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风眼深处[娱乐圈]>第 18 章

  一幕结束,场记板打下后,现场仍然鸦雀无声。乔临举着喇叭喊了声过,众人才从那段剧情里抽离,几位演员也相继恢复,唯有黎醒仍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现场没人去催,也没人敢上前,乔临也不去,一声不吭地从摄像机里看。

  旁边冒头的男孩憋不住了,着急道:“醒哥怎么不动啊?我去看看他。”

  这男孩看着不大,阳光懵懂,晚上刚来的时候拖着一堆家当,进来就寻黎醒的踪影,横冲直撞,呆愣愣的。张深开始纳闷,怎么现在愣头青都能进娱乐圈了,后来听乔临说,才知道这是黎醒的助理,他更无言了,怎么找了个傻小子当助理。

  乔临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摇头说:“别去,他还没出戏,让他自己待一会儿。”

  “啊?哦……”许常安又蹲了回去,抱着他哥的保温杯嘟囔,“醒哥平时出戏挺快的啊,怎么这次要这么久?”

  话痨一个,乔临烦他碎嘴子:“你上旁边待着去。”

  许常安哦了声,换到张深旁边蹲,托着腮说:“这次戏难度很大吧,我从来没见过醒哥这种状态,还挺担心的。”

  张深耳朵被旁边人的碎碎念塞满,知道乔临为什么赶人了,叹了口气没出声,目光还停留在黎醒身上。

  难度当然很大了,演绎这种刻骨铭心的戏码,越是全身心投入,越是难以出戏。

  更别说是重新经历一遍了,黎醒不仅仅要演绎这个角色,更要撕开结痂的伤口,找回过往痛楚,将血淋漓的伤口摊开给别人看。

  书写这段剧情的时候,张深就已经跟着小五感受了一遍,可当亲眼所见后,还是忍不住情绪共鸣,就像附在那具身体上,灵魂相融,他与小五感同身受。

  一刻钟过去后,黎醒终于动了身体,他从地上爬起来,神色已然恢复如常。许常安看见人动了,迅速起身迎了过去,将早已准备好的保温杯递了上去:“醒哥,你终于动了,刚你一动不动,把我吓个半死。”

  黎醒拧开杯子,灌了半杯水下肚,喝完用手背抹掉嘴唇上的水渍:“你这状态不是挺好的?没看出来半死了。”

  “当然是看见你恢复了,我要是半死了谁管你啊?”许常安嘴皮子利索着呢,说什么都有话。

  “张深老师管我啊。”黎醒走到张深旁边,拽个小板凳坐下,手搭在张深椅靠上,说得一脸坦荡,“前两天你不在,都是老师管我的,又送饭又送水。”

  乔临坐那儿看剧本呢,听了这话头也不抬,冷不丁哼了声,不知道什么意思。

  当事人面上冷着,瞅了眼伸过来的爪子更是无言,心里直犯嘀咕,谁给黎醒端茶送水了?他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事儿。

  “前两天有事才没来的,你那个张深老……”许常安说着说着脑子转过了弯儿,察觉到了问题,大张着嘴巴感叹,“张深老师?!!”

  一惊一乍的,张深被叫唤的心里突突了一下,脸上写满了不痛快,装聋作哑,不想搭理人。

  许常安强行挤到两人中间,双手交合,眼里都冒着星星:“原来您是张深老师,偶像,我的偶像,我特别喜欢您的《飞行陷落》,看了四五遍!!”

  张深意外地抬起头,许多人说喜欢他,大多数报出的书名都是《潮声》和《伏》,那是他两本最出名的作品,又或者其他较为出名的书,唯独不该是他在低谷期创作的《飞行陷落》和《白日醒梦》。

  他问:“你多大了?”

  许常安摸不着头脑,眨巴着眼睛回:“二十二。”

  果然不大,张深好奇:“我的书那么多,你怎么喜欢这本?”

  “其实我一开始看的是《伏》,大学的时候老师特地讲过这本书。”许常安说,“我不怎么看书,可您的书太戳心了,让人难忘。”

  张深笑了笑:“所以你把我的书看完了?”

  “没……我就看了四本。”许常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掰着手指数,“《伏》《飞行陷落》《野火》还有《蚕蜕》。”

  “口味挺特别,为什么没看我的成名作?”张深故意问。

  “虽然没看,但基本剧情我都知道了。”许常安迅速找补,“不是我不想看,说来话长,就我看那几本,除了《伏》是我自己看的,其他都是醒哥……”

  “咳咳咳。”黎醒突然咳嗽了起来,打断对话的同时,引来两人侧眸。

  许常安最为关心,又递纸又递水:“醒哥,是不是冻感冒了啊?”

  “好像有点。”黎醒含糊道。

  张深一脸若有所思,没说话。

  乔临一动不动,杵在旁边看剧本,耳朵却没闲着过,冷飕飕地插了句话:“咳嗽真是时候。”

  黎醒也不尴尬,坦言:“控制不了。”

  “缓过来点没?”乔临合上剧本,“把最后一场戏拍完,大家好收工回去歇着。”

  黎醒点头,说可以了。

  最后一场戏拍完后,借着晚上的天儿又补了几条镜头,一切完事儿回到酒店已经快一点了,好在今天抽空的时候和黎醒沟通了一下剧情,只差完善了。

  戏是明天要拍的,今晚必须赶出来,张深靠在床头,屈膝抱着笔记本,手指飞速地敲击着键盘。

  张深写东西的时候容易犯烟瘾,平时不论有没有灵感都得抽一根,今天心头不舒服,尤其想,忍着劲儿敲了没几行字就坚持不住了,扔下电脑下床四处找烟,直到点上吸入肺中,才闭上眼舒服地吐了口气。

  他夹着烟坐回床边,盘膝将电脑放在腿上,单手打字也熟练至极。烟的加持下,灵感来得很快,思如泉涌,噼里啪啦不带打顿。

  正写得尽兴,房间门被推开,黎醒穿着睡衣走了进来,张深看见来人的时候有点懵,烟灰从指尖划过才动了动身体。

  深夜拜访,黎醒也挺不好意思的,一脸歉意:“敲门没人答,我看门看了缝了,屋里灯还亮着,想着深哥应该是没睡。”

  “没,剧本还没写完。”

  烟快烧到屁股,张深下意识想吸一口,看见黎醒靠过来,又有些犹豫,迟疑半晌后还是放弃了,将烟彻底掐灭。

  黎醒注意到这个动作,坐到床边说:“为什么不抽了?”

  这几天的戏让张深一点点了解到了黎醒,下意识想要规避黎醒讨厌的东西。或许是感知太强烈,也跟着入了戏,他找不到缘由,只道:“烧没了。”

  黎醒说:“那就再点一根,它不是你的良药吗?”

  张深想开口拒绝,黎醒快他一步,从床头拿过烟和打火机,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有些生疏地递到他嘴边。

  淡淡的烟草气勾人,到了如此地步,张深拒绝不了这个诱惑,张嘴含住烟尾巴,伸手要去拿打火机。

  “我来。”

  黎醒按下那只手,摁动打火机,火光骤然跳出,他以掌挡风,托着跃动火苗前倾,香烟打着,迅速燃烧。

  两人靠得有些近,黎醒皮肤上残留着沐浴露的香气萦绕在鼻间,张深忽觉口干舌燥,快速偏过头吐了一口烟圈,朦胧白烟在两人中间缓缓流淌,迷人眼眸。

  张深夹着烟眯起眼,问:“半夜造访,什么急事?”

  黎醒说明了来意,末了低声恳求:“我为戏烦恼失眠,想求你陪我出去走走。”

  张深猜想,黎醒仍未彻底走出晚上那场戏,平日无事,夜深人静卸下伪装,压在心底的情绪就会放大到极致。

  他有无数个可以拒绝的理由,可拍戏这段日子,朝夕相处不说,还日日受着不同的感触,心境着实变了太多,石头般的心裂了缝,不够硬了,对着这个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张深快速将一支烟抽尽碾灭,合上电脑随手扔到旁边,翻身坐起:“走吧。”

  黎醒眼中染上光彩,克制着十足的欣喜,回:“我去换身衣服,很快。”

  张深嗯了声说不急,待黎醒走了后蹲在床尾的行李箱旁边翻衣服。和北方不同,南方的冬夜湿冷,是能钻入骨头缝的冷,他讨厌这种冷,穿了身厚衣服,帽子围巾手套全安排了个遍,裹得严严实实。

  一刻钟后,两人默契地推门出来,隔着过道打了个照面。黎醒穿着及膝的羽绒服,裹得很厚实,手里拿着双羊毛手套。

  黎醒很主动地迎上前,将张深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他裹着皮手套的手上:“原来深哥戴手套了。”

  张深直言:“南方天气冷。”

  “深哥的手宝贵,自然不能冻伤。”黎醒将掌中手套塞回兜里,语中带了丝惋惜。

  “我只是不抗冻。”张深没那个意思,留意到黎醒的举动,反问,“既然拿了,为什么不戴?”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黎醒坦然相告,“深哥拥有着这世间最宝贵的一双手,若被冻伤,我会自责。”

  张深低笑一声:“我只是个写小说的,没了手,嘴皮子也能动,配不上宝贵二字。”

  “能赋予人生机,就能配上。”黎醒说得郑重,“至少在我的世界里,配这两字,足矣。”

  张深心房被劈开的那道裂缝周围,因为剧烈地震晃,又产生了许多条细微缝隙。他将自己的手套摘下,与黎醒手中那双置换:“羊毛更保暖,皮的虽差些但足够抵御寒风,你戴我的,我们交换,都不会冷了。”

  刚摘下的手套带着人体余温,炽热灼手,怕温度褪去,黎醒戴得很快,感受那仍未消散的温热紧裹着手掌,熏得心头发酸。

  曾有无数个冬夜,四肢冻得僵硬,手脚生满冻疮,却无人为他递上一件御寒衣物。他双手微抖,低哑着声音回复:“嗯,真的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