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风眼深处[娱乐圈]>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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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傍晚,每家每户都亮起了灯。

  小五侧坐在窗台上,透过玻璃窗数着对面亮了几户,数到第八家后,他纵身跳下,从床上捞过书包甩在肩,大步离开。

  客厅里没开灯,朱英盘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看琼瑶剧,笑得毫不克制。小五食指勾着书包带子,瞥了一眼,脚步未停。

  刚至玄关,猛烈的砸门声制住了小五的步伐和朱英的笑声,整个房间陷入了死寂。

  “咚咚咚——”

  老旧的防盗门经不住如此破坏,十几下后彻底报废,门被暴力打开,闯进来十几个彪形大汉。

  小五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贴着墙不敢轻举妄动。

  领头豹纹外套的墨镜男,双手插兜,迈着外八字朝客厅走去,看见朱英后笑得一脸下流,捏着她的下巴问:“英子啊,很久没和哥见了吧?”

  朱英看清来人,秀丽的脸上当即不见血色,没了以往的气势,缩了缩身体:“王哥,老牛不在家,您看……”

  “他妈个逼,别给我来这一套。”王哥脸色一变,一巴掌扇在朱英脸上,“老子只认钱,不认人。”

  朱英捂着脸痛叫了声,抖着声音哀求:“王哥,王哥,我家真的没钱了,老牛那个狗日的都带走了。”

  “今天拿不出来钱,可就别怪老子不讲情面了。”王哥往沙发上一座,翘起二郎腿,双手呈一字搭在靠背上,“到时候你们一家是死是活,英子,哥可就做不了主了啊。”

  朱英冷汗顺着脑门流下,扒着王哥的膝盖说:“王哥,老牛找你借的钱从来没往家里拿过,我真的不知道,也没有钱能给你。”

  王哥一脚将朱英踹开,站起来连踹了她好几脚:“死娘儿们,别给我装,没钱你天天拿什么打牌?非要逼老子动粗的是吧?”

  朱英躺在地上,好几个彪形大汉挨个对她动粗,将她打的奄奄一息。

  屋内遍地狼藉,小五目睹这场景,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想起那么讨债团伙能做出来的事,恐惧从心底蔓延至全身。

  那十几个人都围在客厅,没人注意到小五,他看了眼墙上挂的钟表,已经过了和陈双约定的时间了。他内心焦急,盯着客厅的人形围墙,咽了咽口水,小心地挪动回房间,打算趁机翻窗溜走。

  小五走进房门,身后一声尖锐的嚎叫,将所有人的目光拉扯到了他身上。

  “王哥,那个死伢儿要跑!”朱英被打得狼狈不堪,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小五的身影怒骂哭嚎,“他是老牛的种,你去抓他,抓他,别打我了,我真的没钱!”

  离得最近的两个大汉,当即冲过来将小五连人带包揪了回来,一把摔在地上,和朱英凑在一堆。

  小五摔得眼冒金星,还没反应过来又被连踩了好几脚,疼得直抽气,他闭着眼睛忍不住在心底骂朱英。

  王哥拿不到钱,将所有愤泄在了俩人身上,小五双手紧护着头部,耳边是朱英的惨叫求饶。

  无差别地殴打进行了几分钟后,朱英崩溃的号啕:“别打了,别打了!我给,我给……”

  王哥摆手,示意随行的人收手,笑呵呵地说:“有钱早点拿出来不就行了,何必受这些苦呢?”

  朱英拖着受伤的躯体,去房间取出一个月饼铁盒,哆嗦着手将里面的钱取出来递给王哥:“王哥,这是我全部的钱了,只有这么多了,我真的一分都没了。”

  虽然没有达到满意值,但好歹是拿到钱了,王哥的脸色好看了点,没有继续打算为难他们:“起来吧英子,哥也不是坏人,再给你们宽限点时间,不过,下次我来取钱没有的话,可就不是打人这么简单了。”

  朱英连连应下,将十几尊佛请了出去,确认那些人离开了之后,她脸色顿变,吐了两口带血的吐沫,一脚踢在躺地上的小五身上:“个板马,别躺在这儿装死,你们爷俩拖累了老娘一辈子,滚,滚。”

  越踢越猛,小五从地上爬起来,猛地推了朱英一掌,将人推得打了个踉跄。他浑身火辣辣地疼,忍无可忍地回骂。

  将心里憋的火骂出来后,小五扔下面带怒色的朱英,转身一走了之。

  小五出门的时候看了眼表,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他怕陈双等急了,一路朝着吊桥狂奔,中间撞到过好几次行人,还岔了气。

  终于在十分钟后抵达了吊桥附近,小五顾不上整理自己狼狈的模样了,疾步绕到吊桥上。

  吊桥和往日一样堵车,长排的车辆将道路挤得没有空隙,也和往日不一样,靠近桥栏的位置人山人海,还围了四五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占了整整三条车道。

  小五站在桥头,警笛轰鸣和救护车长响混在一起,滚进了耳朵了。刚经历过的事件,使他对警车畏惧,下意识驻足。

  桥上出了事故,不知道陈双还在不在哪里等着。

  心底的焦急壮了胆,小五凑到扎堆的人群里,寻觅陈双的踪影。人群中有人感慨唏嘘,有人遗憾痛心,听了满耳朵,也没找到陈双。

  他奋力挤到前面,想看看对面有没有要找的人,第一排视线极佳,能将一圈人的样貌都收入眼底,也能将事故中心的全貌,揽入眼中。

  那无疑是场极其惨烈的车祸现场,被围着的地方,有着一辆车那么大片的血泊,将一层薄雪都浸红了。中间躺了个男生,年纪不大,没了生气的白皙脸庞与血痕紧贴,身上的白色羽绒服,浅色牛仔裤和米色棉鞋也已经被血浸染变了色。

  小五看清倒在血泊里的人后,瞳孔猛缩,难以聚焦,耳边人声变成拉长的鸣叫,刺耳又尖锐。他不敢置信,失神般连连退后,撞着人,踩着人,被骂了也权当没有听见,一退再退,然后被藏在积雪里的台阶绊的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他不顾寒凉,蹭着雪面退到远离事故现场的桥头,以背抵桥栏,双手紧扒着地面,炙热体温将掌下薄雪融化,隔着雪水用指头挠柏油路。

  血泊躺着的人,是陈双。

  十指连心,钻心的疼痛也未能让小五找回知觉,反复几次,指甲磨掉大半,皮肉绽开,血滋滋冒出。

  警笛越叫越响,占据了整个听觉神经,小五跌在地上浑身颤抖,心脏跳得异常快,好像要闯出身躯,恐慌与害怕将所有理智吞噬,四肢灌了铅,他丧失了上前辨认的勇气,用尽所有力气逃离了吊桥。

  小五跌跌撞撞走到护城河,走到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这里还是那样静谧,只不过多了些不一样的景色。

  宽平雪地,以白雪垒山川河流,以漆墨绘万里征途,将祖国的锦绣河山铺画在自然天象留于的痕迹上。

  这是给陈双准备的礼物,一幅属于中国的山河图,既然要闯出这片天地,那就去见识这天地浩大,翻三山五岳,去草原奔驰,入大漠周游。

  披星戴月,与这大好河山相伴。

  小五抱膝而坐,视线落在山河图上,脑中不断闪回着车祸场景,放大着血泊里那张脸,万千情绪浮出。每一次闪回就如剐肉般疼,他痛得难以呼吸,眼睛干涩滴泪不出,喉咙也失了声,张开嘴仅剩吐息。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去晚了,为什么非要在桥上相会,为什么……!

  小五爬起来,发疯般将用心准备的礼物毁了个彻底,看着一片狼藉,趴跪在地上,发泄地用拳锤雪地,身心之痛却并没得到缓解。

  他崩溃跪坐在地,抬起右手揪起位于心口处的衣服,紧紧的团在掌心,另一只手用力抓着头发,染了血迹的十指骨节泛白。

  小五大张着嘴急促喘息,压抑在心底的痛苦无法得到宣泄,他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再一个,连着好几个,将两扇脸都打肿了才罢休。

  他咬破手掌代替眼泪,哑声长嚎,扯得嗓子生疼也没停下,饱受凌虐的声带不堪折磨,发出了如老旧机器重启的声音,沉厚刮耳,难听至极。

  这段饱含情绪的嘶声号啕持续了近十分钟,小五将心底所有的痛苦全部以折磨自己的方式,发泄了出去。

  声音停下,小五终于失去了所有坚强,盔甲散落,他溃不成军,抱头蜷缩在雪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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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场全镜拍摄完毕。

  张深终于敢呼吸了,从这场第一镜开始,只要场记板打下那刻,他就不由自主地屏息,有时候甚至中场休息,都忘记了呼吸的事儿。

  乔临这次没有任由黎醒出戏,叫工作人员去把人从雪地里扶了出来,这天雪地里冷,刚才拍的也久,再待会儿真能冻坏。

  黎醒身上披着烘干的羽绒服,被许常安和两位工作人员簇拥着走出场景,整张脸还是没有血色,双眼通红,苍白嘴唇裂了两道口子,上面还有血迹,这场戏至少用了十成的力气。

  张深一眼不眨,像每次看影中人从画面里走出来,从小五蜕变成黎醒,看他一步步从那个荒芜之地,回到热闹的片场,然后走向自己,低声咬耳,叫一声深哥。

  黎醒步调与以往一样,不曾快也不曾慢,经过张深身边时,只轻扫一眼,很快便收回目光,抬脚离去。

  张深骤然回头,四目不再相接,只余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