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不渡青山>第13章 方狸子

  不做便不做,要做就得保得万无一失。柳妈给陆老太太端燕窝,前脚刚踏进北屋的门槛,后脚便跳出两个凶狠的妈子把她给捆了,不等她嚷开,一团抹布往她嘴里一塞,桌上的山水画茶壶一砸!人便软软的跪了下去。

  “嗳呀,她额上破了口子,正出血哩!”茶壶底沾了血,从砸人妈子的颤手里落下来,掉在地上,碎了,妈子有些发抖,瘫坐在地,声儿颤颤的,“她,她不会死罢?”

  另一个妈子瞧她颤颤没出息的样儿,瞪了她一眼,“还不赶紧把她架到柴房去扔了。”话音刚落,坐在里屋念佛的老太太张了口,声儿冷漠空洞的从佛堂里传出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每天大雪天,死的人还少吗?”

  “嗳,嗳……”妈子的声音里有些没出息的哭腔,另一个则骂骂咧咧的,俩人把柳妈悄悄架进了柴房。

  陆老太太走出来,低头瞧门槛旁的积雪里,有几滴鲜红的血迹,冷哼一声,小脚一踢,搓没了。

  陆邛章回来,是两天后的大清早。他连着两晚歇在码头的办公室里,一身的骨头都睡疼了,昨儿夜里更是一晚上没睡,拿大洋跟土匪做买卖,凌晨四点钟,林家父母才瞧见已经冻昏了的五女儿。

  院里的妈子和丫头们照例在扫雪,见陆邛章走进来,都忙低下脑袋,眼睁睁瞧他走进东厢屋,不一会儿,再冷着脸出来,静站在檐下。

  “柳妈呢?”他目光如雪块雕就的刀子,又寒又利,一点点的看过去,割着妈子、丫头脸皮上的肉。

  没人敢应他,只有北屋传来不间断的念佛声,呢喃不清。陆邛章走出檐下,站在雪里,冷脸揪住一个妈子的领子,手指头慢慢收紧,笑了,“我竟不知,我养着你们,每月给你们开洋子,竟连句话也问不着。”

  离他最近的一个丫头,被眼前妈子涨红的脸给吓着了,慌着嘴,结结巴巴,“在,在柴房里。”

  被陆邛章揪住领子的妈子身形肥胖,脸渐渐变成猪肝的颜色,似个死去多日的死人脸皮,哭出声来,“三少,少爷……”陆邛章重重的哼了一声,将她甩在雪上,甩了甩手吩咐,“去前院,给我叫几个年轻的家丁进来。”他扭头,盯着丫头,皮笑肉不笑,“你,给我去请大夫。”

  “把些个偷懒的,不出来见人的,谁人认识,谁就把她们请出来,省的我亲自去请了。”陆邛章不指名道姓,朝站在院子里的每一个都说。

  说完,他进东厢屋拖了把椅子出来,坐在院子正中央,手里头多了一把匣子枪。就这么明晃晃的,抢把儿给陆邛章攥在手里,雪纷纷扬扬的落在上头,落一点儿,陆邛章拂一点儿,光扎扎的枪身,下一秒要谁的命,不晓得。

  妈子和丫头们大气也不敢喘,瞧陆邛章的帽上、肩头落了一层雪,眉眼上的雪落了又融,湿漉漉淬出对冷淡眉目,打量她们所有的人。

  前院的壮实家丁很快来了,像群围猎的猎手,把一群女人围了起来。陆邛章站起来,他心里清楚该是谁,枪管子一个个指着,指完喽,淡声说:“全绑了,丢出去。”

  没人儿敢嚷冤枉,陆邛章拍拍肩上的雪,“对了,还有个老太太房里的刘妈,绑了,丢山上,喂狼。”

  陆老太太像是一直守在门边,陆邛章话音刚落,她便走了出来,“我看谁敢?!”

  陆邛章乜了她一眼,很慢的,把手里的枪举了起来,眯眼瞄东北角的那棵老梨树。

  “砰!”梨树右边的枝丫应声断裂,“啪”的掉在地上,碎雪烟滚滚,陆邛章笑得很轻,却十分迫人,“还不去吗?”

  大清早的,院里一片女人的哭声,陆邛章就坐在这哭声里头,慢慢儿的擦他的枪。

  梁向意给陆邛章的东西,陆邛章还没来得及咂摸明白,他就被陆老太太给卖了。他到哪儿去了,陆老太太和刘妈不会告诉他。

  想来,是命里梁向意不该是他的。

  与此同时,青山上黑风岭寨子里。

  三当家的方狸子给他大哥遣出来,嘴里叼着根牛肉条,十分的不痛快,嘴里不干不净的,“二哥,你说大哥怎么想的!这事儿,随便叫两个下边的弟兄不就得了,非让我下来!”

  给他唤作二哥的,戴着顶狗皮帽子,给雪堆出个凌厉的眉眼来,“让你来你就来,有本事,这话你搁大哥跟前说去!”两人踩着雪往下走,倒也快,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寨子口。

  他们安在城里的眼线早搁那儿候着了,笑嘻嘻的,“二哥,三哥,袋子里的就是。人给了大洋的,随你们怎么处置,杀了、卖了,都行!”说完,从怀里掏出兜子钱。

  “哟,还不算少。”方狸子掂量钱袋,踢了脚袋里的人,“这年头,送钱让杀人的都有,啧。”

  “那行,哥,我就先下山了,这雪可太大了,滑得很。”

  “滚吧滚吧。”方狸子丢给他几个大洋,“小心些,别给雪埋喽。”

  “嗳!”

  瞧他二哥不说话,方狸子以为他生自个儿方才说话的气了,拿手肘挤他,“怎么处置啊,二哥。”

  “打开来瞧瞧。”

  “诶。”方狸子把钱袋扔雪上头,来解麻袋的口子。没瞧见脸,先碰着了冷冷的肩膀,方狸子皱着眉,“这单薄的,想来不是个壮实人,不晓得还有没有口气儿。”

  梁向意一直在听他俩说话,在里头憋狠了,又冻,一张脸都是红的,麻袋口一解,迫不及待探出个脑袋来。

  方狸子吓了一跳,直勾勾瞧着他,又瞧一眼他二哥,“哥,他没死哩,我以为他指定给冻死了!”

  一个在麻袋,两个站雪里,就这么互瞧着,眉眼都落了层薄薄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