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谢蜩鸣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门外的男人看起来很文雅,似乎看出了他的奇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了过去,“你好,我是青山医院的医生,来为您看病。”

  谢蜩鸣在傅季秋身边三年,自然知道青山医院是傅家名下的产业,所以眼前的医生自不必说,肯定是是傅季秋派来的。

  想到这儿,谢蜩鸣探头向外看去,然而外面却并没有傅季秋的身影。

  “不用了,老毛病,就是冻着了。”谢蜩鸣不想欠他的人情,于是连忙拒绝道。

  医生似乎已经料到了这种情况,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

  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自顾自地问道:“虽然是老毛病,但并不意味着情况不会恶化,听说您是陈年旧疾,这些年有没有定期复查过?”

  “没有。”

  “旧伤因为人们已经习惯了,所以常常会对它产生忽视,对于习惯性的疼痛不以为意,这样其实是不对的。”

  男人说着,自然而然地走了进来,示意他到沙发上坐下。

  谢蜩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医生已经蹲下身来开始替他检查。

  因为医生的动作实在是太过自然,谢蜩鸣也不好再拒绝,干脆坦然接受了他的检查,问道:“医生,严重吗?”

  “当初伤的是关节吗?”

  “是。”

  “没有什么大问题,但要注意保暖,还有少运动,如果将来疼得越来越厉害的话,可能需要换个关节,不过这应该是几十年后的事,至少目前不用担心。”

  谢蜩鸣听得心情有些复杂,一时间也不知道这究竟算是一个好消息还是一个坏消息。

  但无论如何,医生说得没错,这都不是现在需要担心的事,那就还算幸运。

  “好,谢谢医生。”

  “不客气。”

  医生说完就离开了。

  谢蜩鸣也没有纠结太久,陪着谢津津玩了一会儿后,谢津津说他饿了。

  于是谢蜩鸣起身把剩下的排骨汤热了一下,和他每人喝了一碗,然后两个人一起窝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外面的雪下了一天。

  晚上刚一过九点,谢蜩鸣就催促谢津津洗漱上床睡觉。

  小孩子睡得快,不一会儿就进入到了梦乡。

  谢蜩鸣也跟着闭上了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中一遍遍地萦绕着楚景的声音。

  “他说这些你肯定不会要,所以希望我可以替你保存着,给你和津津更好的生活。”

  “他说他只会把你让给我。”

  “所以希望我能好好爱你。”

  “他不想你再次伤心。”

  这些声音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响,搅得他心神不宁,让他不由叹了口气,似乎无论什么事,只要碰上傅季秋,就会变得棘手起来。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来找自己,又表现得如此深情。

  谢蜩鸣不明白,曾经的傅季秋明明不爱自己。

  因为从来没有感受到他的爱,所以哪怕如今傅季秋把心捧到他的面前,他依旧不敢相信。

  思绪太过纷乱,一时间谢蜩鸣只觉得更加睡不着。

  腿好了很多,但还是隐隐泛着疼。

  谢蜩鸣想起医生的话,决定爬起来灌个暖水袋。

  他去厨房烧了热水,等着水烧开时他习惯性地透过面前的玻璃窗向楼下看去,余光一瞥,却看见了楼下似乎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谢蜩鸣愣了一瞬,定睛看去,然后惊讶地发现下面站着的人竟然是傅季秋。

  他和上次一样站在楼下,只是这次连伞都没有打,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他的身上,最外面的大衣已经白了一片。

  有一瞬间谢蜩鸣还以为自己花了眼,于是下意识向前又看了一眼。

  确实是傅季秋。

  一时间谢蜩鸣也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只是觉得这人疯了,外面下着雪又是零下,他就这么站在外面是生怕自己生不了病吗?

  热水烧好了,谢蜩鸣关了火,将暖水袋灌好,然后转身向卧室走去。

  他本不想管,然而走到客厅时,脑海里却想起今天发生的事。

  无论怎么说,自己也算欠了他一个人情,因此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披上外套向楼下走去。

  门内外就像是两个世界,走出大门的那一刻,谢蜩鸣仿佛瞬间掉进了冰窟窿里。

  他更加不敢去想傅季秋到底在这样的温度里站了多久,只是快步向楼下走去。

  此时已是深夜,楼下空荡荡的,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只有傅季秋一个人站在那里。

  他仰头望着楼上,不知是在看雪还是在看风景。

  他穿得依旧是早上的大衣,衣服上落满了雪,垂在身侧的手掌因为裸露在外面而冻得有些发红,指尖夹着一根快要熄灭的烟。

  傅季秋听见动静,收回了目光,向他看去。

  傅季秋的眼神很平静,大概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因此并没有动。

  直到谢蜩鸣走到他面前,他才好似回过神来,无声地喊了一声,“鸣鸣?”

  “你是不是疯了?”谢蜩鸣皱着眉头问道。

  傅季秋听到他的声音愣了一下,抬手似乎想要碰碰他,然而还没碰到,就反应了过来似地收回了手。

  然后将手中的香烟按灭在手心。

  手中的痛意似乎终于让他清醒了一些,傅季秋望着他,这次终于喊出了声,“鸣鸣。”

  “这么冷的天你站在外面干什么?”

  傅季秋没答,只是垂眸看向他只穿了睡裤的腿问道:“腿还疼不疼?”

  “你……”

  谢蜩鸣从未觉得和他交流竟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

  “你快回去。”

  “嗯。”傅季秋点了点头,眼神有些散,但还是努力望着他,“你也快上去,一会儿腿该疼了。”

  谢蜩鸣见他终于应了,正准备离开,然而刚一动作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过身,仔细看起他来。

  “怎么了?”傅季秋望着他问道。

  谢蜩鸣没说话,犹豫了一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果不其然,傅季秋的额头滚烫一片。

  “你发烧了。”谢蜩鸣望着他苍白的面色说道。

  “是吗?”傅季秋也跟着抬手摸了一下,随即不甚在意道:“没事。”

  “你真得没事吗?”谢蜩鸣看着他微晃的身形问道。

  他实在不想多管闲事,但今天的天气这么恶劣,傅季秋又发了烧,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如果就这么让他开车回去,万一出了什么事,谢蜩鸣肯定会一辈子过不去。

  因此只能无奈道:“你先跟着我上去。”

  谢蜩鸣说着转身向回走去,然而走了几步一回头,才发现傅季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一般依旧站在原地。

  谢蜩鸣见状,只好再折回去,拉着他的胳膊向楼上走去。

  哪怕只是握着他的衣服,谢蜩鸣还是被冻得打了个寒颤。

  傅季秋不知道在雪里站了多久,整个人冷得像一截冰。

  谢蜩鸣根本不敢去想他衣服里的身体会有多冷。

  因为谢津津已经睡了,所以谢蜩鸣只开了一盏小夜灯,让他坐在沙发上,然后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又拿了退烧药让他吃下去。

  傅季秋难得听话地一一照做,只是目光一直望着他,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似乎一眨眼,谢蜩鸣就不见了。

  傅季秋的身上还有没有拍净的雪花,遇暖融化,全部化成了水渗进衣服里,整个人看起来湿漉漉的。

  他本就发了烧,谢蜩鸣怕他一直穿着湿衣服加重病情,于是给他找了一件自己的衣服让他换上。

  傅季秋实在太高,哪怕谢蜩鸣找的已经是自己最大号的衣服,傅季秋穿上依旧短了一截。

  上衣整个手肘都露在外面,裤子也成了七分裤,显得有些滑稽,但傅季秋却很满意。

  谢蜩鸣从小卧室抱了一床被子给他,让他睡在客厅。

  自己则回了卧室。

  谢蜩鸣睡得很轻,半夜的时候,他似乎隐隐听见了外面有什么声音。

  谢蜩鸣想起傅季秋还发着烧,于是强忍着困意起身来到客厅,这才发现是傅季秋在说梦话。

  他走了过去,抬手摸了摸傅季秋的额头,发现竟然比刚才在楼下时更烫了。

  除了额头,其他地方也开始发起热来。

  他似乎很难受,眉头紧锁着,嘴里喃喃着什么。

  谢蜩鸣觉得他的情况有些不对,想要去拿温度计给他量量体温。

  然而刚一动作,手腕却被人紧紧扣住。

  傅季秋的掌心很热,像是烧红的烙铁,那股热意汹涌而灼热,就这么渗进了他的肌肤,让他下意识想要逃离。

  “鸣鸣。”傅季秋睁开了眼睛,然而眼神却很空,似乎还在做梦。

  “放开,我再去给你找点药,你发烧了。”谢蜩鸣试探着和他说道。

  傅季秋不知有没有听见,只是将他握得更紧,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

  就在谢蜩鸣想着要不要打120的时候,却见傅季秋重新闭上了眼睛,将他的手拉近,额头轻轻抵了上去。

  然后喃喃道:“我又梦见你了。”

  谢蜩鸣闻言一愣,垂眸向他看去。

  傅季秋的似乎已经重新睡了过去,眼睛紧紧闭着,脸上带着一种幸福的神情,仿佛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傅季秋的额头很烫,整个人仿佛要烧起来一般,他拉着谢蜩鸣的手,因此这种热意毫无阻挡,就这么传进了他的身体。

  有一瞬间,谢蜩鸣觉得自己似乎也发起了烧。

  他愣了一会儿才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然后抬起傅季秋的手,想把他的胳膊放进被子里,接着再去给他找点药喂他吃下去。

  然而就在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借着沙发前的小夜灯,谢蜩鸣好像突然看见了什么。

  他愣了一下,犹豫着掀开刚给傅季秋盖好的被子。

  然后就见他的左手手腕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纹身。

  那个纹身和谢蜩鸣当年纹的很像。

  只是换成了不同的两个字。

  鸣鸣。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