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门突然被推开,吓得我把自己呛住。
小乔啪一下打开灯,表情好奇问:“春生你在啊,怎么不开灯?”
我揉揉呛出的眼泪说:“我也刚回来。”
“哦……”小乔看上去欲言又止的样子,绕着我转了两圈问,“那你跟我去操场遛遛?”
我点点头,感觉乔乔好像有话要说。
他不是一个会铺垫的性子,不过当他问到我是不是在一个私人会所兼职的时候,我还是吃了一惊。
他说:“我看见有个人摸你……后面。”
我脸腾一下红了,小乔连忙解释说他就当不知道,但是一定要问清楚是不是有人欺负我。
我就和他说了沈括的事,本来也是要把那张卡给乔乔的。
乔乔一开始觉得这么随便就对人上手的家伙不太好,但听到沈括认真道歉后还挺诧异的,他觉得沈括不像会道歉的人,更不像会主动关心和帮助别人的人。
其实……我也这样想。
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像踩在云彩上。
我好像被特殊对待了。
被一个和我距离那么遥远的人喜欢了。
晚上躺在床上我还是觉得很不真实。
我没有傻到去想这份喜欢里会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是单纯被在意这一件事已经让我开始慌乱。
手机突然亮了,有新消息进来。
「小春生,晚安。——沈括」
我捧着手机,像拿着一个烫手山芋,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以我们现在这种戳破的关系,他知道说晚安是什么意思吗?
互道晚安总觉得有些暧昧。
可是不回的话,好像又不太礼貌。
回的话,我该叫他什么呢?他好像不喜欢我叫沈总。
我点开短信,又关掉,再点开,又关掉,几次之后,不堪重负的手机竟然卡住了……
我只好关机,再等它慢吞吞开机。
一来二去过了十多分钟,这个时候再回好像又隔了太久不合适了。
哎,我叹了口气。
把手机丢开抱紧
被子,希望也许这只是有钱人的一时兴起,第二天就把我忘了。
我和乔乔不一样,乔乔是落难的小仙子,我天生是野地里的鸡,不该奢望那样的优待。
只是第二天当同一个号码又在手机亮起时,我才知道原来再普通的人也会做梦。
我的心脏又开始吐泡泡,跑到图书馆的楼梯间接起电话。
“春生。”他的声音在电话里也还是很好听。
“嗯。”我应了声,没有说沈总好,虽然旁边没人,我还是怕被人听了去。
沈括问:“在做什么,我没有打扰你吧。”
“在图书馆写作业,”我小声说,“没有打扰。”
“你们图书馆有狼吗?”沈括声音里带着点慵懒的笑。
“啊?”我没听懂。
他说:“那你怎么这么乖啊。”
低沉的男声带着遥远的温柔,我耳朵有点痒。
“晚上可以请你吃饭吗?”
“不好意思,我晚上有事了。”
“明天?”
“明天也有事了。”
“春生,你们这么忙吗?还是在躲我。”沈括问。
“没有,”我小心解释,“我要做家教的。”
其实我不忙,大家多多少少都会参加社团,我什么社团都没有参加。
但是我在带线上家教,平台有很多生源,只要我能抽出时间,不去AK的时候都会排课。
一小时60块,虽然远比不上AK,但也算是很不错的兼职了。
我比较笨,专业课的作业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完成,平常晚饭都是一边看专业书一边啃卷饼过去的,真的很难再抽出时间出去吃饭。
有时候图书馆碰见同学要一起出去吃饭,我会婉拒掉,一来要花时间,二来还要花钱。
次数多了大家觉得我孤僻,我没有解释,没有说要带家教的事。
说来可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了卑劣的自尊心,虽然不会打肿脸用昂贵的东西,但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过得多么辛苦。
但没想到我却可以把这些忙碌和不堪毫无芥蒂地告诉沈括。
也许就像小蚂蚁不会望着泰山觉得压力大一
样。
我们差距太大了,我在他面前,不论怎样都是微不足道的。
而他夸我勤劳。
当时我就在想,这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的吗,竟然也可以作为优点。
沈括这天没有约到我,也没有不开心,第二天又打电话来。
第三天也打了。
第四天,他还没有说话先笑了:“小忙人,今天晚饭准备吃什么?”
我想了想,食堂无非就是那几样:“煎饼果子吧。”
沈括:“能不能申请加一根香肠?”
我心里涌上一股很柔软的暖,就像妈妈会看天气预报提醒我加衣服一样。
又觉得从沈大总裁嘴里说出一根可怜巴巴的香肠有点好笑。
我没忍住说:“我明天要去AK上班了。”
“我知道,每周五六日上班。”沈括说。
他说完,我捏着手机没再说话,他也没说话,好像就是要等我开口说什么一样。
我犹豫了几秒说:“我该去写作业了,再见。”
挂掉电话前我好像听到那边无奈又好笑的气音。
我回到座位,写不下去烧脑的作业,打开PPT开始备课,不敢去期待明天的事。
晚上回到寝室,乔乔分给我好多草莓味的小零食,欲盖弥彰地说:“一不小心买多了。”
我笑了笑:“哦。”没有拆穿他。
肯定不是小财迷自己买多了,也不会是特意想买给我的,因为草莓明明是乔乔自己最喜欢的口味,真是把别人当笨蛋啊。
可能恋爱就是会让人变笨吧。
我没告诉天天做贼一样偷偷溜出去约会的笨蛋,其实我早就碰见他和那位先生在一起了。
不过既然小乔没做好说出来的准备,就暂且给他留条底裤吧。
看他时常捧着手机傻笑的样子,我就在想,谈恋爱真的会那么开心吗?
数数时间,距离明天上班还有20个小时,除掉睡觉的6个小时,只剩14个小时,我不知道我也是笑着睡的。
第二天,我提前了一个小时到AK附近,锁好小黄走过去。
之前发型师教会了我怎么吹头发,喷定型,更衣室放
着这些工具,运气好碰见同事有空还可以指点我一下。
沿着马路,快到AK大门的时候,身后侧一辆车突然响了两下喇叭。
我下意识扭头去看,竟然看见沈括从后座下来。
我一时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先摘眼镜还是先遮头发。
上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我戴着领班挑的水晶无框眼镜,顶着精致定型的头发。
而现在骑了一路车过来,软趴趴的头发想也已经翘起来不少,更窘的是,我平常害怕弄坏了那副好看眼镜,还戴着自己的大黑框。
我手足无措地把眼镜攥在手里,低着头,却不知道这样会刚好把脑袋翘起来的头发对准沈括。
他笑了笑问:“怎么了?”
我像一个没来得及在钟声敲响前退场的灰小丑,自暴自弃问:“沈总,你是不是失望了?”
“失望什么?”沈括挑着我的下巴让我抬起头来,带着笑意说,“失望上次没有发现你还可以更可爱吗?”
我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和他对视。
恃帅行凶的人揉了揉我还没有做造型的头发,颇有兴味说:“果然小白兔还是软一点可爱。”
目光又落到我土土的黑框眼镜上:“眼镜也很衬你。”
我更窘了,不知道这是在骂我还是安慰我,后退一点问:“你怎么在这儿啊。”
指尖从我下巴离开,他却俯下身在我耳边说:“不是你说再见吗?”
干燥的气息掠过,我感觉整个耳朵都烧了起来,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离这么近。
“我、我去换工作服了。”我扭头跑了。
昨天挂了电话,其实我心里一直有点空落落的,沈括连着约了我好几天,我应该主动一次的,但是说出那句我要来这里上班的暗示已经用光了我的勇气,再多说,就是我脑子不清醒了。
没想到,沈括真的来了。
他之前是一直在路边等我吗?
他今天用的剃须水是薄荷味的,刚才离那么近,我闻到了。
心里像有一只小兔子在乱蹦,我比平时打理自己的时间多了不少,慌慌张张向领班报道时,以为会被说,她却笑眯眯拍了拍我,让我去上面一个包厢服务。
我大概猜到了点,推开门,里面只有沈括一个人坐在餐桌后,他面前摆了好多样精致的菜品,看上去还没有动筷。
他问我:“还没有吃饭吧?”
我撒了个小谎:“吃过了。”
“六点上班,你五点就到了附近,算来四点多出门,”沈括笑了笑,“现在大学生都吃饭这么早吗?”
我不好意思地扭了扭头,每次上班前确实没怎么吃东西,都是吃半盒饼干过来,晚上饿了回寝室再把剩下半盒吃了。
沈括起身走到餐桌对面,拉开椅子示意我去坐下。
我还在上班期间,不敢太逾矩,但他说:“和我吃饭就是你的工作。”
说完好像料到了我会纠结,又补充道:“就算是火锅店,遇到单独的客人都会在对面摆一个玩偶,难道贵店让我对着空气吃?”
他总是有这么多歪理,我只好坐下,心里记着作为服务生的职责。
桌上分量最大的是一道澳洲水晶蟹,大概要两只手才能抓住,之前我见过负责热餐的同事怎么给客人服务,要用蟹八件这样那样,但我负责酒水,还不太会这个。
我求助地往门口看了一眼,当然什么也没看见,门关着,负责布餐的同事也被叫退了。
总不能让客人自己掰螃蟹吧,我正准备硬着头皮上,沈括却已经剪下了一只蟹腿,开壳,银色的小勺将细腻饱满的蟹肉推进餐碟。
我看得有点出神,他的手很好看,手指很长,剥蟹壳时发力绷起的青筋更好看。
叮当一声,我回过神来,一碟雪白的蟹肉已经放在我面前。
我慌乱说:“沈先生,我自己来就好了。”
沈括看着我笑了。
“你笑什么。”我小声问。
沈括语调轻松:“笑一个螃蟹就能收买你,从沈总变成沈先生,”他敲了下桌面,“什么时候叫我名字?”
我没应这句话,礼尚往来地盛了一碗汤端到他面前:“沈先生,喝汤。”
沈括不看汤,只看着我说:“你知道现在让我想到哪个成语吗?”
我手一紧,差点把汤洒了,违心说:“我语文不好。”
可他偏要说出来:“叫举案齐眉。”
我把汤放他面前,窘得厉害:“你不要乱用成语。”
他说:“预支一下。”
我不跟他打嘴仗,总是要吃饭的,制服衬衣的灯笼袖容易被弄脏,我解开袖扣把它挽上去。
沈括眼神突然定住问:“小臂怎么回事?”
我顺着他目光低头看了眼,左侧小臂上有一道淡粉色的疤,不说我都快把它忘了:“是小时候被树杈子划的。”
沈括明显有点诧异问:“你还爬树?”
我笑了笑:“不是,是捡柴火的时候不小心摔了,刮的。”
我猜沈括大概不明白捡柴火做什么,和他解释:“做饭,取暖用,山里没有暖气。”
这是我过习惯的生活,并没觉得有什么,但说出来之后我才察觉,可能对于城里人来说,取暖竟然要捡树枝烧,遥远得像拍电视剧,何况对于沈括。
他果然沉默看了我半晌,我开始不自在,很怕他说什么要救济我的话,却没想到他闲散搭在桌上的手向前一探,抓住了我的,从掌心一路向下摸到了指腹。
我脑海嗡得一声:“沈先生,你要做什么。”
他细细摸着,嘴角挂起一点浅淡的笑:“确实比看上去粗糙。”
我愣了下,怎么也没想到话题会偏到这儿来。
都说一白遮十丑,我大概是沾了光,猛一看还凑活,可触感骗不了人。
沈括直接这样说出来我并不觉得难受,我一个能干农活的男人,要那么精细的手干嘛。
“但是摸着很舒服。”他又说。像玩小玩具一样,上下搓搓,再捏捏手心,有茧子的地方,还会感兴趣地刮两下。
我被他摸得整个臂膀都发麻,把手抽回来小声说:“怎么会。”
沈括笑说:“不知道。”
我觉得他在逗我玩,一双粗糙的手有什么摸着舒服的。
他继续剥蟹,敲了敲桌子催我吃菜说:“快点吃,吃完把空盘给我,你要赶上我剥的速度。”
我看着一盘雪白鲜美的蟹肉咽了口口水,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坐在高档的餐桌上吃这么昂贵的东西。
如果有这么一次,我想我肯定是拘谨的,但其实并没有。
反正头发乱
飞戴厚框眼镜的蠢样子都已经被看去了,我也没什么形象好丢。
我舀了一大勺蟹肉,入口丝丝缕缕,肉质鲜嫩又甘甜,突然就明白大家说的好吃哭了是什么感觉。
不过我没哭,就是没忍住把沈括又剥好的一盘蟹肉吃了。
螃蟹挺大的,还剩大半个,我矜持地拿起小剪刀,委婉表示自己也可以动手的时候,沈括却把东西从我手里拿走了:“性寒,今天不吃了,下次再带你吃。”
我坐好,改去夹了一筷子小油菜。
可能刚才吃这个比较多,沈括问我:“喜欢吃油菜?”
我点点头:“还好,我们年节的时候多会吃油菜,谐音有财嘛。”
沈括:“年节还有什么习俗?”
我想了想:“山里挺单一的,不过每逢年节,我们会放河灯祈福。”
蜿蜒不断的河同外面相连,会带着大家的愿望淌出去。
沈括感兴趣问:“你会自己做河灯吗?”
那当然会了,我跟他说:“我们基本都是一家一户自己做的,条件好一点的才会从外面买好看的回来,不过普通人家一般只放一个,大户人家才会放好几个。”
沈括问:“只放一个,愿望写得下吗?”
我笑了:“又不是写论文。”
美食总会让人放松,虽然我的话不多,沈括也不像爱说话的人,我们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安静吃饭,但关系好像默默地变近了。
我没忍住心里那个仅次于你为什么会喜欢我的疑问,在沈括放下筷子的时候终于问了出来:“沈先生,你好像从一开始都没有问过我是不是……”
“是不是喜欢男人?”沈括挑了下眉。
我点点头。
之前第一次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性向是在高中,那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落后的地方只要出一个同性恋,村子里所有人都会骂他变态,我不记得那个被划作异类的大叔最后被赶去了哪里。
那时我还在县高中住校,有段时间都不敢回家,怕被人看出来。
后来自己偷偷找了很多专业书籍才明白这不是一种病,但在我们这样的地方,是没有资格追逐个性自由的。生活已经很难了,谁都没有勇气
去雪上加霜。
即使现在上了大学,来到AK,见过很多同性情侣,我也还是会害怕自己身上的标签被人发现。
沈括从一开始就没有问过我的性向,是他觉得不重要,还是……
“直觉。”沈括说,“直觉你是,但你看起来其实,只是一个很清爽的学生,没有别的。”
我擦擦嘴,对他笑了笑。
“沈先生,你还需要什么吗?”
饭吃完,同事进来收拾桌子,我本来要帮忙一起,沈括说:“我需要看看你每次拒绝我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我真的在带家教。”
他指指一旁的电脑桌,比了个请的手势。
我不确定问:“你让我现在上课啊?”
沈括:“能找到学生吗?”
学生大概率是有的,老学生的讲课时间固定,但也可以匹配新学生,通过三十分钟的试讲后就可以绑定排课了。
沈括:“你备课的课件,系统上应该有储存吧?”
我点点头,这都被沈括料到了。
他问:“你带什么科目?”
“语文和英语。”
沈括笑了,大概是在笑,明明一个文科生,竟然硬选了计算机专业。
我拗不过他,打开电脑下载好软件,登录自己账号就可以匹配学生了。
这次我讲的是古诗词鉴赏,沈括只一开始看了两眼,就没有再打扰我,自己坐在沙发上处理手机上的消息。
我比较单线程,一次只能处理一件事,刚开始还会留意到其他动静,和学生开始讲课后渐渐没有再注意到身侧的人。
等一个半小时过去,下课我一回头,沈括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仪态极好,就连休息时腰板靠在沙发上也还是直的,以至于一开始我还以为只是在闭目养神。
但在我安静一分钟后他还是没有起身的动作,我才知道这是真的睡着了。
我嘴角忍不住翘起来,沈老板不会是个一上课就爱睡觉的头疼生吧。
房间空调温度有些低,我调了调,想想还是去拿一个小毯子过来。
刚开门出去,迎面一个穿西装的人过来,样貌和发型都很规整,
看上去就是很踏实能干的。
“您是?”
他对我微笑点了下头:“我是沈总的助理,你可以叫我小陈。”
男人看上去年龄肯定比我大,我指指里面说:“陈先生,沈总在休息,我去给他拿个薄毯。”
小陈愣了下:“休息?”
我点点头:“在沙发上睡着了。”
小陈表情有些奇怪,我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小陈欲言又止,只摇了摇头说没事。
我那时并不知道沈括在身边有人的时候是无法入睡的。
从储物间拿了东西出来,我碰见端着果盘的柯柯,他把我拐到一边小声问:“春生,是沈总今天点的你去服务啊?”
我点点头。
柯柯又问:“他为难你了吗?”
我总觉得柯柯有点担心,安慰说:“没有,沈总他人挺好的。”
“人挺好?”柯柯不太信的样子,左右瞅瞅没人说,“总之你还是留点心吧,有的人就是看上去温柔的斯文败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露出毒牙咬你一口。”
“好,我知道啦,你快去送果盘,别让客人等。”
我没把柯柯说的话太放心里,商场诡谲我知道,沈括可能有什么比较凶的传闻吧,但是对于我又用不上,我有什么好被图谋的。
回到包厢,我刚碰上门,回头见沈括已经醒了,漆黑深邃的一双眼睛看着我。
“你醒了。”
“醒来你就跑了。”
我举举手上的东西:“去给你拿毯子了。”
“过来。”沈括招招手,我走到他面前,他把我拽到沙发坐下,“累不累。”
刚醒来嗓音带着一种沙哑的慵懒和温柔,我没法把沈括和柯柯口中那个让人害怕的人对上。
即使他身上一直有种很冷的无形的压迫感,但我无法否认,越冷的人温柔起来,越能打破人心防。
“沈先生,你一直都这么温柔吗?”我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沈括把毛毯从我手中拿走,细腻的绒毛一点点擦过我指尖,他说:“我只对自己在意的人温柔。”
那晚下班后,我坐着沈括的车回学校,一路上都有些忐
忑,但没想到的是,餐桌上乱摸手的人,反而在车里很规矩。
到学校门口,我下了车,隔着窗户说:“沈先生,谢谢你今天的招待。”
沈括:“那要不要报答我?”
“啊。”
“逗你的,接下来几天我比较忙,六月一号下午空出来时间好不好?”
“我……”
“我知道你要带家教,就当给小朋友们放一次假,”沈括看着我问,“可以吗?”
我没骨气地说:“那,到时候联系。”
沈括笑了笑,让我先走。
快回到寝室我才反应过来,如果今天还算是上班期间服务生和客人的关系,下次再见面,就真的算是约会了。
约会。
好暧昧的一个词语,怪不得沈括刚才笑得那么好看,让我转身差点撞树上。
我等脸不那么热了才推开门。
乔乔正趴在桌子上画画,哒哒哒笔尖戳得很用力,一听就知道心里有气。
我洗了个苹果,把凳子拖到他旁边:“来看我削苹果,猜猜会不会断。”
“这么厉害?”气呼呼的人果然被吸引,扭过来抱着膝盖瞅,“这也太难搞了,下次买个削皮器。”
我失笑:“没我直接削得快。”
小乔眼神跟着我的刀刃三百六十度转圈:“春生你好厉害啊,让我也试试。”
我看他一眼:“试什么啊,你画画的手,少碰这些危险东西。”
小乔努努嘴,继续看我削苹果,过会儿终于没忍住心事,没头没脑问:“春生,你会嫉妒我跟陆然一块长大吗?”
“啊?”
“就是……我跟陆然有你不知道的秘密,好多个。”
我无奈发笑,把苹果切一块塞他嘴里:“那怎么办,下次投胎让我们都生在一个地方吧。”
小乔嘎吱嘎吱咬着苹果,还真伸出一根小拇指:“吼呀,那捏跟偶拉钩。”
接下来几天沈括大概真的挺忙,除了说晚安之外,我们没有再联系。
快到六一,陆然问我要不要一块去参加喻肆的生日趴,我这才发现时间冲突了。
小乔替我打掩护说:“哎呀,春生有人家自己
的事儿,反正喻大少社恐,少一个人也不差事儿啊。”说完还欲盖弥彰地朝我抛个媚眼。
到了六一那天的下午,等沈括电话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他会带我去哪儿,看电影?游乐园?还是……
还是什么我就想不到了。
不过等真看到行动路线还是把我吓了一跳。
车一直开,带着我们到了一个景点。
我看看快落的夕阳,再看看面前的大山:“晚上,爬山?”
就算是爬泰山看日出,也不是这个时间点开始爬啊。
现在爬上去,刚好黑漆马虎的什么也看不见。
沈括问:“怕了?”
我跟在他旁边走,小声说:“乔乔肯定知道我是跟你出来的。”
“你拿一个小同学威胁我?”沈括饶有兴趣问。
我说:“他男朋友可厉害了。”
沈括笑出来,揉了把我脑袋。
我们没有真的摸黑爬上去,直接坐缆车到了山顶。
他带我走到一个类似观景台的地方:“春生,上次吃饭的时候你说,以前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从山里面飞出来,想不想真的飞一次?”
我看看观景台,再看看等候在旁边的两个工作人员,瞬间反应过来这是要做什么,太疯狂了。
我结结巴巴说:“沈先生,我、我不用了吧。”
沈括:“你害怕了?”
我很肯定地说:“怕。”
然而沈括却没有放过我,说:“试试就不怕了,很有意思。”
他比了个手势,那两个工作人员便拿着绳索过来开始给我往身上穿,我这下彻底慌了:“沈括!”
工作人员的手顿了下,低着头不敢弄出动静,沈括却笑了:“敢叫名字了。”
我现在哪还顾得上别的:“沈括,我真的不敢玩这个。”
沈括:“我跟你一起。”
我愣了下,沈括已经站到我面前,穿进另一套相连的装备:“害怕你就抱着我。”
胸膛贴在一起,我走了神,不知不觉被绑得结结实实。
往跳台边移动的时候,我腿完全软了,是被沈括抱着过去的。
黑夜让无底的深渊看起来更
可怕,我只往下看了一眼就要昏过去:“不行不行,我不敢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虽然这种事情越准备越害怕,但我真的不行。
“那就再抱紧点。”
“我不敢跳,你快带我下去,下去我也能抱你。”为了能逃脱我什么都敢往外说。
“好提议,”沈括说,“但我可不是为了占便宜才带你来蹦极。”
“小春生,我们要飞了。”
我逃不掉,下意识地抱紧沈括,双眼紧闭。
我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离开跳台的,只知道双脚一空,瞬间坠入一个无底洞。
完完全全的失重感彻底把我吞噬了。
啊啊啊啊啊!
我像从万丈高空抛下来的一颗珠子。
只一瞬间,手脚发麻,浑身血液倒流。
只有风声和震耳欲聋的心跳。
我除了把沈括抱得更紧没有任何选择。
我从不知道一秒钟可以被拉得如此漫长,每一刻都是来自未知的颤栗。
向下,无尽地向下。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身上突然传来绳索的牵引力,让我一直下坠要坏掉的心脏终于有了一点踏实的感觉。
我被猛地向上拉起,又抛下,我们像弹簧一样开始上下摆动。
“安全了。”沈括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依然不敢睁开眼,只敢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真实的体温。
四周空荡荡的,上下皆是无措,我能抱着的只有他。
我知道从这一晚之后,我再也忘不掉沈括了。
以前曾在杂志看到一句话,如果喜欢一个人,就带他去蹦极。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最刻骨的浪漫在悬崖峭壁的边缘,在生与死的瞬间。
而我能抓住的只有他一个。
弹性绳变化的幅度在慢慢变小,沈括带着我一起翻正,轻笑一声说:“力气确实不小。”
我这才发现我抱他抱得太紧了,快要勒进他身体里,但我也不敢松手。
“你睁眼看看。”
我拼命摇头,脑袋完全埋在他胸口
不敢睁眼。
即使知道以现在的夜色几乎看不到什么,也不敢睁眼。
他捏了下我耳朵说:“那你听听下面是什么。”
我做了两个深呼吸,尽量让心跳别那么大声响,凝神去听,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这是水面蹦极,现在已经安全了。”
虽然人从高空落到水面也会危险,但潜意识里水就是要比地面更觉得安全,大概是武侠剧看多了。
我终于鼓起勇气睁眼。
山谷里没有灯,只有月亮轻轻浅浅的光,模糊的剪影有种朦胧的美。
“哎!”绳子突然下降,我又抓紧了沈括,“怎么回事儿啊!”
沈括却一点也不慌张地拍了拍我后背,调侃说:“刚才不见叫,现在倒知道害怕了。”
刚才坠落的那一瞬我确实没有叫出来,不是刻意忍着,而是太突然了,在轰然灭顶的冲击中是发不出声音的。
看沈括毫不紧张的样子,我才明白过来,这不是故障,是升降绳在一点点往下放我们。
我朝下看了一眼,水面已经有小船在等着我们。
沈括像安抚受惊的小孩一直拍着我,直到我双脚踩到结实的船板。
工作人员来帮我们解绳索,我这才羞赧地松开抱了一路的人。
好在两位大哥训练有素,并没有笑我。
解放后,我躲到船的另一侧,不好意思再见人。
沈括还走过来问我玩得开心吗。
我真想说开心,好开心,开心得有今生没来世的。
但我跟他说不出重话。
而且有些体验说不上开心不开心,它就像一个独一无二的标记,我感受过了。
甚至在回想的某一刻,我觉得自己是那么的自由。
其实现在缓下来,我比较好奇的是,沈括喜欢蹦极吗?尤其是夜间蹦极,为什么是夜里呢?
我们漂荡在河面上,就好像听见了我的疑问一样,山一侧拐角的水面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
正顺着河流缓缓漂过来。
“这是……”
我诧异地眨了眨眼睛,这些东西我当然认识,在家里每逢年节我都会做的河灯。
但只会做一盏。
只有条件好些的人家才会放很多盏,各式各样,那时我们好多小孩就羡慕地凑在河边看。
现在河面缀满了花灯,像星河洒了下来,都只朝我一个人涌来。
“沈括……”我有些失声,再笨我也该明白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漂在前面的河灯已经有一只过来,沈括探身拿了起来,递给我。
“年节要放河灯许愿。”他说。
我笑了,眼睛发酸:“今天算什么重要的节日啊。”
沈括:“算春生小朋友要开心的重要节日。”
我低着头接下花灯,小蜡烛的火苗映得我脸颊也热。
这是一盏荷花灯,精致的花瓣下放着一张小卡片,我拿起来,上面写着——春生平安喜乐。
我心口有些发热,像那根小蜡烛一样被簇拥着,捧在手心。
苍劲有力的字体一看就是手写,工整中透出的一点不羁和沈括的性格很像,我觍颜问:“这是你写的吗?”
他淡淡眨了下眼,我又看向河面数不尽的花灯:“这么多……”
“不是一次写完的,休息的时候就写几个,放松精神。”
我心跳又开始变快,像刚才软软地坠在牵引绳上一样。
写和我有关的祝福就是放松吗。
有人说喜欢一个人,对一个人好本身就是很快乐的事情。
我认同这个道理,但没想到有一天我也成了其中的主人公。
我把小河灯放下去,又捡起一只。
这只是蹲在胡萝卜上的小兔子,尾巴上别着纸条,我打开看,上面还是写着春生平安喜乐。
我没问沈先生为什么都写同一句,只说:“愿望都是你写的,我写什么啊。”
“贪心。”沈括把我头发揉乱,从船上拿出一只新的河灯和马克笔。
我侧过身垫着手掌写:“你不要偷看。”
沈括笑出声来。
我做贼一样写好,放在小花灯上,轻手轻脚把它送到水面上。
“真不能告诉我?”沈括问。
我摇摇头:“不能。”
“好吧。”沈括倒也没再追问。
越来越多的小河灯漂过来,很聪明地绕过小船继续往前走。
我们的船一会儿要回岸边,不能跟它们一起走。
小时候我们都会问爹妈,小花灯会漂去哪里呀。
爹妈说,漂到外面好看的地方。
长大点我就知道了,才不会,纸做的小灯走不了那么远,稍微大一点的水花,或者一条鱼,就能把它掀翻。
我问沈括:“它们会漂到哪里啊?”
沈括说:“前面有一个瀑布。”
“啊,”我说,“那它们都会摔碎吧。”
沈括垂眸看着我:“你可真是……”
“一点也不浪漫吗?”我心说也是。
明明可以说它们要被瀑布带到更远的天边,也可以说小花灯要飞一次了,结果偏说了最难听的一个。
真完蛋。
沈括却摇了摇头。
我在等他说什么,但他一直没有开口,摇曳的烛光映在他眼底,让我觉得下一刻他想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