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唐云乾回家很早,他放心把工作交给冯助理,自己提前回来了。
男人换了衣服后就去了厨房,围上和尤良木一个款式的围裙,给爱人打下手。
“回啦?”尤良木看他一眼,自然地把自己一边胳膊伸过去,叫了他一声,“乾哥,这儿。”
唐云乾默契地给他把滑下来的袖子撸上去,熟练折好,然后顺手又拿过他手上的菜刀,“我来。”
尤良木给他让出位置,自己便去一旁热锅了。
菜刀在砧板上整齐咔咔,青瓜被唐云乾切成厚薄均匀的一片片,相比起以前,他的刀功好了很多,像样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不是切到手就是把菜切出砖头厚度,其笨拙程度不异于尤良木最近在阳台练习新学的蹩脚英文。
之后有一晚,唐总围着围裙偷偷在厨房苦练一整晚刀功,把十个手指头都切包扎了,吓得尤良木一个月没让他碰刀。
现在嘛,自然是因为下手打多了,熟能生巧。
两个人做了四道菜,尤良木主攻最精华的干贝面和肉菜,旁边两道稍微有点烧焦的焖豆角和芙蓉蛋是唐云乾做的。
他在尤大厨的指导下完成烹饪工艺,本来做得不错,烧焦是因为期间两人忍不住接了一个长长的吻,没看住火。
但尤良木嚼着唐云乾给他喂过来的一口,试了试味道,眼睛弯弯,只说:“没关系啊,微焦的食物反倒还香。”
唐云乾自己也尝了一口对方剩下的,失笑道,“倒也不用这么安慰我。”
“嗐呀,我实话实说而已啦,你有进步了,味道调得不错。”尤良木不撒谎。
况且,孩子的成长需要鼓励。
“那可远比不上尤大厨。”
“快了快了,很快能出师了。”
一顿饭折腾了快两个小时,这俩人一时你拱拱我,我蹭蹭你的,难得幼稚一回,笑闹来笑闹去的也不嫌累,还乐在其中。
“来来来,我放了一会儿了,已经不烫了,现在吃刚刚好,快尝尝,不然待会儿就要凉了。”
尤良木捧着香气扑鼻的汤面出来,唐云乾顺手给他接过放在桌上,尤良木就又马不停蹄地转身去厨房拿别的菜,跟个忙活的小旋风似的。
唐云乾笑着叫住他,“你别急,我来。”
“哦,那你记得给鸡蛋上面撒点胡椒。”
吊灯投下很温暖的灯光,铺着淡米色布艺的桌上映出两个人的剪影,脑袋部分无限往对方趋近。
直到鼻尖厮磨了好一会儿,唐云乾才在这一阵浓郁的饭香中放开了尤良木。
面条再不吃就要凉了,尤良木催他,唐云乾便夹起一筷子来,刚放进嘴里就含糊着说,“很好吃。”
尤良木一愣,皱了皱眉,“你甚至没嚼两下。”
唐云乾于是听话咀嚼了一秒,仍旧是说,“真的很好吃。”
“哎,你甚至都没咽下去!”
唐云乾依言认真地将肉嚼烂,好好地咽下去了,还用勺子喝了点最精华的汤,是尤良木用心熬出来的汤底。
如此细致地品尝过尤良木的爱心饭菜之后,男人这才微微一笑,“尤老板的手艺很好,我很喜欢。”
他没有说谎,是真的感到非常满足,现在能吃上尤良木给他做的饭菜,看着对方坐在他面前对他笑,催促他赶紧尝尝味道,光是这件事就值得他满足很久,毕竟过往那几年日思夜想。
“你这都盲夸的……”尤良木小声嘟嘟哝哝着,嘴角却被哄得要翘到天花板上去咯。
现在唐云乾总是这样,动不动就要说些好话给他听,直白地、正大光明地表达自己的心,毫不遮掩,也不委婉,弄得他那些存了好几年的自知之明就快要耗没了。
嗐,要飘了,要飘到天上去了哎。
“乾哥,你也别总是夸我,夸得我都不好意思啦!”人可不能总是接受这样这般毫无理由毫无章法的吹捧。
“夸你也不行?”
“也不是不行啦……”
尤良木从前一直是个没有自信、唯唯诺诺的性格,现在即使硬气了一点,也经不住唐云乾这样处处把他捧在高位,这不给他整虚浮了么。
他想想,自己毕竟是个过来人,知道这种不平衡的相处模式是不长久的,要是唐云乾再这么下去,他怕自己有一天会飘了,不把唐云乾当回事儿了,想着换一个了。
就跟唐云乾当初对待他一样。
他把这个建立在合理基础上做出的猜想告诉了唐云乾,原本是希望唐云乾注意这个不平等问题,并且日后逐渐改善,唐云乾却通篇只抓住他那一句假设性的话。
“换一个?”
“哎?”
“你要换一个别的谁?程恺吗?”
“......”又来了。
尤良木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还当真了,还给当场翻起了旧账,“这都多久的事儿了,你怎么还吃他的醋呢。”
唐云乾霎时花容失色,也不说话了,就跟个封闭了的葫芦似的,默默起身收拾碗筷。
怪是不能怪阿尤的,舍不得,哪里舍得,于是哑病复发,醋坛子打碎了也只能把碎片往自己肚里咽。
尤良木还能不知道他,赶紧把人拉住,“还没吃完呢,去哪呢。我做的汤面不好吃?”
男人这话里带点哄人的撒娇,扯扯唐云乾的衣袖,一声声“乾哥”叫他,可把人叫得生不起气来了。
唐云乾无奈地坐下来,放下碗筷,在尤良木求和的目光下继续夹菜吃,还反哄道,“好吃,阿尤做的面最好吃。”
尤良木这才嘿嘿笑。
唐云乾吃了几口,忽然又补了一句,“这么好吃的面,程恺可没份。”
“噗,”尤良木被他这一脸严肃逗乐了,“有多好吃?”
唐云乾想了想,“只此一家,别无分店,能让我想这一口想了四年。”
这夸得尤良木都害臊了,尤其是对方说这话时的眼神,简直要把他溺死在里面。
他搓了把逐渐泛红的脸,“跑掉一次,乾哥就经常夸我了,那我再跑掉一次,乾哥岂不是要天天夸我,把我夸上天?”
这仍是一句假设性的玩笑,然而又被唐云乾给当真了,再次放下筷子碗,站起身来,“你……又要跑?”
这次哑不了。
尤良木惊了,一下收敛了玩笑,赶紧又拉住唐云乾的衣袖,“哎,就是开个玩笑嘛。”
这才刚把人哄好呢,怎么又踩雷呢,他这猪脑袋哎,还是没变聪明多少。
这回唐云乾可没怎么好哄了,脸色渐渐凝固起来,变得万分严肃沉重的样子。
尤良木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慌忙解释两句,“不、不是的,乾哥,我就是这么一说……”
唐云乾沉默着,虽然看上去平静,但面上血色已经渐渐无了,发白发青。
尤良木以为他要发火了,正要多下两重功夫把人哄好,然而唐云乾只是俯下身来,忽然将他揽进怀里,抱住他,闭了闭眼睛。
尤良木向来是唐云乾的情绪监测器,他知道唐云乾此时似乎是伤感了,就忙改口道:“乾哥,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不要开这种玩笑,我受不住。”
“哎......”
“阿尤,以后你去哪里都要告诉我一声,让我知道你在哪,什么时候回来。不然的话,阿尤,我会很害怕。别吓我,我经不住吓。”
尤良木小小声答应他,“好。”
“失去”实在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这两个字留给唐云乾的后遗症太严重,让他变得对拥有的一切都患得患失,从此,仿佛眼前一切幸福于他来说,都是若即若离、不可捉摸的东西。
所幸,日子能够一天天地稳定下来,每天醒来睁开眼就能看见尤良木,这件事正是治疗他后遗症的最佳良方。
他承受不住哪怕再一次的失去。
现在只要尤良木肯呆在他身边就好,跟他住在一起,睡在一起,早上醒来、晚上合眼的时刻,都能看见彼此,如此就好。
*『慌套逃恍』
尤良木和唐云乾重新在一起后的这两年里,生活好像真的比以前过得都要舒坦,顺风顺水,万事如意。
要说用甜蜜来形容的话,那就实在是太肉麻了,他们都三十多了,不搞那些腻腻歪歪的说辞啦,臊得慌。
他们确实没有过多热恋的状态,热情似火的恋爱状态早就过去了,而且他俩也不是跟初初相恋的年轻人一样,毕竟都认识这么多年了……
仅是像一对顺其自然步入第九年的伴侣,细水长流流啊流。
至于你问,他们有没有经历什么七年之痒或者细小的磨合处?
没有,因为之前那几年他们已经耗得够久的了,再大的架也吵过,分手也闹过两次,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分开的了。
如今,之间再大的争执也不过是唐云乾晚上不回家吃饭,却忘了跟尤良木说;又或是尤良木在辣菜馆干活弄伤了手却瞒着唐云乾,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像他们吵吵嘴闹闹脾气的这种情况,一般两天就能和好如初,有时是尤良木涎皮涎脸地去哄,有时是唐云乾心软下来认真沟通,反正吧,没什么能真正令他们生对方的气。
尤良木从未有这种这么舒心、肆意的同居状态,因为他不再需要刻意去迁就、适应些什么,只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就可以了。
而唐云乾自然会配合好他的节奏。
这个小男人对待生活依旧是那般认真,呃,指的是认真地节俭和守旧。
比如说,只剩瓶底的洗衣液会倒放一宿,好倒入新的一瓶里。吃剩的隔夜饭会用来做蛋炒饭,房里放个电风扇,空调开到半夜就会定时关闭。
再比如说,在这个移动支付的年代,他去菜市场买菜还是喜欢用现金,把找回来的零钱一张张铺平、叠好,然后整齐地放进钱包里,多了就放去店里收付款。
——抠抠搜搜地过出属于他自己风格的日子。
唐云乾倒是潜移默化地习惯了爱人的这种生活方式。
上一次,他洗澡的时候发现沐浴露快用完了,不用尤良木说,这位大人物就主动玩往瓶里兑了点水,摇匀,然后继续用。
平常有空了,他会与尤良木一起学做菜、浇花浇盆栽,更换浴室里坏掉的灯泡,如此来分担各种各样的家务或杂事,且不将之视为帮忙对方。
因为这些杂事、家务事,都不是尤良木本该去做的,而是需要两人共同完成。
对于一对准备共度余生的爱侣来说,分担生活中的大小事是一项必备课程,意味着分担人生。
于是越来越多的时候,唐云乾让尤良木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这样的生活,同时拥有爱和尊重,含有汲取也含有付出,已经达到了一种对双方都很好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