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野火烧【完结】>第33章

  常人无法接受的苦痛,现在于他而言都是渴求已久的甘霖。

  梁烧掐住了他的后颈,迫使鹿燃野背对着他,把脸埋在枕头里——他不肯看鹿燃野的脸。

  鹿燃野不在意,尽管哪儿都痛得要死,他的内心却很快乐,他为满足感而感到快乐。

  鹿燃野心中升起几分好奇,一次又一次地问他:“梁烧,你知道我是谁吗?”

  梁烧只会回答那一个名字:“盛霜序”。

  鹿燃野餍足地眯起眼睛,说:“我是盛霜序。”

  梁烧说:“……我爱你。”

  鹿燃野就说:“梁烧,我也爱你。”

  在这之后,不论鹿燃野说多少遍虚伪的“我爱你”,梁烧都不再回应他。

  但是时间一久,鹿燃野内心的满足感逐渐褪去,他也不如最开始那样兴奋,他的脸一直被压在枕头里,他有点喘不过气,窒息的疼痛从胸腔蔓延,伴随着耳鸣声,他头痛欲裂。

  好痛。

  窒息感痛苦折磨着他,鹿燃野尝试抬起头,却被梁烧死死掐着后颈,动弹不得。

  这是一场无关情爱的交锋。

  好痛。

  他们之间没有接吻,没有拥抱,只有痛苦。

  鹿燃野也不需要接吻,不需要拥抱,也不需要爱情。

  长时间的窒息使鹿燃野耳鸣声转为幻听,突兀而刺耳的铃铛声突然在他耳边炸开。

  鹿燃野厌恶惧怕这个声音,他越是为此痛苦,铃铛的声音就越是刺耳。

  ——这一刻,他的痛苦仿佛与邵清重叠。

  不,不对,鹿燃野会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他在做世界上最快乐的事儿,他很满足。

  他宁愿忍耐疼痛,也不想吃药打针。

  邵清也应当也必须是快乐的,因为他希望邵清活着的时候什么都快乐。

  鹿燃野试图从梁烧的压制下逃离,他不怕在快乐中死去,他只是无法承受这铃铛的响声。

  他哪里是梁烧的对手,梁烧一只手就能把他死死钉在床上,鹿燃野连破碎的音节都挤不出来,他的挣扎也并没有引起梁烧的注意。

  最终梁烧还是松开了钳制鹿燃野颈子的手,他本就是醉酒,已经到了极限,就重重倒在床上。

  他好歹没把鹿燃野掐死,鹿燃野全身发冷发麻,脑袋嗡嗡响,四肢已失去了知觉,只能艰难地翻个身,如入水的鱼似的,瘫在床上大汗淋淋地喘气。

  梁烧这张小床很窄,俩人躺不下,鹿燃野半个身子都露在外边。

  随着梁烧昏倒,鹿燃野终于能喘上气来,耳边铃铛声也断掉了。

  好痛,身上的触感回笼后,大大小小的疼痛就都被唤醒了,即使以前挨鹿向明打,鹿燃野也很少会有这么痛的时候。

  鹿燃野痛得想哭,他是个爱哭的人,可他不肯哭,就这样哭了的话,他所以为的快乐就要被这泪水玷污了。

  他不能哭。

  鹿燃野慢吞吞地翻了个身,梁烧已经不管不顾地睡着了,他看着梁烧的睡脸,恍恍惚惚地想:他终于完成自己一直渴求的心愿了。

  这时候得快乐,鹿燃野试着咧开嘴,想让自己笑得心满意足一些,脸上的汗滑到他嘴里,咸滋滋的。

  -

  梁烧做了许久的梦。

  他梦见他回到了少年时期。

  梁烧的家庭还算富裕,家长的工作也很体面,他蓄长发,玩摩托,但不会在学校里惹事儿,能考上本市最好的医学院的学生成绩不会差,他的成绩很好,好到不论他如何张扬,老师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梁烧就骑着他的摩托,去送盛霜序回家。

  那时的盛霜序好看,温柔,安静,孤僻,眼睛里总带着那时候的梁烧看不懂的哀伤。

  人更愿意把有好感的对象美化为自己心目中的模样,梁烧亦是如此,他为盛霜序的神秘着迷,他的盲目使他忽略了盛霜序的缺陷。

  梁烧的高中时代其实与盛霜序关系不算亲密,盛霜序的成绩更好,外人看来他们更像是竞争对手——那时候的梁烧远没现在这样沉闷,只是他小时候的舆论环境远要比现在更严苛些,梁烧再前卫张扬、再暗恋盛霜序,他也从不敢轻易表露出来。

  但梦都是没有逻辑的,现实中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少年梁烧,却能在梦里载盛霜序回家。

  梦毕竟还是梦,梁烧到了盛霜序家门口后,后车座的盛霜序就突然消失不见,他仓皇地推开房门,只看见了一只半人高的鸟笼。

  少年时期的鹿燃野被关在鸟笼里,四肢都被铁链束缚,他只能跪在地上,他不说话,把一张纸条递到了笼外。

  不要拿,梁烧心里想,他不能拿。

  他的身体不听使唤,即便明知道后果,他的道德感也不能让他坐视不理。

  梁烧展开了那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救救我。”

  梁烧的梦戛然而止,他张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

  他的人生已不能回溯。

  梁烧的闹钟准时响起,他正下意识想要去拿手机,手指却碰到了鹿燃野的脸。

  梁烧身体一僵,立即抽回了手。

  鹿燃野睡得很熟,他身体缩成一团,只占了床的一小角,红痕从白皙的颈子蔓延至小巧而清瘦的肩胛骨,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梁烧的理智终于回笼,他还算镇定,立即下床穿戴衣服。

  他得正常上班,梁烧想,他必须要压榨自己的每一寸空闲时间,成为只会工作的工具,工具是没有时间考虑个人情绪的。

  他和鹿燃野之间没有任何感情,且是鹿燃野自己愿意招惹的他,他即使就把鹿燃野丢在这儿,都不应该有任何心理负担。

  但梁烧没能直接离开卧室,他最终还是犹豫了,他做不到置之不理。

  他坐回床边,手隔着被子,不算温柔地推了推鹿燃野的肩膀。

  鹿燃野立即就张开了眼睛,他的脑子还没清醒,便裹紧了被子,迷迷糊糊地问他:“梁医生……你怎么在我的卧室里?”

  “你先去洗个澡,”事情都到了这一地步,梁烧不会逃避推脱,但也不想和鹿燃野说太多废话,“一会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