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痞夫难防>第七十四章 余晖

  下午三点,咖啡馆。

  年轻人对面的男人落拓又英俊,让人不忍责难。

  费凡给自己加了好几次油面上才带上一点凌厉,加重语气问道:“你不是要坦白从宽吗?说吧。”

  詹长松极为熟练的从烟盒中抽出烟,还没送到口里就被费凡一把拽下:“不许吸,臭死了。”

  男人轻笑了一声,纵容道:“知道你是心疼我,不吸了。”

  他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嗓子,“从哪里坦白呢?就想到哪里说道哪里吧。”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点了两下,这是他认真说话时下意识的小动作:“我这次进局子进得蹊跷,我想查出来是谁陷害我?存有什么目的?因为他们在暗我在明,为了你的安全所以我一直没有见你。”

  男人无奈的摇了一下头:“可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不是我不见你,他们就找不到你的,若不是你录得那盘录音,他们早早被警察控制起来,不知道还会对你使出什么手段,以此来逼迫我妥协。”

  费凡想到了录音中的宋总,也想到了许艺侬交给他的那份股权转让书,顿时心中有些堵得慌。

  “录音中提到的姓宋的是谁?”他问。

  “宋志文,立兴集团排位第三的大股东。”詹长松淡淡的说道。

  费凡垂下头,用手拨弄着面前的水杯,默不作声。

  太阳西斜,阳光沿着咖啡厅的窗沿倾泻进来,落在年轻人的头发和睫毛上,淡化了浓黑的颜色,好似泛起一层莹莹的奶白色,看起来有点软糯,也有点可怜。

  詹长松伸手在对面人头上怜惜的揉了一把,然后落下牵住他的手:“你知道了吧,我也是立兴集团的股东,占了12%的股份。”

  年轻人依旧不说话,只是手轻轻向外挣了一下。

  詹长松有的是力气,自然不会让他逃了:“这件事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因为它在我心里真的无足轻重,有时候我一年也想不起来一次自己的这个身份。”

  费凡终于抬头看了男人一眼,眼中皆是疑问。

  “知道我这个股东是怎么当上的吗?”男人再次轻点桌子,手指的阴影隔断了杯子反射的细碎光亮,他的表情陷入了回忆。

  “我5岁时被人贩子拐卖,卖到了河南的一处大山坳里,那户人家待我不好,吃不饱饭还挨打。”

  “什么!你小时候被拐卖了?”费凡蓦地抬起头,头来惊讶的目光。

  詹长松抬手抹了一下年轻人赤红的眼尾:“嗯,别哭,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我记事早,知道自己不是那家亲生的孩子,也依稀记得自己家好像在北面。7岁的时候,我躲到往县里送玉米的拖拉机里,逃出了那个村子。记得那时候是深秋,冷得要命,我只穿着夏天的单衣,一路乞讨扒火车回了东北。”

  说到这里,男人脸上多了一点温情:“好在路上遇到了几个好人,不然早就冻死饿死了。”

  “不过,正是这几个好人的善举让我放松了警惕心,轻信了一个老贼,他将我骗到他们的贼窟。”

  费凡心中一凛,反手将詹长松的手包在掌中:“...詹长松,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

  男人轻轻一笑,恢复了浪荡不羁的劲儿,他轻轻拍了两下费凡的手以示安抚:“没事儿,你对象早就过了因为这些事儿难过的年纪了。”

  “我在小偷团伙待了两年半,基本上成天挨打。因为不偷老人,不偷病人,看着生活不如意的也不偷,所以极其不受组织领导的待见。有一天夜里起夜,我偷听到他们说要把我打残,放到街边去乞讨,当时我真是吓坏了,觉得不逃不行了。于是我计划了一个星期,终于趁看管我们的人一时松懈,逃了出来,一路北下到了咱们县里。”

  短短几句话,詹长松说得轻松,费凡却听出了一身冷汗,他从没想到大大咧咧、没有正形的詹长松会有这么凄苦的身世、惊险的历程!

  他从不提家人、不提亲友,费凡想当然认为他是孤儿,或是父母早逝,却不知道他经历这么多的苦难,经历了人生的至暗时刻。

  即便这样,他依旧没有向命运妥协,没有被打倒,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就要在命运的蹂躏下摸爬滚打寻找生路。

  如果他顺应命运成为一个败类、一个人渣,世人都会掬一把同情之泪叹一声命运不济。可他非但没长残、没长歪,独善其身还兼济了天下。

  在“十佳青年”之前,众人骂他詹老抠,登上那个领奖台之后,世人赞他詹大善人。

  可谁又真心心疼过他?连自己也没有真正的走近他、了解他,问问他的过往与经历,想当然的做着自认为良好的男朋友。

  心疼得刀剜斧凿,眼窝发热。费凡拉着男人的手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坐下,费力的将高大的身躯拢进怀里。

  詹长松其实不怎么难过,他的身世固然凄苦,成长历程固然艰辛,但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加之他又不是一个沉迷往事、悲春悯秋的人,早就将那些过往抛诸脑后,偶尔触及哪个点想起来,也恍如隔世。

  但费老师心疼他就不一样了,他惹了人家生气,现在朝思暮想的人主动投怀送抱,他自然不会放弃得来不易的机会,因而他小心经营着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再多一点可怜。

  “然后呢?”过了好久,费凡才抬起湿润的眸子问道。

  詹长松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唇角,继续说道:“然后我安顿了下来,给别人做做帮工、跑跑腿、打打杂,也算能活着了。但因为年纪太小,能做的事不多,常有上顿不接下顿的时候,也有赚的一点小钱被地痞流氓打劫的时候,更有冬天找不到活的时候。”

  “有一次实在找不钱,饿得前胸贴后背,两眼直冒火星子,无奈只好将听来的一个消息卖给了废品回收厂的老丁头。”

  “什么消息?”费凡追问。

  “偶然间听到几个地痞要偷废品厂的旧货,时间、计划都定好了,就差实施了。那时我年纪小,谁都能踩上一脚,为了自保我从不招惹那些流氓,可那次我太饿了,只得想了这个办法。”

  “丁老头是个孤老头子,有个面积挺大的废品回收厂。他脾气倔,嘴又黑,因而雇的小工没一个干长的,那几个地痞就是打算趁他又把小工撵跑,废品厂就剩他自己的时候动手偷窃。”

  詹长松得意的笑了一下,下意识又去摸烟,被年轻人轻轻拍了一下才讪讪的收回手:“只是那次他们没成功,丁老头报警了。我把这消息告诉了丁老头,他给我十块钱。”

  “后来,我脸皮厚,只要吃不上饭了就去废品厂帮忙干活,丁老头见我来了不是骂我就是损我,倒没一次赶我的,到了饭点我就往炕上一坐,他倒也没有一次不让我端碗的。”

  “后来我发现倒买倒卖挣钱,攒了一点钱之后从针头线脑的小物件开始买进卖出赚取其中微薄的差价,手里有点钱之后咱腰杆也直起来了,我就到老丁头那显派,给他买酒、买烟、买猪头肉,老丁头是个黑心的,一边骂我一边吃我买的肉,那叫一个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