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榆那几个词把陆瓒砸懵了。
暗恋, 十多年……
不是,十多年前江白榆你才几岁!!拜托你别太荒谬!
那岂不是得从小学一年级甚至幼儿园就开始喜欢人家吗!!
虽然觉得不可能, 但陆瓒还是努力回忆了一下。
他很确信, 自己上幼儿园的时候,身边没有江白榆这号人。
啧,所以他现在已经自动开始代入江白榆喜欢的人是自己了是吗?怎么还对比起来了??
陆瓒在心里叹了口气,乖乖翻开了语文课本, 却没有动嘴读。
他看着课本上的古人画像出神, 满脑子都是旁边这只姓江的狐狸精。
如果事情真的是江白榆说的那样的话, 那他喜欢的人就必然不可能是自己了。
毕竟, 江白榆怎么可能暗恋陆瓒十多年呢, 那时候他们都不认识, 连见也没见过吧。
鼓起勇气试探完, 陆瓒心里那点隐秘的小期待落了空, 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但在此之余,又有点庆幸。
是他想多了。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天被牵过的小指, 当时冰凉的温度好像至今还停留在那里, 每次回想起来都格外清晰。
陆瓒微微蜷起手指,没忍住想再偷偷看看江白榆, 但还没等他把脸转过去, 他就被讲台上的语文老师点了名:
“B击王赞小同学,你不看课本看你同桌干什么?我知道他好看,但他脸上有字吗?我盯你老半天了, 你就在那浑水摸鱼不张嘴, 来,上来领读。”
“……”
陆瓒人傻了。
他僵硬几秒, 沉默地接受了这个现实,闷闷应了一声: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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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节时间比较靠前,寒假时间也跟着有所变动,等到了一月中下旬,北川一中就迎来了紧张刺激的期末周,有人担心期末考不好过不了一个好年,所以开始卷生卷死发奋学习,有的人却跳过期末考的大山开始期待即将到来的寒假,从现在就开始飘飘然。
一班绝大多数都是前者,像这种大考,一班二班的卷子都是单独出,难度比其他班高出一大截,期末考试的成绩也直接决定了他们寒假的作业量,所以每个人都复习得无比用心。不仅每天的自习课被各科老师占去,于妙还将放学时间延长了四十分钟作为晚自习。
陆瓒在这样紧迫的学习环境中度过了地狱般的一周,等到期末最后一张试卷终于被老师收走,他感觉整个世界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他交了卷子走出考场,走廊里面都是拿着题目卷闹哄哄对答案的学生。
陆瓒看着他们,偶尔跟几个认识的人打招呼,自己靠在考场门口的墙边,偶尔朝走廊尽头望一眼。
一班按照成绩排名分了两个考场,他跟江白榆不在一起,但说好了考完在考场门口等他一起吃饭。可陆瓒瞅了半天,只在人堆里瞅见低头看卷子的苏砚。
他拉住大卷王的袖子:
“砚砚,你看见江白榆了吗?”
他们都在第一考场,连座位都是挨着的,没道理不一起出来。
果然,苏砚点点头。
陆瓒忙问:
“他哪呢?”
苏砚的目光越过他,似笑非笑地扬扬下巴:
“你身后啊。”
听见这话,陆瓒转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江白榆拎着两个塑料袋站在他身后。
他下意识看向江白榆手里,见他一手拎着杯红豆奶茶,另一手拎着几个蛋黄流沙包。
陆瓒愣了一下,下一秒,那几个小包子就被皱着眉的江白榆递到了他跟前。
“给我的?”
陆瓒有些懵。
北川一中的食堂前几天推出了一个小包子橱窗,里面的蛋黄流沙包格外好吃,好吃到对饭菜特挑拣的陆瓒能一顿炫好几个,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个橱窗太火爆,陆瓒就抢到过一两次,其他时间都是还没等他排到前面,美味流沙包就挂上了售罄牌子。
这一周又是死亡期末周,各科老师都争分夺秒讲题,拖堂是常有的事,陆瓒次次与流沙包擦肩而过,今天中午他还跟朋友们吐槽了一句,没想到下午流沙包就到了他手里。
“不然?”
江白榆微微皱着眉,像是有点不耐烦。
顿了顿,他稍微晃晃另一只手的奶茶,强调般补充道:
“顺便。”
“哦哦。”
他们几个人里只有宁渲爱喝奶茶,这肯定是给她带的,看来自己还沾了渲姐的光。
陆瓒赶紧接过来,摸了摸流沙包,还是热的。他冲江白榆笑了一下:
“谢谢你,流沙包仙子。”
旁边的苏砚笑了一声:
“他提前二十分钟就交卷走了,你不知道我坐在他后面压力多大。真是卷生卷死都卷不过,没想到人家就为了跑趟食堂。”
“啊?这次理综那么难,我跳了好几道不会的题都差点没写完,你居然还提前交卷?”
陆瓒咬了一口小包子,十分震惊。
“江白榆,我的奶茶呢!”
另一头的文科考场方向,宁渲拨开人群小跑过来,脑后的马尾一晃一晃的。
她过来抢走江白榆手里的奶茶,突然眯起眼看向他,像是试图看穿他的小心思:
“今天怎么这么好,突然主动说请我喝奶茶?我说我减肥不喝了你还非要我喝,是我干什么事了,还是你有事有求于我?”
“……”
她这话出来,旁边一时安静得可怕。
江白榆微微抿起唇,看向她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苏砚理清了目前情况,他笑着摇摇头,拽着宁渲的书包带把人推走:
“别问了,你只是个幌子。”
“???”宁渲不明所以。
陆瓒听了宁渲刚才的话,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看看手里的流沙包,又看看扭过头宁愿看墙壁也不愿搭理他们的江白榆,没忍住弯起眼睛。
他正准备开口调侃两句,却被突然到来的方一鸣硬生生打断了。
“哎!可算找着你们了。”
方一鸣从大楼梯的方向跑过来,手里还拎着张乐奇。
他跑得太快,张乐奇都快被拽到地上了,他一脸生无可恋:
“大哥,我都走到门口了你又给我拽回来,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大事!”
方一鸣走到陆瓒他们跟前才放开他,然后清清嗓子郑重宣布道:
“我爸今天晚点要带公司员工去苏城团建,他走的那条道路过照君山,你们想去照君山看日出吗?我查过了,这几天天气好,照君山是开放的,而且今天明天都是工作日,山上人肯定不多,咱们今天去,明天玩一天,晚上我爸回北川再顺道把我们一接,多美?”
“听起来不错。”
陆瓒有点心动。
“是不错,你们要是去,我现在就定照君山上的民宿,咱们嗨一晚上,明儿一早直接就近坐摆渡车,到日出观景台可近了。”
方一鸣极力安利自己的旅游计划。
陆瓒本来就是个爱玩的性子,跟朋友们一起看日出的诱惑力对他不是一般的大,他第一个举手:
“我可以,兄弟一生一起走,阿瓒陪你到天涯海角。”
“好兄弟!”
方一鸣和他碰了碰拳。
期末考结束了,劳累一学期的大家想放松也不为过。苏砚和方一鸣原本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没怎么考虑就定下了,张乐奇也十分心动,但他还得征询老妈的同意,一个人举着电话在边上泪声俱下求了好久才挂了电话冲哥们姐们竖起大拇指,一蹦三尺高。
那现在就只剩两个人了,陆瓒有些担心地看向宁渲:
“渲姐,你可以吗?”
宁渲跟他们不一样,人家是个女孩子,跟他们几个男生一起乱跑,她父母肯定会担心。
显然,宁渲也意识到了这点,她叹了口气:
“多半是不行。”
大家都跟着她叹口气,然后,宁渲又来了个转折:
“但是呢,如果江白榆也去的话,我妈指定能同意,她不放心我一个人,但有他在就没事,我妈可放心他了。所以江白榆,我的好哥哥,你去吗?去吧,你亲爱的妹妹真的很想去玩。”
“我……”
江白榆微微皱起眉。
他其实并不喜欢热闹,也对跟别人一起旅行没什么兴趣。
但……
“好哥哥,求你了,一起去吧。”
方一鸣第一个学着宁渲的语气恳求他,然后潘多拉的魔盒就被打开了,苏砚和张乐奇也有样学样,和宁渲四个人一起冲他眨眼睛撒娇。
“……”
看着面前奇形怪状的四个人,江白榆难得有点想揍人。
但也是那时,他听见身边的陆瓒笑了一声。
陆瓒看着那几人的表情,没忍住乐,然后,他没什么心理负担,也加入了进去。
他没有冲江白榆做怪表情眨眼睛,只跟着说了句:
“好哥哥,求你了,一起去吧。”
“……”
江白榆目光顿了顿,而后默默移开了视线。
他只低低应了一声:
“嗯。”
他们考完试已经是四点半了,方叔叔公司的车七点半出发,时间很紧。陆瓒原本和江白榆约的饭也没吃,只匆匆赶回家换了身衣服收拾了点东西就赶去和小伙伴汇合。
他们集合的地点在方叔叔的公司,去团建的员工一共装了两辆旅行大巴,方叔叔没怎么安排他们,只让他们随便坐车里空位。方一鸣苏砚张乐奇和宁渲四个人把第一辆车填满了,陆瓒家最远来的最晚,最后和江白榆一起上了第二辆车。
第二辆车的空出来的位置刚好和江白榆坐公交时习惯坐的位置差不多,他们和往常一样,江白榆坐窗边,陆瓒坐他身边。
坐下后,江白榆习惯性摸出手机插上耳机,手指顿了顿,拎着另一边耳机没动,只等陆瓒像往常一样来接它。
但陆瓒今天没注意这些,因为他刚坐下,自己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艰难地放好背包,努力扒拉开自己宽宽大大的羽绒外套,把手机摸出来,按开看了一眼,见是许知礼的视频通话。
说得夸张点,要不是她主动打了电话,陆瓒都快忘了自己还有家人。
那一家三口元旦出了国,到现在也没回来,平时没事别说电话了,连信息都不给他发一条,要不是姐姐时不时给自己打点钱,陆瓒都快要以为自己是个孤儿。
为表达自己的愤怒之情,陆瓒特意晾了这通话好一会儿才接通。
一接通,屏幕里就是许知礼戴着草帽墨镜穿着碎花裙泳池边晒太阳的画面,和刚在外面吹得鼻尖通红、裹得像个球球的陆瓒对比明显。
她先摘了墨镜打量陆瓒一番,才问:
“崽,北川那么冷啊,穿这么厚,耳朵和脸蛋都冻红了,也不戴个帽子?”
美美晒着太阳跟他说这话,真是杀人诛心!
陆瓒气坏了:
“当然没您那儿暖和,现在晒着太阳想起自己还有个崽了?”
“也不是。”许知礼叹了口气:
“家里阿姨说你收拾东西走了,我还以为我崽太久见不到妈妈离家出走了,所以打个电话问问。”
“没啦,我跟朋友去照君山看日出。”
“哪个朋友啊?蓝飞吗?”
“不是,北川一中的好朋友,你没见过。”
“哦——你旁边那个男孩吗?别移开啊,再给我看看,小男生长得真好看。”
陆瓒看了看屏幕,刚才镜头晃了晃,只照到江白榆小半张侧脸:
“你这都能看清啊,不给看了。”
“小气鬼。”
陆瓒没忍住笑:
“他确实好看,是我的好同桌,成绩可好了,今天理综卷子我差点没做完,他居然提前二十分钟交卷,根本不是人。”
陆瓒使劲吹江白榆的彩虹屁,结果话还没说完,手机里突然传来陆琢的声音:
“同桌?上次下雨天那个吗,你们两个去看日出?”
她的语气略微有些怪。
“不止我们,还有其他人,一共六个吧。”
不知道陆琢为什么会在意江白榆,陆瓒心里有点奇怪,不是很想继续聊关于他的事了,就岔开了话题: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过两天吧,崽放心,过年前肯定回去。”许知礼笑眯眯道。
“……”
陆瓒不想理他们。
他跟家里人又闲聊两句,很快,他亲爱的妈妈就用尽了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母爱,找理由挂了电话。
陆瓒叹了口气,把手机装回口袋里,才来得及跟江白榆解释:
“刚不小心拍到你,被我妈看见了,她可喜欢夸别人家小孩。”
“嗯。”江白榆倒没多大反应,只是手里一直转着没戴上去的半边耳机。
陆瓒看看他,很自然地伸手接过戴在自己耳朵上,吉他弦音和少年嗓音这就传进了他耳朵里。
大巴车也在那时缓缓发动,载着一车人开往苏城的方向。
苏城就在北川边上,他们要去的照君山在苏城境内,出北川不久就能到。
从北川到照君山要将近两个小时,陆瓒在车上睡了一觉,等到车子中途停到服务区才醒。
睡醒后,他习惯性先看了眼手机,恰好看见他们小群正往外跳消息。
宁渲:@陆瓒@Yu
宁渲:你俩谁带创可贴了吗?
陆瓒:怎么了?
宁渲:……刚刚捶方一鸣,被他衣服上拉链划破手了,无语。
陆瓒:哈哈哈哈哈
陆瓒:我有,你下车等我,我给你送。
说完,他把手机往兜里一揣,揉揉眼睛跟江白榆说:
“我给渲姐送创可贴去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江白榆报备,但下意识就说了,然后他扶着座椅坐起身来,揉揉睡痛的脖子,拎着随身的小包下了车。
那个时候天已经很晚了,由于不是休息日,服务区没多少车子。
宁渲他们的大巴车就停在前面,走两步就能到。陆瓒下车的时候,她已经等在下面了。
他小跑过去,低头在自己的小挎包里找创可贴,但夜色太暗,只有远处服务站亮着点灯光,根本看不清东西:
“渲姐,你带手机了吗?给我打个灯,太黑了看不见。”
宁渲应了一声,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给陆瓒照亮。
这光一打,寻找难度就低多了,陆瓒在小包里翻翻,在夹层里面找见了创可贴的身影。
他把创口贴拿出来给宁渲,抬眼时,却发现宁渲的注意力并不在创可贴,而在他小包夹层里另外一件小东西上。
他愣了一下,顺着她视线看过去,见是江白榆先前给他的护身符。
“怎么了?”陆瓒问。
宁渲睁大眼睛,像是有点意外:
“这是江白榆的吧,怎么在你这?”
“啊?”陆瓒有点茫然:
“这你都能认出来?”
“当然。我小时候不懂事,见这好玩,就拿黑笔在上面画了个标记,因为这事,江白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我赌气,好久没有理我。”
宁渲指指护身符边角处一个发白的印记:
“后来他擦了很久,但还是留了点印子。这小东西算是被我刻在了DNA里,当然认得出来。”
解释完,宁渲又问:
“所以它怎么在你这?”
“呃,他借我赶……赶妖怪的,他一直没提,我都忘还了。”
“妖怪?什么妖怪?”
“我说有狐狸精入我梦折磨我……”
陆瓒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他现在说出来都觉得这理由羞耻得离谱。
“他把它借给你赶妖怪?”
宁渲像是听见了什么十分令人震惊的笑话:
“也太离谱了,他什么时候信过这,江白榆别不是被人魂穿了吧。”
“他不信吗?”
“当然不信,鬼啊神啊妖啊魔啊他从来不信……算了,他可能有什么新思路吧。你别怪我问得多,我就是太惊讶了。”
宁渲摆摆手。
陆瓒看看夹层里的红色三角,默默拉上了拉链,把它好好收了进去,抬眼时,没忍住又问:
“没事。不过,既然他不信这些,为什么会随身带这个,还……”
还把它看得如此重要。
听见这个问题,宁渲犹豫片刻。
她顿了顿,才叹了口气,缓声答:
“他确实不信鬼神,也不信小小一张符就能保平安,但这护身符是他妈妈留给他的,所以……他平时不给人看,也不让人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