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鸣。”面前的男人开口叫道。

  这个熟悉的称呼如同一道魔咒,瞬间唤醒了过往那些不堪的回忆,揭开了他拼命想要掩埋的曾经。

  原本腐烂的地方已经结痂,现在却被人重新掀开,再次变得鲜血淋漓。

  谢蜩鸣满眼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猛地低下头,然后牵起谢津津的手想要离开。

  然而还没走几步就被拦了下来。

  挡在他面前的男人就像一堵城墙,谢蜩鸣甚至投不过一道暗影。

  “让开。”谢蜩鸣努力控制着自己想要颤抖的语气。

  傅季秋看着他抗拒的姿态,有些无措地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只能哀求一般又喊了一句,“鸣鸣。”

  傅季秋声音中的情绪实在太过复杂,如果不是过往的那些经历,谢蜩鸣或许还会以为他对自己情根深种。

  “不好意思。”过了最初的震惊,谢蜩鸣终于冷静了下来,于是一边努力平复着情绪,一边逼着自己尽可能平静地回道,“你认错人了,先生。”

  傅季秋没有说话也没有让开,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傅季秋的目光一点点在他脸上扫过,这目光如有实质,仿佛有一只手在轻轻触摸,让谢蜩鸣觉得更加不适。

  于是下意识侧过头,却正好露出了耳下的那片胎记。

  谢蜩鸣有些懊恼地想要伸手去遮,却又觉得没有必要,干脆就这么大大方方地露了出来,只是加重了语气,“麻烦让开。”

  然而傅季秋却似乎恍若未闻,只是依旧静静地望着他不肯离去。

  “你!”谢蜩鸣又气又急,干脆牵着谢津津直接往回走。

  然而刚一转身手腕却被人扣住。

  那人的手仿佛一把锁,瞬间将他锢得动弹不得。

  谢蜩鸣只能被迫停下脚步向他看去,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见傅季秋正凝神望着他的腕骨处,微微愣怔,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这里的纹身?”傅季秋说着慢慢抬起头来,握着他手腕的手指微微颤抖,拇指若有似无地摩挲着他的腕骨,却又不敢用力,似乎怕把他碰疼。

  谢蜩鸣眸色微动,这才想起自己以前做过的那些傻事。

  曾经他最爱傅季秋的时候曾在手腕处纹过他的名字,但后来发现一切不过是错付,所以当初他来到烟云镇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掉了手腕上的纹身。

  洗的时候比纹的时候要疼上许多,但谢蜩鸣一声也没有吭,只是死死咬牙忍着。

  有些痛确实该受一遍,最好疼到刻骨铭心,就再也不会重蹈覆辙。

  “从来都没有什么纹身。”谢蜩鸣说着甩开了傅季秋的手,神色冰冷道,“再说一次,你认错人了。”

  “鸣鸣。”傅季秋还想说什么,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谢津津突然甩开谢蜩鸣的手,上前一步挡住了傅季秋。

  “不准靠近我爸爸!”小孩儿还不到傅季秋腿高,却丝毫没有惧色,一脸严肃地望着他。

  “爸爸?”

  傅季秋闻言低下头去,刚才他的注意力全被谢蜩鸣占满,直到这时才发现原来旁边还有一个小豆丁。

  眼前的孩子看起来只有两三岁大,面容白净,眼眶深邃,眼尾微微上扬,鼻子又高又挺。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然而傅季秋却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几分莫名的熟悉。

  傅季秋的目光在他和谢蜩鸣身上转了几转,随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猛然收紧。

  谢蜩鸣看着他的表情觉得有些不妙,连忙伸手将谢津津拉了回去。

  “他叫什么名字?”傅季秋猛地上前一步问道。

  “他和你没关系。”谢蜩鸣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刻毫不犹豫地回道。

  “他是……”

  傅季秋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旁的汽车鸣笛声所打断。

  傅季秋侧眸望去,然后就见一辆黑色奥迪停了下来,接着车门打开,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待看清来人之后,傅季秋镜片后的眸色微微沉了下去。

  是楚景。

  楚景对于傅季秋会出现在这里似乎并不意外,神色自然地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像往日一样叫了一声,“傅总。”

  傅季秋看着他自然而然挡在谢蜩鸣身前的动作,瞬间明白了什么。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有什么在阵阵上涌,傅季花了很久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表情。

  过往的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是散落的珠子终于被穿成了线。

  一切都开始变得明晰。

  为什么当年谢蜩鸣会突然转变态度?为什么会发生车祸?为什么当初谢蜩鸣出事不久楚景就提了辞呈?为什么一个素人热搜也会有人专门花大价钱撤下去?

  傅季秋纵横商场多年,哪怕他们之间一句话还没有说,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场车祸是你们一起设计的。”傅季秋一字一句,缓缓开口道。

  没有人说话,街边空荡荡的,只能听见冷风穿过寥落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哭声。

  睫毛上落了什么东西,傅季秋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竟然又下起了雪。

  细碎的雪花被风卷着呜呜咽咽地往下落,有些飘进了他的脖颈,傅季秋竟然觉得有些冷。

  谢津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孩子对于大人情绪的变化很敏感,因此他很敏锐地感觉到谢蜩鸣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他不知道现在做什么才是正确的,只是下意识想要离开这里,于是他开口打破了局面的僵滞,“爸爸,我们走吧,我们不是还要和楚叔叔去旅游。”

  “好。”谢蜩鸣说着安抚似地摸了摸他的头,看也不看傅季秋一眼,转头对着楚景说道,“我们走。”

  楚景看了傅季秋一眼,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打开车门。

  正准备上车,一只手却突然将打开的车门重新按了回去。

  因为用力,手背上的筋脉根根凸起。

  楚景见状连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就见傅季秋的手抵住车门,望着他问道:“你要带他们去哪儿?”

  楚景避开傅季秋的眼睛,对于当年的事他终究歉疚,因此只是沉默不语。

  “楚景!”傅季秋还未从背叛中消解过来,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怒意。

  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人影从车上跳了下来,“哒哒哒”跑到楚景面前,拉住了楚景的手。

  然后转过身来对着傅季秋喊道:“坏人!”

  傅季秋低头看着这个眉眼间和自己三分像的孩子,瞬间僵在了原地。

  “你赶快走!你一来爸爸和楚叔叔都不开心,你快走!”

  谢津津说着还上前一步试图去掰傅季秋抵着车门的手。

  小孩儿的手又软又小,像是棉花糖,却在这一刻爆发出了这么大的力气。

  傅季秋的手竟真被他掰开了。

  “津津。”楚景见状,连忙拉住他,把他抱进了怀里。

  谢津津一被抱进楚景的怀里,就像被拔了牙的老虎,立刻泄了气。

  他一下子抱住楚景的脖子哭了起来,鼻子一抽一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不想在这儿,我们走吧,我讨厌这个人,我不喜欢他……”

  谢蜩鸣见状也从车上走了下来,拍着谢津津的背说道:“好,我们这就走。”

  说完,他转头看向傅季秋,语气厌烦又冰冷,“这位先生,再说一遍,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们还有事就先不奉陪了,你自便。”

  说着,抱着津津重新上了车。

  大概是因为刚才谢津津的话,傅季秋这次倒没有再阻拦,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开车离开。

  很久都没有离去。

  -

  因为这个小插曲,谢蜩鸣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只有谢津津七秒钟的记忆,一到目的地就忘了刚才的事情,闹着要去海边游泳。

  “还在想刚才的事?”楚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走过来问道。

  谢蜩鸣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他会找过来?所以才突然提出的旅行。”

  “嗯。”楚景没有瞒他。

  “你怎么知道的?”谢蜩鸣不解地问道。

  楚景闻言拿出手机,然后找出了一个视频。

  谢蜩鸣凑过去看了起来,然后发现视频里的主人公竟然是自己。

  那是圣诞节那天他和谢津津在路上买糖葫芦的画面,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人录了下来。

  “怎么会?”谢蜩鸣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有人不小心录到了这段视频,后来发到了网上,没想到恰巧被一个剪辑博主看到,把这个片段剪进了一段治愈向的视频里,那个视频后来爆火,连带着你这一小段也跟着火了,还上了热搜,我发现的时候就试过把这些撤掉,但还是晚了一步,我猜到傅总可能会发现,但我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急,他……”

  楚景说到这儿顿了一下,“他应该还是一直在找你。”

  谢蜩鸣听到这儿觉得有些可笑,“他找我做什么?我死了他应该开心。”

  “他……”

  “楚景。”谢蜩鸣不想再听任何和傅季秋有关的消息,于是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出去转转吧,刚好带津津散散心,他刚才应该吓到了。”

  “好。”楚景立刻同意。

  谢蜩鸣牵着谢津津来到楼下,正准备往海边去,却听楚景突然问道:“你还会回去吗?”

  “会。”谢蜩鸣知道他问得是什么,因此回答得毫不犹豫,“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和工作,不会因为他而舍弃掉的,更何况傅家家大业大,他在烟云镇待不了多久。”

  话虽如此,谢蜩鸣还是拖到了临近开学才回去。

  他本以为傅季秋肯定早就走了,没想到刚一上楼就见家门口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