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天来得迟。楚无咎回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夜晚的风夹杂着寒意。秋天总是过得很快,楚无咎不想在这个世界过冬。

  他答应了要给李听寒时间便不会反悔。

  123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电梯里没人,楚无咎倦怠地看着地面,开口说:“我之前毕竟也是真的把他当成朋友的,不想把场面弄得那么难看。”

  123半信半疑。

  【那这两天怎么办?就在酒店里等着么?】时间在当下是非常宝贵的,123提议,【关望津一直在这里。他不是还给你送了房卡吗?不如顺便把他送回去。】

  电梯门开,123还没得到一个肯定的回复。它心里其实很着急,楚无咎给了李听寒时间它能理解,放走难搞的霍璋也能够理解,可是对于几乎算是“倒贴”的关望津,他却舍不得送他走。

  小世界对楚无咎的影响很深。123原本就反对楚无咎继续留下,可他心里憋着气,向来心高气傲的楚无咎在b537世界吃了个大亏,本身也不是123想看到的。但如果是为了报复导致的折戟,那就更没有必要了。

  楚无咎坚持留下来只能说明他绝对不是单单为了报复。可123又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违反总部规定的那些事情它甚至都不愿意问。它的知情本身就会给楚无咎带来一定的危险,于是就宁愿自己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带来的后果就是,123很担心楚无咎。

  楚无咎掏出自己的房卡,口袋里还有关望津塞给他的另外一张。

  直到楚无咎看到房间门口站着人,他走路本身就没什么动静,刻意放轻后几乎无声无息。关望津突然回过头来,待看清是他,道:“你回来了。”

  看到是关望津,楚无咎内心叹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而后点点头,刷开房门,道:“去上班。”

  他犹豫片刻,123的建议回响在耳畔。楚无咎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动摇,又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侧身让了让,虽然没明说,但显然是一个邀请的姿势,关望津又惊喜又忐忑,唯恐自己领会错了楚无咎的意思,站在门口没敢动。楚无咎没管他,自己进门了。

  关望津赶快跟上他的脚步,带上房门,眼神亮晶晶的。

  他脖子上还贴着纱布,乍一看很吓人,楚无咎清楚自己根本没下重手,觉得他来兴师问罪的可能性很大。

  憋了半晌,关望津说:“你把刀落在我那里了。”

  楚无咎看了他空荡荡的双手,“刀呢?”

  关望津答的很干脆,“忘记带了。明天再给你。”

  有够赖皮的。

  关望津也觉得自己的借口有点烂,连忙找补,“就算没有事情也可以来找你。我们是朋友,你亲口承认过的!”

  朋友。

  楚无咎无奈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他的思绪也在关望津的胡扯中渐渐跑偏,关望津长得极英俊,偏生在他面前总是笑得很傻气,眼睛亮的几乎像小孩。

  他只比张京墨大一点儿。

  这样想的时候,关望津突然凑得极近。他不笑了,表情严肃起来是很慑人的,虽然楚无咎根本没有被吓到。

  “你看着我,想起来谁?”

  楚无咎记得这家伙分明是非常严重的脸盲。就像张京墨的胃病,霍璋的幽闭恐惧症,司羽在打雷的时候会红着眼眶钻进他怀里,这些缺口存在的意义就是方便女主角最快速地打开他们的心扉。

  他震惊于关望津的敏锐,而后摇头。

  “骗人。”关望津本来是有点不高兴的,但是他看着楚无咎的脸,多看一秒火气就消下去一寸。他不记仇,很快又开开心心的了,他委婉地询问楚无咎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吃顿饭,就当是朋友之间的聚餐。

  楚无咎以为这种东西叫做约会。

  他想拒绝,123一头撞在他腿上,【去!】

  123根本就不知道热情小狗对楚无咎抱着怎样的感情。

  楚无咎拗不过123恨不得一头撞死的架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关望津本来想带他出去,楚无咎坐了一天车,身心都疲倦,半是哄半是央着他简单吃一顿,关望津转念一想也舍不得他受累,吩咐助理请厨师来制作晚餐。

  吃什么其实都差不离,楚无咎眼睛一瞪,关望津就乖乖把台上地玫瑰花和蜡烛撤走了。他的脸有点红,结结巴巴地解释这一切不是他的准备。

  话传达给助理的时候,或许是理解发生了偏差,闹出来一个小乌龙。

  楚无咎安静吃饭,李听寒没有小气到连顿饭也不肯让他迟的地步,他纯粹是自己找了借口开溜,晚饭也没来得及吃。关望津在门口蹲了他好久,自然也是饿着肚子等。

  本来俩人应当是都很饿的。然而在饭桌上,楚无咎吃的很专心,关望津吃着吃着眼睛就钉在楚无咎脸上不动了,好像看着他就能填饱肚子。

  这餐吃的其实不是很正式,又不是谈生意,关望津肯定是觉得楚无咎的意愿最重要。一开始上西餐,楚无咎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点,接下来端上桌子的就变成了中餐。

  关望津在察言观色上无师自通。他平日里连别人的脸都看不清楚,自从楚无咎脸上的迷雾褪去,变成了关望津在这世界上唯二可以看清的面容,他沉迷于观察楚无咎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乐此不疲。

  眼看楚无咎的眉头展开了,关望津笑眯眯地问他:“要不要来点米饭?”

  楚无咎点点头,他吃中餐比较习惯。

  偌大的餐厅只有他们俩人。桌上摆的食物好杂,红酒牛排,大米饭和番茄炒蛋,关望津发现饭菜越简单家常楚无咎吃得越开心,思忖着下次自己下厨是不是更好一点。

  楚无咎没抬眼,说:“吃饭,别看着我。”

  关望津一边“嗯嗯嗯”一边痴迷地猛盯。

  楚无咎随他去,颇有些羞恼地想,到时候关望津饿着了也不关他的事,随他看去。

  救是否能对冲这道目光带来的轻微羞意,楚无咎不清楚,直到他的脸上添了点红晕。他喝了一点酒,虽然原本是不贪杯的人,但还是无知无觉地喝多了一点,眼神朦朦胧胧的,在灯光下一照,恍惚有点水汽。

  再度抬起杯子,关望津看似轻柔地,却同样也是不容拒绝地取走楚无咎的酒杯,缓声道:“再喝就要醉了。”

  是已经醉了。

  醉了之后,楚无咎的反应要比平时慢半拍,含着水光的眼睛钉在酒杯上挪不开。关望津拿走了他的酒杯,楚无咎退而求其次,白皙的手抓住了红酒瓶。

  “那个也不可以。”

  他又去拿醒酒器,再度被关望津从手中抽走的时候,楚无咎生气了。

  “你不能这样。”楚无咎警告道。

  关望津无措地放下醒酒器,但是没有递还给他。关望津解释道:“这酒后劲大,真的不能再喝了。”

  喝醉的人听不进解释,楚无咎看关望津就带了谴责意味,他站起身来的时候不稳,关望津去扶他,后悔自己一开始没有注意楚无咎的酒量。

  怀里忽地一重,楚无咎跌倒在关望津臂弯里,靠着他的胸膛,眼睛没有完全闭上,迷离的,湿漉漉。

  关望津心里动了一下,慢慢扶着他站稳,手臂始终以保护的姿势悬在楚无咎身后。

  楚无咎只顾着往前走,困惑地发现眼前都是摇晃的影子。

  朦朦胧胧中有人问他要去哪里,是个很年轻的男声,很好听,还有点熟悉。

  他思考了一会儿,自以为极有条理地,以一种仿佛说出警世名言的语气郑重地道:“我要去睡觉。”

  关望津一路护送他回房,只在楚无咎摸了半天房卡最后拿着纸币去开门的时候帮了他一把。

  楚无咎这一路上倒在他臂弯无数次,关望津每回都如同第一次一样,始终未能对这种肢体接触产生免疫,因而等到达目的地时,他的脸比已经醉透了的楚无咎还要红。

  楚无咎记得这时候要洗澡。

  他旁若无人地解开衣服,关望津吃了一惊,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干什么?先、先等一下!”

  楚无咎报以困惑的眼神。

  他身上带着酒气,白色衬衣上还有抢夺酒杯时不慎沾到的一点红酒渍,楚无咎不能接受自己以这样的姿态睡在床上,“要先洗澡,才能睡觉。”

  明知道和醉鬼讲道理是讲不通,关望津还是好声好气地劝:“你喝醉了,洗澡不是很安全。明天早上再洗好不好?”

  与此同时,房间外有人敲门。

  关望津把楚无咎搀到床上,去门外取了工作人员送来的醒酒汤。

  再一回头,关望津乍一看到满目晃眼的白,震惊和害羞一股脑涌了上来,冲得他的脸红得像番茄。

  楚无咎居然就在这么一点时间里脱得差不多了,肌肤在灯光照耀下瓷器一样白而润泽,他虽然薄,肌肉线条不明显,但同样很漂亮。

  他明显没有把关望津的劝告听进去。

  好在关望津无论做什么,楚无咎都很顺从,没有反抗的意思。关望津深吸一口气,又把衣服给楚无咎穿上了,系扣子的时候对方眉毛一皱,他下意识收手,轻咳两声就去取醒酒汤。

  “你应该能自己喝吧?”

  楚无咎眼神很轻蔑地看了一眼关望津手里的汤碗,并不回答。

  这下关望津就明白了。

  他显然不能。

  关望津在抽屉里找到了吸管,满意了,这下楚无咎绝对不会被呛到。他把吸管塞进楚无咎嘴巴里,眼看着汤一滴没少,关望津于是提醒他:“吸一下。”

  楚无咎才照做。他把醒酒汤喝了,也没尝出什么味道。

  喝完醒酒汤,他又开始不安分起来,虽然没有大声叫嚷,但是想要洗澡的意愿表达得很是强烈。关望津折腾出了一身的汗,衣服皱了,头发也乱了,最后很狼狈地妥协,“我去给你放水。”

  之后他在浴室外头守着楚无咎,有他看着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在他走后,楚无咎感受到自己的意愿达成,心满意足,也不闹了。床很软,浴室里响着哗哗的水流声,暖光灯下,楚无咎渐渐睡了过去。

  等关望津放完洗澡水回来,楚无咎已经睡得很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