
蓝加然贴着陆今南的腹部,呼吸趋于平稳。说着过往的经历,沉浸在一次次升起期待却又一无所有的痛苦情绪里。
陆今南不知道这个小太阳经历了这么多,一次次期待又一次次失望,然后再奋力爬起来寻找出路。
“后来,我去了《听我这句》这档节目,十六进八的比赛,我抽签抽到了秦宸。休整期的时候,陈富找到我,说…”
蓝加然犹豫了片刻,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他说,我陪他出去吃顿饭,八强位置就可以给我。”
“我知道吃顿饭是什么意思,拒绝了。”
晚上出去吃饭,夜里去酒店…然后苟且一晚。
此刻,陆今南才明白为什么陈富被曝光时,蓝加然并不惊讶。而且立刻说明自己和他没有关系。
蓝加然缓缓抬起头,泪眼里有藏着些不甘和倔强:“你知道吗?在之前积分赛的时候,秦宸没有一次赢过我。”
这是一句简单的陈述语句,却在其中包含了一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猜测。
陆今南当然知道,那档节目关于蓝加然的部分,他看了不止一遍。
最初的积分赛阶段,蓝加然曾四次和秦宸pk,每次都以高出对方一倍的票数胜利。
没有旗鼓相当、没有险胜,是绝对实力的碾压。
但如果跟陈富夜会的是秦宸,那蓝加然八强比赛时候的提词器故障和低到离谱得票数、复活赛倒数第二,也就说的通了。
陆今南慢慢拨开挡在那双泪眼前的发丝,顺着眼角往下替人擦了泪水。
这泪水里,一定有很多次失之交臂的苦涩,和最后被暗箱操作的不甘。
“直到进了polar,我觉得老天还是眷顾我的…可现在…”蓝加然又流下一行泪水:“我害怕,我太害怕了,我害怕又像之前一样,差一步…什么都没有了。”
是的,他之前经历过太多差一步,都是在看到希望的时候,给他重重一击。
现在polar的情况,已经是曙光在即了,他们可以到达山巅,触碰到星光。
可突然间…又是这样…
“不会的。”陆今南轻轻吸了吸有着酸楚的鼻子,把手指没入那黑发间,轻轻摩挲安抚:“你好好安心,明天早晨起来,一定会有一个好结果。”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信心,但就是冥冥之中相信,小太阳不会失去他的光芒。
蓝加然静静流了很久的眼泪,最终被陆今南安置到了床上,迷迷糊糊地浅睡着。
为了让人好好休息,陆今南拿走了他的手机,到靠窗的座位上守着。
凌晨两点,他翻看着网上的评论,确实不是太好,不过在公关的引导下,总归是有了一些转向。
[一条鲫鱼:救救孩子!我刚入坑,怎么就塌了!]
[青豆好好吃:这件衣服又不只是蓝加然一个人能穿?正脸都没有,别泼脏水!]
[哎泼:可那段时候,选手里只有他穿过这身衣服啊!谁还有同款?]
[流星呀:肯定不是蓝加然!不然他最后会被做票淘汰?]
[moonmoon:真的假的!!我最近好喜欢他的!]
[含羞小草:一个积分赛第2名进十六强的人,最后垫底淘汰没进八强,连复活赛都没出!他是求陈富把他淘汰吗?]
陆今南皱着眉,通知栏忽然跳出来一个微信电话,是苏许程打来的。
看着刚刚哭累了睡稳的人,陆今南轻轻起身,走向卫生间里。
“喂?”他接通电话压低声音。
“蓝蓝还好吗?”苏许程的声音传来:“我跟元宝刚结束拍摄。”
陆今南答道:“挺害怕的,一直提心吊胆,情绪好刚点儿,休息呢。”
忽然,电话那头传来了安元号啕大哭的声音:“蓝蓝怎么样了啊!我好担心他啊…呜呜呜呜…他没事儿吧!”
“没…”陆今南还没说完,哭声又传来。
“呜呜呜…你让他好好休息,我明天就回去陪他!”
哭声渐渐远离,应该是苏许程拿了手机走远了:“这事儿太突然了,应该是有人操作的。”
“嗯。”陆今南给予肯定:“清姐已经在查消息来源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个猜测:“我怀疑…是韩暮的团队。”
这时,卧房的方向忽然传来声音:“陆今南…”
“蓝蓝醒了,之后再聊。”陆今南匆匆说了一句,就挂断电话往出走着。
蓝加然正坐在床上,眼眶红红的。他惊醒后发现房间里空空荡荡,瞬间害怕起来。
“我没走。”陆今南回答着,走到床边坐下,把已经掀开的被子又给盖上。
哭久了,平躺着的时候头又晕又痛,蓝加然直接倾斜身子,靠在了陆今南的肩膀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陆今南在,会安心很多。
这种可信感,或许是从一点一滴的照顾开始有的,或许是每次保护慢慢积累的…
最终,在今晚陆今南把他护在怀里,走出人群的时候,倾泻而出。
“再睡会儿吧。”陆今南腾出一条手臂,撑在蓝加然身后的枕头上,调整了自己的高度,给一个最舒服的依靠。
“明天肯定会好的。”他看人眼皮沉沉却不合眼睛,只能劝说:“信我,我没骗过你。”
蓝加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是的,明天一定会好的,他也这么给自己信念。
陆今南觉得自己身前依偎了一只小猫,刚刚从惊吓中恢复、呼吸趋于平稳的小猫。
柔软却不脆弱,只是需要简单的适应和疗伤。
被限制住了行动,他只能仰头靠住床头,也跟着合了眼睛,呼吸节奏不自主地与身前人的相同。
……
一夜,热搜上闹得沸沸扬扬,那个词条依旧在榜首。公司除了一个辟谣声明,暂时拿不出任何有力的证据。
但现在这种规模的舆情下,一个文字辟谣声明,又怎么能让吃瓜群众信服呢。
有两个还在洽谈的商务,一个直接掉了,一个对方已经是观望态度。《说唱力量》节目组也还没发通知,是否要蓝加然进行今天的录制。
这场灾祸,对于一个还没有根基的新人来说,有点致命。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陆今南浅浅地睡着,知道靠着的人时不时挪动一下位置。
浑浑噩噩、梦境纷乱不堪的蓝加然,因为眼睛干涩得发疼而有了意识。
眼前模糊着,他轻轻挪动了头部,却在耳边意外听到了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他略微清醒,试探着环顾四周的情况。发现自己窝成一团,正枕在陆今南的心口处。
陆今南倚靠在床边,半个身子和蓝加然一起盖在一个被子里。
蓝加然能觉出来,自己的身体在紧紧贴着陆今南手臂,连胸膛起伏的呼吸都格外明显。
两个人在一张床上,甚至盖着一张被子,就这么依偎在一起睡着。
他缓缓抬头,由下往上地看到了一个浅睡的面孔。那么平和又安静,完全没有昨晚冲破人群时的冷漠和锐利。
昨晚那个拥抱、轻轻擦拭眼泪的手掌,以及那样温柔地安抚,又都浮现在蓝加然脑海里。
第一次,睡醒后身边有另一个人,能听到这个人的心跳和呼吸。
这种感觉很奇妙,蓝加然紧张的心脏跳动有些快。
或许…只是因为这个人,是陆今南。
这时,床边另一侧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显示是凌晨4点半。有消息不停跳着,好像还有微信电话。
是陆今南的手机。
蓝加然看人还没有醒,于是撑起身子准备越过身下的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被子也跟着轻轻移动,完全把两个人盖住了。
才有微微的动作,陆今南恍然惊醒,动作先于思考,一把把刚刚行动的人牢牢揽住。
就这样,蓝加然一下子跌进了那个怀里,两个人的面庞极速地临近着,鼻尖轻碰一下又分开分毫。
他的手下意识扶在陆今南肩膀上,没有发出来的惊呼就在喉间,又在慌乱的对视中被吞下。
时间静止了一瞬。
蓝加然撑着陆今南的肩膀,屏住呼吸低头看着,被子把两人完全覆盖住,沿着蓝加然的脊背包裹出一个弧度。
这个姿势...四周温度好像升高了一些,陆今南脊背有些发汗。
“我…”他的神思好像才回到脑子里,有了意识:“我以为你要掉下去了。”
鼻尖很痒,蓝加然却不敢去揉。那些解释现在不过是耳旁风罢了,他把自己撑起来坐稳。
“手…手机…”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陆今南在提醒下偏头,看到了屏幕上的微信消息,于是起身拿将手机拿了过来。
[宋星麒:蓝蓝呢?快让他看微信](17)
宋星麒在10分钟内发来了十七条消息,他赶紧点进去看。
[我才录完节目,看到热搜!]
[加然还好吗?快看让他微信!]
[微信电话 未接通]
[陆老师!加然跟你在一起吗?我有重要事情跟他说。]
[微信电话 未接通]
蓝加然看到这些消息,觉得应该是急事儿,顿时困意全消。
他急忙挣出被子,去拿远处小桌上自己的手机。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