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风眼深处[娱乐圈]>第 1 章

  北京城的初雪来势凶猛,鹅毛大雪飘飘扬扬下了一整夜,将整个城市染了层霜白。雾蒙蒙的阴云天被窗帘一遮,半点光影都瞧不着。

  “嗡嗡——”

  手机不知道第几次震动了。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棉被里钻出来,手指捏着被子边缘往头顶又扯了两寸,将发丝都遮得一根见不着,试图隔绝所有声音。

  但扰人的来电却愈发频繁,在手机快从床头柜震下去那刻,被打搅清梦的人颇为急躁地掀被而起。

  昨天通宵写稿,张深熬到今早才躺下,刚着了不大会儿就被电话吵醒,现在不仅脑子浆糊,眼皮也抬不起来。

  他紧锁眉头强压下起床气,摸着黑拿过手机,屏幕着的那一刻,闪眼的白光直戳双眸,刺的他短暂失明了一瞬。

  整整三十七个未接通话,全部来自一个人,他的责编。

  其实张深都能猜着,他的社交圈子就那么大点儿,都凑不齐一桌饭,能有他手机号还这样狂轰滥炸的,也就只有倪千了。

  张深在那个名字上停留了两秒,像往常一样,熟练的静音熄屏,正要进行最后一步丢手机时,电话又响了。

  震感从手心传到心脏,和脉搏的鼓动的节奏融合在了一起。

  张深认命地按下了接听键。

  “可以啊,几天不见又耍上大牌了是吧?”电话刚接起,倪千冷厉刻薄的语调,顺着电流悠悠传来,“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哼,这怎么着?是打算归隐山林了?”

  “考虑下。”

  张深对这个态度习以为常,每次到了截稿日,也都有这种情况。

  这不怪倪千,怪他出了名的爱拖稿,也正是因为这点毛病,逼走了不少编辑,倪千是唯一没走的。

  倪千是个挺傲的姑娘,比张深小两岁,业务能力却不差,来出版社几年就坐到了金牌编辑的位置。

  社长把倪千指给张深的时候,苦心婆口地交代了句,这是咱们社最后一个愿意做你编辑的了,能不能善待一回?

  张深点了头,这一点,俩人就这么挨成了能交心的好友,算算年头,相识也有五年了。

  “少跟这儿浑说!我有件事儿跟你说。”倪千骂完,语调转得很快,瞬间就从寒冬转到了初春,和煦的让人不安。

  张深眼皮子都没佻,回得没有起伏:“什么事儿?”

  倪千难得停顿:“你的《偷光》,有人要签影视版权。”

  张深的回绝脱口而出,没有半点犹豫,决断地让电话那头强势的人都叹了口气。

  张深是个作家,圈内外都说他是个文学家,是大家。

  其实这个名头,张深是不认同的,别人总说他是谦虚,他不这么觉着,他觉着自己就是个写小说的。

  张深入这行完全是意外,零几年文学界正空托着呢,他赶了这个巧,抢着先机一本成名,拿了奖。他拿奖的时候还年轻着呢,不过十七八的年纪。

  这几年影视行业起来了,各类小说,包括文学作品被改编的比比皆是,好的版权各大影视公司抢着签,卖版权一般少有人拒绝,能签出去就算是件好事儿,若改拍得好,也是互相成就。

  张深不一样,他是个怪的,捏着十几个热门版权不肯卖,任影视公司把踏破门槛,电话打烂,他自始至终就一句谁来也不卖。

  在这件事儿上没人能劝得动,谁来也没招儿,把社长搬出来也没用,俩人打小就认识,情分深不说,张深这人天生就是轴就是犟,性子且硬着呢,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怵。

  有人说张深是自我自大,狂。

  也有人说张深天生就有股文人的傲劲儿,不爱钱不贪名,这是难能可贵的。只有张深自己清楚,他向来只为自己,别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更别说追名逐利了。

  “你再考虑考虑?”倪千带点惋惜,难得不依不饶了一次,“黎醒工作室挑剧本毒着呢,版权卖给他们不糟践。”

  张深呼吸一顿,连带着整个房间的气流都停滞了,陷入了一片沉寂。

  他的表情在黑暗之中没什么变化,手心却在一瞬间涌出了许多汗液,潮的手机都捏不住了,任它直直坠下,埋进了褶皱的被褥中。

  “喂?听着没?别又跟这儿装死。”倪千追着不放。

  张深是愣神儿了,从听见黎醒两个字的时候,魂儿就飞了。这副模样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见怪不怪,唯独出现在张深身上,就是个天大的怪事儿。

  张深向来鲜露声色,就算山崩于前,眼也是不眨的,像这样能让他大脑一片空白的事情,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件事得屈居于前三。

  无他,只因为那是黎醒。

  娱乐圈最年轻的奥斯卡影帝,是个老天爷都赏饭的人,十几岁成名,出道既巅峰,往后几年更是拿奖拿到手软。

  神明对他格外偏心,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予了他,完美到让人可望不可即。

  这样的人,任谁能不偏心,不偏爱?

  就是张深如此,也没能幸免。

  倪千突然一声爆呵,将张深从边缘拉扯了回来,他思绪仍未理清,下意识回了个:“嗯?”

  倪千在电话里说:“卖版权这事儿,你再考虑考虑。”

  和张深熟点的人,都知道他脾性如何,他决定的事儿,谁也改变不了,别人觉得是珍稀宝物的,在他这儿就是堆破铜烂铁,他不在乎,也不想要。

  他咬定的,就不会改。但这次情况不一样了,因为想买版权的人是黎醒工作室。

  张深活了这么大,年近而立之年,头一次有了冲动之情。

  他搭在被子上的手指无意识蜷缩了起来,周而复始几次后,生疏地开口:“谁要签?”

  倪千反应很快,迅速又回答了一遍。

  张深再次确认:“是那个黎醒工作室吗?”

  “是啊,我的老师。”

  倪千有些不解他的反复询问,耐着性子又说,“还能是哪个?黎醒你总知道的吧?他挑的本子,演的电影,那个不是堪称神级的经典,多难得的机会!”

  张深听一半,漏一半,只捡自己想知道的听,沉默地听那头儿絮叨完了,才后知后觉不是幻听,也不是没睡醒,是黎醒真的要买他的版权了。

  心里头就跟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下一样,若即若离又瘙痒难耐。

  张深摩擦了下手指,忽然很想抽根烟,这段时间废寝忘食地赶稿,有些日子没抽了。烟瘾这东西一旦被唤起,就跟渴了想喝水一样,非喝不可。

  他此刻也非抽不可,他任由倪千呼喊询问,也只是沉默的微微侧身,从床头柜摸过烟盒,单手熟练地抖出一支烟夹在指间,然后顺手拿起火机。

  张深偏过头,点燃香烟,火光跳出来的瞬间,将周围照亮,打的他半张脸都泛着红光。

  他吸了口烟,尼古丁的烟气让他大脑飘忽,多巴胺开始兴奋,如同酒后微醺,让人混沌却也欲罢不能。

  张深丢开火机,沉甸甸的金属物件在柜子上砸出一声闷响。他叼着烟淡淡出声:“好,签吧。”

  对面霎时没了声音,陷入了死寂之中,紧接着就传来了倪千不敢置信的声音:“你说什么?签吧?可以签版权的意思吗?是吧!”

  隔着一臂的距离,都能感觉到裹挟着电流传来的声音有多尖锐刺耳,张深不可闻的皱了下眉,拾起手机调小了音量。

  空旷的房间又被声音填满,遮掉了一切无迹可循的微响,恢复到了日日该有的模样。

  张深将一支烟抽尽,碾灭在烟缸里,随后翻身下床。

  他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在漆黑空间里行走自如,循着记忆走到了窗帘边,一把将布料边缘攥进已经风干得手心里。

  在倪千第五次的反问中,张深扯开窗帘,光线照进昏黑的房间,也照进他那双久不见光的眼睛,晃得他眯了条缝。

  雪后的上空冻云弥漫,分明是灰蒙低沉的天气,张深却仿佛从云层窥见了日光。

  他望向远处,低下声音:“是,不过我有个要求。”

  倪千满心欢喜地感谢了半天,没絮叨多久,张深嫌吵单方面终止这次交谈,甩下一句等她消息,就把电话挂了。

  夜里十来点钟,手机响起来短信的铃声,收到短信的时候,张深正戴着眼镜窝在阳台的吊椅里看书。他手里这本就差几页看完,所以听见声响也没急着打开手机看。

  等张深看完了结尾,已经临近十二点了,直到合上书,他才想起刚才来了短信的事儿,应该是倪千传的信儿。

  倪千一般都是用短信传信儿,原因是他不爱看微信,不爱赶着新时代的潮流,嫌烦,闹腾。倪千以前说过他,明明走在思想的最前线,怎么活得却像个顽固老头儿一样。

  他听了也只是笑笑,没别说。

  张深摸过手机,通知栏里满满当当,一堆新闻通知里混着条未知联系人的短信,除此之外没别人的了。

  他手指顿了顿,迟疑了半晌才点开那条消息。

  [明晚八点,大兴区四马路梧桐新苑A17。

  谈作品版权签约事项,我等您。——黎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