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
我无言以对,他惊慌起来。
“不会吧……怎么可能……”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我不相信。”
“也做过……几次top。”我试图安慰他,“其实,这和尊严没什么关系,差别好像没那么大,怎么解释呢,这件事情就好像是……”
我试图给他用个浅显易懂的例子来讲解,没想到他却捂住了耳朵。
“你不要给我说那么具体我不想听!”
“……”我从善如流地闭嘴了,生怕再刺激到他脆弱的心脏。
设身处地地思考,我确实不是一个能够很快接受现实的人,相反,很多时候对于认准的事都有些固执。他能这么正常地接受我的存在,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了,所以我不能再逼迫他。
他自我说服了一会儿,又搓了把脸,平静下来:“抱歉有点失态了。主要是这件事要是与我无关也就罢了,可你对我来说并不能算是’别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我当然懂。
我和他,各自代表着同一个人命运的分支。
是我们同样生命的的不同可能性,是一棵大树上结出的不同果实。
“所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是那个姓周的逼你的吗?”他看我发呆又追问我,“可那也不对……为什么除了他,还有别人在找你?”
啊。
原来他还不知道事情的全貌。
我叹了口气,悠悠开口:“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瞬间的暴躁。
“你问你问。”他烦躁地撸了把头发。
“能把你的ID让我看一下吗?”我礼貌询问,“如果有税号的话就更好了。”
我看了我一眼,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起身去拿来他随身的小包,从里面翻出了我想要的卡片递给我。
完全不一样。
除了名字、性别、出生日期之外,无论是ID号还是税号,都不一样。
“等等,你身高有5尺10寸(约178cm)?”我吃惊地问他。
他回避开了我打量的目光:“……四舍五入。你写的多少?”
“如实回答。”我强忍住笑意,想起一个可笑的梗,是说男生虚报身高,通常5尺9寸(175cm)都会声称自己是5’10’’,久而久之,就有人把每年的5月9日称为“5-10 Day”。
“……”他皱了下眉,表情变了几变,“需要这么诚实的吗?我就是随手一填。”
我但笑不语。
“好吧好吧,我下次更新的时候去改了。”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除了这个,你看出别的了吗?有什么问题?”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看到这张ID,我立刻明白了当初为什么我想辞职的时候,公司HR却告诉我我的入职都没办妥,以至于为了辞职我后来又去相关部门补交了很多证明,但到最后我跑路之前也不清楚手续完善没有。
倒是税务局追我追得紧。
A国管理松散,很多部门之间数据不共享,更神奇的是我居然就靠一张随身携带的ID无知无觉地活了这么久,甚至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问题所在。
无意间,我居然钻了这么大一个空子,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
“你是不是很久都没回家了?”我哭笑不得地把ID还给他。
“嗯……嗯?不对,该我问了。”他警觉地打起精神,用同样的照实回敬我,“那姓周的是你……男朋友……”
说出“男朋友”这个词的时候,我听出来他差点咬了舌头。
“嗯……”
我刚要回答,就听他打断我。
“等等,我不是要问这个——除了他,剩下那两个人,一个叫……Andrew,另一个叫……”
“Wyn.”我主动补充。
“哦对,Wyn。”他停顿了一下,“那两个人又是谁?也在追你?还是谁是你的ex?到底怎么会……不对……我到底想说什么来着……”
我眼看着他把自己绕晕了。
“这个问题,说起来比较复杂,也关系到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我说着说着,忽然心血来潮地想起一个问题,“等等,你现在是单身吗?”
“你别打岔!先回答我的问题!”他拍着床喊起来。
347.
花了很长时间,我们俩才把各自想了解的问题大致交换完了答案。
结果就是各自躺在床的一边沉默着唏嘘。
我想我们两个世界的分化并不仅仅是一开始我想的,从那趟任性去找周飞羽的班机开始的,应该甚至更早。
“你现在还在做博后吗?”我问他。
“没,失业了。”他说,“老板被带走调查了,组解散了,我想歇一歇,就随便找了个活儿,没事出去走走。”
在这一点上,我想我和他各有各的潇洒。
我沉浸于他比我多经历的那部分生活——原来他的专业是做网络安全,而那些针对我的指控应该都属于他,而我却是因为贸然出境,被公司诬陷偷窃数据,从而被海关拦截,调取信息的时候可能直接得到了他的那部分背景资料,彻底引爆了有关部门的怀疑,从而替他背了锅。
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所以家里那两个混蛋还说这事与他们无关,果然又是在骗我。
呸。
而也是因为我的缘故,他在自行调查的过程中渐渐解锁了一些技能。
这一点,从他如今远比我结实的身材和明显的腹肌上就能看出来。
——是的,他非常不客气地向我炫耀了他漂亮的身材,比我是强多了。
“你现在真的好像一个特工。”我说,“就是不知道你是为谁工作。”
“还能为谁,为我自己,为了你。”他没好气地放下衣摆,撒了气一样瘫在床上,滚到另一边。
看来我的那部分故事把他打击得不轻。
“喂。”我推了推他,“你还好吗。”
不问还好,一问他干脆把脸埋在枕头里哀嚎。
“为什么啊——”枕头里传来闷闷的咆哮,“我的世界崩塌了啊——我为什么会跟三个男人……同时……不可描述啊……这真的是真实的吗——苍天啊——”
我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我完全理解他。
如果是我,自己一个人过得好好的,突然一觉醒来不但性取向变了,还同时多了三个对象,我可能也会崩溃。
可来龙去脉我都和他讲了,他可能除了咆哮也找不到别的解决办法。
“我怎么会是这种人!”他恼怒地揪着头发,“我怎么这么不要脸!”
啧。
被自己咒骂的感觉真不好。
“别揪了,本来就没剩几根了。”我劝他,“最近我用了个洗发水还有点效果,你要不要试试?”
他仍然趴着不肯面对现实,以头抢床:“我现在哪有心情管头发!我现在更担心的是我的屁股!”
无法反驳。
非常有道理。
别说他了,我也很担心。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你你你你受得了吗?!”他撞了半天床,可能真的冷静了一点,终于肯抬头看我。
“呃……Practice makes perfect,习惯了就好了。”
我本想和他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结果他又开始撞床头了。
“怎么可能习惯!怎么可能习惯!”
一副要把自己交代在今天的模样。
“好了好了,别撞了。”我拉住他,我忽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所以你刚刚是不是说,你已经见过他们了?”
“……”他冷静下来,“嗯,他们应该是把我错认成你了。然后……”
“然后?”我挑眉,感觉之后发生的事可能有一些刺激。
“然后……那个……头发是脏金色的,那个男的……看见我就扑了上来。”看得出来,罗安给他带来的冲击是挺大的,隔了好几天,他说话的时候还在浑身打寒颤,以至于刚见面时他身上那股子潇洒劲儿全都不见了,“他他他不但抓着我不让我走……还把舌头伸进来……”
……我一点都不怀疑,要是不够坚强,他会把舌头剁下来。
可怜的“我”,居然被罗安吓成这个样子。
他看起来可怜极了,但吓坏了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觉得很好欺负。
——原来我平时在他们眼里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那是Andrew。呃……你别介意,他就是这个德行。”我试图安慰他,“怎么说呢,很……奔放。”
没想到他却对我发出了灵魂拷问:“我不明白,你究竟看上他哪里了?”
振聋发聩。
我真不愧是我,问的问题总是这么让自己下不来台。
“我不知道啊。”我实话实说,“大概这就是命运吧。”
“因为那么一个梦,你就千里迢迢去找他?”
“……你不明白吗,那不是梦,是位于另一个世界的现实。”我挠挠脸。
“可那是达不到的啊。”他和我争辩,“既然达不到,和梦有什么区别?”
毕竟是我理亏,鸠占鹊巢,我便不再和他顶撞:“我知道你想骂我,但是已经晚了。我后悔了,可我也回不去了。”
人生不是比赛,没有办法复盘,也没办法采取战略战术规避风险。
很多事我只是不去细想,因为无解。
比如离开了自己世界的我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在我原来的世界里,我会被视为死亡还是从未存在过,比如我再也没办法回去,可我甚至没来得及和父母亲友道一声再见,比如,他们中的很多人,也许甚至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里。
又比如,我和他,还可以共存多久,我会不会随时消失在这个世界,彻底抹去存在过的印记,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这些问题,是没有人知道答案的。不光是我和他,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有这样的经验。
人可以本能地因为未知而感到恐惧,我也可以坦然选择接受未知。
所以我决定不想了。
说了这么久的话,我又有点饿了。
“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我问他,“我好几天没下床了。”
“你想吃什么?”他问我。
“你想吃什么我就想吃什么。”我厚颜无耻地朝他笑。
“怎么没懒死你。”他指着我骂。
“不知道,可能男朋友有钱吧。”我突然起了顽劣的心思,故意戳他,“而且还有三个。”
“你!”他被我气得一口气没上来,连连咳嗽,“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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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税务局的电脑里,这俩是两个不同的人哈哈哈哈哈
重名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