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救了校草一命后,我成了他男朋友>第93章 番外 放松

  日子慢慢变得好起来, 江昀和林楷的公司都开始往好的地方发展。

  他们两个偶尔会聊上那么几句,打算约个时间出来把合同签了,然后转让一下机构的股份。

  江昀多少都是投资方投资方如果要做变动的话,机构内部肯定要把从头到脚的细节都调整一下。

  季节从寒冷转向温暖的时候, 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是多雨的。

  林楷又开始窝在办公室, 不过江昀的出现让很久的琴弦上站了一只蝴蝶, 飞走的那个瞬间让清线很轻很轻地震动了一下。

  他的手机也从拒绝陌生来电变回到了之前的任何电话都可以打过来。

  生活已经他现在有底气了,不需要再藏着掖着。

  这天阴雨绵绵, 林楷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 你好。”林楷道。

  “喂,林楷?”那边响起了一个特别特别沙哑的声音, 就像有很多沙子堵在肺管里,呼吸只能从沙子和肺管之间的夹缝里出来。

  林楷皱了下眉, 看向联系人备注,上面没有显示到底是谁,能看到这个电话是茗州本地的。

  “你好,哪位?”林楷问。

  “我是……”那个人一句话没说完,又疯狂地咳嗽起来,好像呼吸困难一样, 在竭尽全力和空气拉扯。

  他缓了一阵, 沙哑道:“我是爸爸。”

  林楷直接没了声。

  “等……等等, 儿子你先别挂!”林建民生怕林开挂断了电话,“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你说。”林楷道,“如果是要钱的话,回头去找林宇祯要去。”

  “不是……不是要钱。”林建民说,“我想约你出来吃一顿,真的只是简简单单出来吃一顿饭。”

  林楷没有说话, 思量着林建民又要耍什么花样。

  “这次不用钱。”林建民咳了好几声,然后又继续道,“我请你,不用你出钱。”

  他说完,没有给林楷答复的时间,匆匆挂了电话。

  林楷被林建民弄得摸不着头脑,但总觉得林建民喊他出去多少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思。

  可能还是得为了钱。

  然而,这次林建民好像真的只是想喊他出去吃一顿饭,林楷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就觉得这个人瘦如骨削。

  林楷之前在外听说过林建民好像很久之前就把自己身上的债清了,他不明白林建民哪儿讹来这么多钱,怎么这么多钱一下子全没了还能消失了这么久。

  林建民很久没见他,再一次约他出去的时候是在茗州商场里一家烧烤店,连一个简单包厢也没点,就空落落地坐在大厅最中间的位置。

  可能许久不见,也可能觉得太了解彼此了没那个必要,他们之间连最简单的寒暄也没有,那些大盘肉上来之后就直奔主题地烤。

  林建民讪讪地笑了下:“这几年你在茗州出名了,工作这一行我看你也稳定了,其他事上应该……”

  “我也过得挺好的。”林楷打断他。

  “哦,哦……好就行,好就行……”林建民拿着水壶给林楷添了点水,不知道该起什么话题。

  两个人沉默着。

  林建民有些不知所措,一个一个拿了盘子里的瓜子嗑,眼神飘忽不定。

  林楷不想看他,盯着一盘滋滋煎着的烤肉没说话。

  呆愣了几秒,林建民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起了话题:“你和你男朋友现在怎么样,那个孩子……江昀,他没亏待你吧?”

  说完他又补充道:“我最近没看见你们一起,问问你。”

  先前极力反对他们,现在一眨眼变得换了一个人,嘘寒问暖,一粒米大的事都要过来问问。

  “没有。”林楷顿了顿,“只是最近闹了矛盾。”

  林建民一顿,好像特别惊讶:“闹矛盾了?”

  林楷抬眸:“你不知道么?你不是应该早就料到了么?”

  林建民沉默了很久,淡淡道:“我先前……”

  林楷放下了筷子,好像从林建民的脸上看到了一瞬间的空茫。

  林建民仰看着挂在烧烤店天花板的电视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发了会儿呆。

  不过很快又被林楷翻烤生肉的声音拉回神,林建民看着一眼也不愿看他的林楷,自知觉得继续聊下去没什么用,他道:“你现在生活上……也都还好吧?”

  他问得小心翼翼,怕林楷不愿意与他说这些。

  林楷顿了顿,忽然一哂,放下烤肉夹子,看向他:“温饱不成问题了,你觉得这样算好么。”

  这话影射了太多。

  林建民大概是想为自己辩解,忽然一口气上来偏开脸咳了好几声,咳声连续不断,让人担心这口气咳完了担心下一口气会不会提得上来,像要咳穿了肺底。

  好几桌的人都回头朝这边张望。

  林楷蹙眉:“什么时候开始咳嗽的?”

  “老|毛病了……”林建民笑了一声,掩饰不住哀伤,他倚着椅背,木然地拿起夹子给林楷夹肉。

  平静到没了一丝活人的气。

  林楷皱着眉,他浑身不自在,总觉得林建民好像是想和他说什么。

  这种憋着的劲很让人难受,一口气闷在胸口。

  “小楷。”林建民轻喊了他一声。

  林楷抬眼看他。

  又过了很久,林建民才长长地叹了一声。

  “爸爸得了肺癌。”

  天花板上挂着的一个电视机正在放一个婴儿哭,孩子还小,眼睛还睁不开,哭得眼泪都囤在眼窝里,刚出生的孩子都带着不涉世事的纯真。

  小孩子的情绪可以随意释放,敢哭敢笑,什么都不怕。

  林楷默了默:“什么时候的事?”

  林建民道:“上个月查的。”

  “晚了。”林建民苦笑一声,“医生说……也许也没多久了吧……”

  林建民把所有熟透的肉都放到林楷去,然后机械地坐着,拿起小菜盘子里的瓜子慢慢嗑起来。

  电视机里那个婴儿哭声可怜,让人听得心酸,还有些扰心的烦躁。

  林建民看着电视机,半晌,有些愣神地轻声道:“你小时候就是那样,爱哭,眼睛很亮,那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多久,但是我们和你说话,你就一直看着我们,眼睛看起来很懂事。”

  “你好像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很懂事,大人说话的时候就抬头看着我们,眼睛很亮。”

  林建民叙说林楷的以前,林楷知道的,不知道的,可是林楷什么话都不说,不接话,只安静地听着。

  说到无话可说了,

  “‘你们’是指谁,和邱雪娉,还是宋茹笙?”林楷说。

  林建民又被刺了一下,忽然想起来林楷自上了小学之后就很少再提起宋茹笙,久到林建民自己都快忘了林楷是他和宋茹笙生下来的孩子。

  久到连他都忘了原来林楷也有“妈妈”。

  他的亲生母亲是宋茹笙,不是后来跟着自己爱慕虚荣总煽风点火的邱雪娉。

  林建民想起林楷刚被接回家的那段时间会每天拉着他的衣袖,奶声奶气地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而林建民总忙着工作,忙着讨好新来的情人,一转眼再去看对着前妻肚子里掉下来的孩子只觉得烦躁恶心——谁会愿意离了婚再听到前妻的名字。

  所以很多时候面对林楷这样的问题,林建民都会不说话,再问得多了直接上手就是打。

  有时候林建民去茶馆喝茶打牌到半夜回去才会想起林楷还被自己锁在卫生间,等他拿出钥匙打开灯,林楷缩在角落里被冷冷的光吓得一哆嗦。

  冬天,瓷砖都散发着刺骨的冷,小林楷晚饭也没有吃,哭肿了的眼睛布满血丝,冻僵了的小手捂着胃。

  “爸爸,是可以吃饭了吗?”

  不知道从何时起,两个人隔着很远的距离,以至于林建民总是在发火,总是在怪林楷为什么犯错。

  看着林楷中考一落千丈,再到后来得知林楷在附中的成绩很好,他才突然明白林楷做这一切仅仅是为了远离他。

  ……大抵在他鲜为人知的内心最里边,也是有一秒钟心疼过的吧。

  和宋茹笙之间的矛盾让他无能发怒,他把所有的一切都迁移到林楷身上,看到林楷就想起前妻,觉得阴魂不散,却又不得不管林楷的温饱。

  于是他忽视掉了在愤怒海潮里被淹没掉的一丝丝小小的心疼……

  林建民软下语气道:“爸爸跟你妈结婚几年,不是真的没有感情,当年我们……”

  林建民抬眼,对上了林楷如今淡然的眸子,他从前一直要求林楷喜怒不准放在脸上,如今真的变成了这样,他却忽然又有些说不下去了。

  “不要提当年。”

  林楷说:“我还愿意叫你一声爸,只是看在你当年愿意把我带回去给口饭吃,但是……”

  林楷抬头看着他,他可以再不畏惧地说出这句话:“你活成这样,是你活该,和任何人都没关系,你该想想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人都是往前走的,你为什么总停留在过去?还能回去吗?时光能倒流吗?你能阻止那些事的发生吗?”

  “你不能。”林楷斩钉截铁地说,“你能做什么?除了在这里自怨自艾回忆过去你还能做什么?想让我对你好跟你回去?还是又想借此苦肉计讹一笔,让我帮你看病?安安心心度过你的晚年?”

  “你已经折磨我二十多年了还没够吗?林建民,你放过我吧,行不行?”

  ……

  林建民这一瞬间像过了很久。

  他料到林楷会这么说,但真当这天来临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心头发哽。

  归结不过报应二字。

  林楷拿起烤肉夹准备继续烤肉。

  “我帮你烤,我来,”林建民抢着他的夹子,“这种事我来做就行。”

  林楷没拒绝,看着林建民不太熟练地夹着肉,翻着正反面,不时去戳一戳看看肉熟了没有,确认熟了,夹到他盘子里,告诉他趁热吃,多吃点。

  林建民仓促的样子落在他眼里。

  他竟然没有以前万般想看到林建民落魄的那种扬眉吐气。

  只是出奇地茫然。

  他好像没什么感情,面前看到的也不是人,而是一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机械物品。

  “下周你张叔叔的女儿要办婚礼了,”林建民忽然说,“阵仗很大,小楷,你……想不想跟我去一趟?”

  林楷道:“那是谁?”

  “是咱们公司那个品牌的大老板,从他刚创品牌的时候我就一直帮他,现在挣了大钱,人也阔绰了,他是爸爸的兄弟,以前厂里好的时候……”林建民顿了顿,看了一眼林楷的脸色,“他和爸爸是很多年的合伙人,生意上往来也不少。”

  他说着从前、以前、过去,只字不提现在如何。

  林楷没有说话,盯着眼前这一盘芝士鸡腿肉发呆。

  林建民见林楷并不排斥,便道:“现在的婚礼不是以前那样的,都是草坪婚礼,气球啊鲜花啊……弄得很漂亮。”

  “现在人啊,要办个婚礼都气派得很,爸爸那些兄弟们都过去,谁家去,每家人去几个,一个一个座位都订好了。”

  “我和他说了,我们家去两个,一个我,还有一个你。”林建民说。

  林楷问:“为什么偏偏是我去?”

  为什么不可以是林宇祯、邱雪娉,以往你不是很喜欢带着他们到处露面吗?

  林楷很想这么问。

  不过被林建民突然偏头咳嗽的几声打断了,又是沉闷的嗓音,像坏了很久的肺最后费力气震动几下,咳这么一声要花费全身的力气。

  林建民缓了缓,有些疲力:“因为……爸爸身边现在也只有你了。”

  他声音很小很小,和他的人一样,被什么东西一碰就能瓦解得一干二净。

  林楷有些发怔,可能是烤肉盘冒的糊烟有些大,熏得他很刺眼。

  不多久,巡走的服务员来给他们换了新的烤盘。

  林建民要面子的毛病一直没改,等服务生走了才重新开口。

  “等以后你的婚礼也是一样,你和你的……你的男朋友,你们结婚的时候他们也会去。有来有往,这次去一趟,以后他们也来捧你的场。”

  说完他看着林楷的表情。

  “嗯。”林楷说。

  林建民刚想说什么,林楷又道:“我不去。”

  林建民愣了一下,好像没有料到林楷这般直接的拒绝,他有些失了面子的尴尬,又有些执着:“为……为什么呀?张叔叔的座位特地给你订的,你从小到大也没跟着我去过别人的婚礼,这次……”

  “就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和你一起出面过。”林楷打断他,“我和你去了你要怎么解释?我以什么身份去?”

  几十年的兄弟,什么场面都只见林宇祯和邱雪娉,几十年后再看到不知道从哪里多出来的“儿子”,未免也有些荒唐。

  “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就算去了别人也未必欢迎。”林楷拿着夹子给林建民夹一些肉,“我喜欢男的,谁来了看到我都会觉得恶心,他们又是图吉利的人,我去兆头不好。”

  “你吃,你吃,爸爸不饿。”林建民顿了一会儿,又如数给他夹了回来,慌忙的样子让林楷看得觉得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林建民曾经的所作所为是他人生里不可磨灭的阴影,不可能消散,他只要想起来都会觉得疼,纵使现在对他好了,觉得自己错了,想要林楷重新对自己这个作为“父亲”的人心生一点点愧疚和心疼。

  再如何悲哀,他都无法劝自己原谅。

  _

  林建民的车早给他卖了拿去抵债,林楷跟着他走到楼下,只见一辆黑色的车停在路边,司机老头坐在驾驶位,开着窗一边抽烟一边等他们。

  林楷认得这个老头,以前林建民还风光的时候他就一直跟着林建民,有时候送送货,有时候送林建民去他要去的地方。

  老头嘴巴紧,不爱管闲事,所以林建民才愿意用他。

  他跟林建民跟了也有几年,没想到这会儿也跟到茗州来了。

  林建民把林楷送上车,自己拉开副驾驶座位,闷声咳了几声,对老头道:“去衡安小区。”

  秋冬的雨连绵不断,车子呼啸穿过夜晚的人潮灯火,不多久便到了衡安小区。

  林建民指点着路线,让老头送到他家门口。

  林楷坐在车后座一言不发,只淡淡地看着窗外。

  “到了。”

  老头拉好手刹,摇下半边车窗,有些迫不及待地点燃一根烟叼着。

  林建民转身看林楷:“下车吧,路上小心滑。”

  林楷“嗯”了一声,拉开车门下车去。

  走出去几步远,林建民忽然喊住他。

  “小楷。”

  林楷顿了顿,转身看着他。

  “这个……”林建民矮身在脚边摸出一个蓝色塑料袋。

  袋子上沾了一层黏腻的泥土,和林建民裤脚上的一样,他冲林楷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疼爱的笑容:“这是我今早刚去挖的笋,都是嫩的,新鲜,带回去和你的……”

  他忽然想起来林楷和江昀已经分开了,又拐了一个弯,道:“你带回去做汤喝。”

  林楷看着那塑料袋,袋子是半透明的,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的嫩笋,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瞬间皱了眉:“我不用。”

  林建民以为他嫌弃,小心道:“这个比菜场上买的好吃,嫰,很鲜。”

  林楷抬眸看着他,眼前这个男人早就不复当年风光,被雨淋湿了半边衣裳,裤子上都是一块一块的泥斑。

  “今天我这次来就是看看你,没别的,啊,回去好好工作,以后肯定过得好。”

  “以后肯定过得好……”林楷被强塞着拿下了塑料袋,他看着装着笋的袋子,喃喃重复了一下他的话,垂眸笑了笑,有些讽刺,“你早干嘛去了呢?”

  林建民一顿,张口哑言。

  “爸,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记得。”林楷笑了一下,道,“我不爱吃笋。”

  “不吃……”林建民顿了一下,有些失神地靠回了椅背,腰背佝偻着,“不吃的话,你……你就扔了吧。”

  林楷无意再多说什么,转身撑起伞,沿着那道黄色的光走。

  林楷拎着那袋子缓步往前走,身后那两盏车灯始终晾着,光芒直至延射到家门口。

  他目光所及处的路都清明的。

  林楷忍了忍,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见瘫坐在椅背的林建民眼睛亮了一下,又坐直身子,缓慢地又有些欣喜地冲他挥了挥手,让他快点回家。

  好像因为林楷的这一回头,整个人就鲜活了起来。

  不过这样的“活气”没持续多久,林建民又偏头咳嗽起来,和他挥手的那只手掌虚虚掩住嘴,病恹恹地笼浸在黑色浓雾里。

  林楷回过头,走进家门。

  关门声把楼里所有的声控灯砸亮了。

  半分钟后,楼道里的声控灯一盏一盏暗下去,整栋楼的楼道都暗了下去。

  那辆黑色的车依然在大雨里停滞了很久,雨刮器冷漠地把砸在玻璃上都雨水扫到一边去,车前灯把一颗颗雨珠照得发亮发光。

  车里的人执拗地等了很久,小区一家一户几口人的影子映在窗帘,等到夜深了,也再没有人会像林楷一样回头朝他望一眼。

  这场雨连着下了好几天,天色又沉又暗,不知道在祭奠着什么。

  一个星期后,林建民死了。

  死在了那个出租屋里。

  发现他的是楼道里的清洁工。

  围观的人很多,林楷来的时候,林建民已经蒙着白布被人用担架抬着拖出了门外。

  清洁工说,看到的时候人已经冷了。

  他摇着头:“枕头上都是血,眼睛瞪得老大,要爆出来一样,没得救,想想死的时候也痛苦哦……”

  林楷在六十多的小平方房间里搜搜刮刮,终于在落了灰的衣柜最后发现了一张贺卡和一盒至今保存完好没有拆封的老式电动剃须刀。

  贺卡已经泛了黄,上面写着“爸,父亲节快乐”,笔迹是林楷幼时的笔迹,他想了一下,估摸着是小学的时候。

  一句“小楷,”还在输入框。

  逗号之后满腹的话想来也是无从下口无处说,于是光标跳动直到林建民呼吸停止,后面的话也都没有补全。

  死前最后一个想到的是他,不知道是可悲还是可笑。

  当天,林楷把林建民的后事给办了,挺简陋的,动静不大,他把林建民的出租屋里收收捡捡,所有关于林建民的东西都烧去给他了。

  连带着林建民衣柜里落了灰,至死也没舍得穿一下的那件新衣服。

  风一吹,都散得干干净净。

  ……

  林楷二十多年来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但日子总要过,不知不觉就到了和江昀签订合同的日子。

  他以为只有江昀他们那几个人,却没有想到机构运营部的人居然也会跟着一起去,那些人还谨慎地建议要带个律师过去,生怕林楷这边会吃亏。

  林楷一直是一个人一个办公室,从来不和运营部门的人打交道,所以他跟运营部的人也不熟,运营部的人也觉得他不好相处,一上车林楷就塞着耳机自己想自己的事去了。

  签合同的地点是江昀那边定的,居然在一个KTV的包厢里……

  林楷觉得这应该不会是江昀的意思,谈合同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会被人想到约去KTV,这地方是适合谈合同的地方吗?

  他也不是很懂,他只觉得这一帮子人过去就像要打架喝酒一样的,绝对不只是为了谈合同。

  合同签签其实很快,那边律师也没怎么真的抠细节,江昀和那边的高管大致看了没什么问题,聊一聊就过去了,双方之间还很仪式感的,互相握了个手,对对方说“合作愉快”。

  林楷不习惯这样的大场合,坐在了包厢的最角落里,避免开一些想要喝酒突然就开始往他身上灌的可能性。

  不过全体性的敬酒永远少不了,喝完三杯大家索性都放开了,唱歌喝酒样样抢着来。

  林楷拿着杯特调的鸡尾酒缩在一边,带上耳机刷着手机视频,只当喝的是饮料。

  “不玩么?”江昀走到他旁边坐下来,拿掉他一只耳机,“你今天的兴致好像有点低。”

  林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靠得很近,包厢那么吵的环境下他们心跳都似乎都是同步的,不同皮囊下的一种同步,有时候会让人觉得这是一种奇迹。

  “昀哥。”林楷突然这样喊他。

  江昀愣了愣,看着他。

  林楷沉默了很久,半晌才道。

  “林建民死了。”林楷说。

  听闻人死时,一步一步,所有的事全都过电影一样从眼前经过,短短几秒把一辈子都走完,这叫做走马灯。

  江昀不知道林建民死之前有没有把这一生的事都回忆完,可他这一死也抵不过这几十年造的孽。

  “什么时候?”江昀沉默了很久问。

  “上周。”林楷怔愣地看着KTV的大屏幕,“他一个人死的,没人知道。”

  江昀没说话。

  “我不知道他怎么过的,说是得了肺癌,查得晚了没有机会去治,等到最后的房租……”林楷笑了笑,没继续说下去。

  他去给林建民办后事的时候查了一查那个月的表才发现,林建民拖欠了好多房租,几乎是从半年之前开始房租就没有交齐过,一直在给房东打欠条。

  外边已经没有人会信林建民了,只有零星几个走得比较近的兄弟还愿意借钱给他,然后他就拆东墙补西墙,借了这个人的钱去还那个人的钱。

  “那你……”江昀道。

  林楷打断他:“因果报应,他该得的。”

  ……

  他们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陈叙阳和严峋准备打车送那边的律师回去。

  “你怎么说?”严峋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顿,回头看着林楷,又看了一眼江昀,“自己走?”

  林楷还没说话,江昀就道:“嗯,自己来的就自己走。”

  严峋点了点头:“成,那我们先过去了。”

  严峋和陈叙阳离开之后,余下的那么几个人也匆匆离开了,林楷和江昀并排站在门口。

  “你怎么不走?”林楷问。

  “不能酒驾。”江昀说,“我是遵纪守法好公民。”

  林楷把围巾往上提了提,把半张脸埋进围巾里,眼睛弯弯地笑,呼出去的气把镜片挡上了一层白雾,很快又散了。

  “我没有料到你现在比之前能喝很多。”江昀突然这么说,“一杯接一杯,倒也不怕倒在路边有人把你捡回去。”

  “还没有那么严重。”林楷说,“我意识还是清醒的,就是……”

  “就是什么?”江昀问。

  “就是又一次在你面前醉了酒,”林楷伸出拇指跟食指捏在一起,“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丢人。”

  鸡尾酒就是后劲大,林楷以为自己能越走越清醒,结果发现自己越走越醉,到最后都已经有点看不清路了。

  江昀还跟在他的后面,他好像也有些醉,有可能是在思考着什么,从头至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们安静而默契地一起走到了衡安小区,上次林楷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让江昀和自己一起过去。

  就好像这一系列都是印刻在骨骼里的,已经造就了自己的肌肉反应,带他进小区、开门关门进房间,都是行云流水的动作。

  “我昨天……”林楷顿了顿,把桌上积攒许久的烟灰缸丢进垃圾桶里,转身看着江昀,“我昨天把家里的烟全扔了。”

  江昀忽然止步不前,站在那边看着林楷。

  “为什么?”他这样问。

  “因为……”

  林楷反应迟钝,半倚在桌边,很长的睫毛落下了一片阴影,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又隐约觉得自己可能会说些什么。

  他手攥成拳,拇指捏着食指指骨,沉默良久。

  “你好像不喜欢家里有烟味。”

  他们距离一步之遥,突然同时静默了很久。

  他们太久没见,怕随便一句话就把这仅有的话题都聊碎了。

  林楷很小心地在独木桥上走,踩着枯旧吱吱呀呀的树藤,生怕下一步踩错了地方粉身碎骨。

  江昀忽然道:“小楷。”

  林楷抬眸,刚巧看见江昀低头,轻轻吻了过来。

  ……

  他们一起到了床上,浑身都沾染了一些淡淡的烟草味和冲上天的酒味。

  他们吻着,拥抱着,想要把所有的细节都揉进对方的身体里去。

  吻着吻着,林楷的手就探到江昀那边去。

  江昀急促地呼吸了一下,想把林楷的衣服扯了。

  林楷把他的手打开,自己胡乱地扯了几下,外衣裤子全部往地上一扔,缠上江昀。

  “昀哥,”林楷醉得眼睛都睁不开,鼻尖有些红,咧着嘴冲江昀笑着,“来。”

  江昀在模糊不清的视线里看着他。

  林楷等不及,伸手帮江昀解掉领带,抚着他的后背,不过很快又被江昀捏住了手腕反扣在头顶。

  清冷的风,刮过林楷的每一寸。

  林楷不可控地仰头惊颤着。

  江昀堵住了他的唇,伴着酒精的味道。

  像是打开了封闭许久的闸门,他们拥抱在一起,热情地吻着,把分开的这些时间没有触碰到的全部补上。

  他们太想念对方了,往后他们一刻也不想分开。

  “昀哥,来……”

  江昀把林楷推倒在床上,他凝视着林楷,没有等林楷说完便把最后一个字撞得支离破碎。

  ……

  这一夜,林楷哭了很久。

  可能很久不亲密了,他柔软的地方从未被人重新碰过,没有人能打开他的心。

  很疼。

  江昀抱着他,翻覆多次又抱起他抵在了墙上,天太冷了,墙面冰凉的触感激得他一颤,他伏在江昀的肩头,后背紧绷着,转瞬投入到下一轮去。

  他们都不痛快。

  江昀停下很多次,说小楷别怕,放松。

  那么多年过去,林楷只记得捂紧嘴巴,呜呜的回应听不清楚在说什么,江昀无奈,双臂捞着他更轻更缓地摸索。

  过后,浓烈的窒息感抽离,林楷大口呼着气,像搁浅的鱼回到海里拼命享受失而复得的水。

  他说哥,我好想你。

  江昀吻着他,说:“我从没停止过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