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蜩鸣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那些信。

  甚至还有些庆幸傅季秋已经把他忘了。

  毕竟那时的傅季秋大概也不会希望他资助的学生最后留在他的身边,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情人。

  他还记得傅季秋曾在给他的信里说过:希望你可以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可如今他的模样再不复傅季秋的期许。

  那天傅季秋的生日宴后,谢蜩鸣的反应就越来越厉害,再加上心里有事吃不下饭,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

  从前他病了都是自己扛,但这次大概是太明显的缘故,傅季秋也看了出来,想要叫家庭医生来看看,但谢蜩鸣拒绝了他的提议。

  他怕被医生看出他怀孕的事情,他还没有做出决定到底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傅季秋最终还是尊重了他的意愿,没去公司,而是在家照顾他。

  晚上的时候,傅季秋难得没有处理公事。

  这样安逸的相处时光对于谢蜩鸣来说实在太过奢侈,于是一直睁着眼睛不肯睡去。

  最后傅季秋无奈,起身去书架上找书,想要读书哄他入睡。

  “你想听什么?”傅季秋问道。

  谢蜩鸣闻言,想也不想地回道:“《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傅季秋依言从卧室的书架上取下这本书,然后重新坐了回来。

  他翻开第一页,却没有急着读,而是抬手轻轻揉了揉谢蜩鸣的头发,问道:“你似乎很喜欢这本书。”

  “嗯。”谢蜩鸣应道。

  “为什么?”傅季秋问道。

  “为什么……”谢蜩鸣似乎被问住,久久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头顶暖黄色的灯光,当暮色降临,能够照亮黑夜的灯光就像是一轮小小的太阳,平静而安宁地守护着它自己的那方天地。

  “大概是因为女主很勇敢吧。”

  “勇敢?”傅季秋似乎这个解释来了兴趣。

  “她了解男主的性格,知道男主永远不会爱她,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把自己交给了男主,为了他抛下爱她的情人,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

  “那确实很勇敢。”傅季秋附和道。

  “不是。”谢蜩鸣知道他理解的意思,因此突然反驳道。

  说着,他看向傅季秋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她最勇敢的地方是明明知道和男主不会有任何结果,但她还是在她能力范围内做到了她能做到的全部,交付,怀孕,生子,一直到他们之间的关系进无可进,再也不可能再进一步,然后默默离开,直到死才让男主知道她和孩子的存在。”

  “所以……”谢蜩鸣望着他,大概是情绪太激动的缘故,明明只是书中的一个虚拟人物,有一瞬间谢蜩鸣竟和她共情起来。

  “所以什么?”傅季秋也察觉到了他情绪的激动,继续问道。

  “所以……”有一瞬间谢蜩鸣几乎想要将他怀孕的事和盘托出,然而话到了嘴边,转了几转,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最后只是半开玩笑似地问了一句,“如果你是男主呢?”

  “什么意思?”

  “你会不会想要那个孩子?你会不会想要……我们的孩子?”

  傅季秋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合起了书,对着他说道:“别说傻话。”

  “我没有……”

  “鸣鸣。”傅季秋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不会有孩子。”

  谢蜩鸣没再说话,只是一颗心直直坠了下去。

  傅季秋从未想过和他长远,他们当然不会有孩子。

  大概是见他神色太难看,傅季秋替他盖好被子,哄着他道:“你最近太累了,睡吧。”

  谢蜩鸣抬眸看向他,见傅季秋也正望着他,眼神温柔,好像很爱他。

  谢蜩鸣闭上眼睛,避开了他的目光。

  哪怕在他身边三年,谢蜩鸣依旧看不透他,看不透他爱意的深浅,分不清他感情的虚假。

  因为有时候傅季秋表现得似乎真得很爱他。

  刚在一起不久的那个暑假,谢蜩鸣回家看爷爷。

  那时的爷爷身体已经很不好,因此谢蜩鸣在家住了很长时间,想要多陪陪他。

  他回家之后傅季秋一次也没有打过电话,似乎已经把他忘了。

  谢蜩鸣怕他忙,虽然有他的手机号,却也不敢轻易拨打。

  他没想到傅季秋会去找他。

  那天傍晚他吃完饭正陪着爷爷散步,身旁还跟了一条村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大黄狗。

  正走着,突然见身后的大黄向前跑去。

  谢蜩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过去,然后就见不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有一瞬间谢蜩鸣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不然怎么会在这儿看见傅季秋。

  直到傅季秋冲他招了招手,谢蜩鸣才终于敢确认。

  虽然爷爷还在身边,但谢蜩鸣也顾不上什么,径直向他跑了过去。

  满是惊喜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想见你,就来了。”

  在一起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见傅季秋这样直白地对他表达思念,谢蜩鸣产生了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和爷爷招呼傅季秋回了家,晚上怕他住不惯,还让他睡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谢蜩鸣还没有告诉过爷爷自己和傅季秋的关系,为了避嫌,自己本来想和爷爷挤挤。

  然而临走时却被傅季秋拽住,他说:“你避得这么刻意,老人家反而更容易多心。”

  谢蜩鸣想想也是,于是便留了下来。

  乡下蚊子多,谢蜩鸣怕蚊子咬他,拿着上了年岁的老蒲扇给他扇扇子。

  很快手就麻了,却不肯放下。

  最后还是傅季秋取下了他的扇子,然后伸手抱住了他。

  “别扇了,睡觉。”

  “你不怕蚊子咬吗?”

  “怕你累着。”

  谢蜩鸣以为他呆一天就走,没想到傅季秋却在这儿呆了整整一个星期。

  临走时还突然对他说道:“把爷爷接到A市吧。”

  谢蜩鸣明白他的意思,因此立刻拒绝了,“你不用这样帮我,我将来会好好赚钱,努力照顾好爷爷的。”

  傅季秋闻言望了他许久,始终没有说话,直到谢蜩鸣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时,傅季秋却突然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对他说了一句,“傻。”

  -

  傅季秋关灯的时候谢蜩鸣突然勾住了他的手指。

  “怎么了?”傅季秋问道。

  谢蜩鸣心里藏了太多太多的话,可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因此最终还是只说出了那句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你是我的太阳。”

  “嗯。”傅季秋反握住他的手,不以为意道,“又说胡话。”

  -

  傅季秋在家陪了他三天,三天后谢蜩鸣好得差不多了,他这才放心地去国外出一趟差。

  本来三天前就要去,但因为谢蜩鸣的事往后推迟了。

  谢蜩鸣也跟着起了个大早去机场送他。

  登机前傅季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叮嘱道:“好好休息,等我回家。”

  “嗯。”谢蜩鸣说着,仰头冲他露出一个笑来。

  虽然答应了傅季秋,但从机场出来后谢蜩鸣就回了学校。

  最近因为生病学校的事耽误了不少,因此之后的几天他都泡在学校。

  这天他正在图书馆,突然看到手机响了,上面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一般不熟悉的号谢蜩鸣都不接,因此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了。

  没想到隔了一会儿那个号码竟然又打了过来。

  毕竟是本地的号码,谢蜩鸣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手机走了出去,这才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

  “你好,谢蜩鸣。”这个声音太过熟悉,谢蜩鸣很快就听出这是凌随的声音。

  “凌随?”谢蜩鸣有些疑惑地叫道。

  “是我。”

  “有事吗?”谢蜩鸣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凌随会给他打电话。

  “这周末有空吗?我想和你聊一些关于我和季秋的事。”

  “你和傅先生?”

  “对,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凌随说到这儿的时候似乎淡淡地笑了一下,语气中透着几分笃定。

  果然,谢蜩鸣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给自己打来电话说这个,但他还是应了下来。

  因为傅季秋的态度,所以这些年来虽然很多人会对他和凌随的那段过往起哄打趣,但其实并没有人真得敢提什么。

  因此直到现在谢蜩鸣也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如今既然凌随愿意亲自告诉他,那么他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谢蜩鸣应道。

  -

  周末谢蜩鸣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凌随定好的位置。

  是一家国际酒店餐厅的包间。

  谢蜩鸣进去的时候凌随还没到,于是他便先点了壶茶边喝边等。

  这家酒店远离市区,周围很是安静,墙上嵌着一面观景窗,窗外是一片花园,窗户的正下方还有一块巨大的泳池。

  如今的季节还没有人游泳,但泳池里的水依旧一片澄蓝。

  谢蜩鸣坐在椅子上等了半天,眼见一壶茶已经下了大半,凌随依旧没有出现,就在谢蜩鸣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门口处终于传来了动静。

  大门突然被人推开,接着一道略显沉笨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谢蜩鸣闻声抬头向门口处看去,然而等他看清来人是谁,好看的眉头立刻紧紧皱起。

  来的人不是凌随,而是贾德诚。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