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医生推着病床出来时贺白还在昏迷状态,在看见贺白苍白的嘴唇和脸颊时,施淮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白白?”施淮轻声叫了他一句,自然是没有人回应。
医生摘下口罩,“施先生。”
施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讲。”
“贺先生没有什么大碍,后脑勺遭到重击,有轻微脑震荡,现在陷入了短暂的昏迷,很快就能清醒,施先生不用太担心。”
施淮眉毛一皱,手指向下一点,“这叫没什么大碍?!你告诉我这叫没什么大碍?那什么才叫大碍?你们怎么看护病人的?为什么打起来的第一刻没有人赶过去?”
医生被他吼得一愣,“施先生,我们……”
“闭嘴,我不想听解释,引咎辞职。”
袁瑾念看着医生焦急的面容,“施总,请您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我怎么冷静?躺在那里的不是你的爱人!”施淮眼眶已红,贺白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才开心快乐了几天,就又躺在了病床上。
施淮没有想到自己一语成谶,撒谎时贺白没有磕碰到头,今天却被人拿板砖砸了头。
“施总,贺先生还没醒,您……”袁瑾念欲言又止,还是没说话。
不过她也不需要多说了,施淮一下就意识到了他声量过高,会影响贺白,一下子施淮像是哑火了的枪炮,威慑力虽足却不轻易发火了。
他眉头紧锁着跟着医生到了病房里,贺白的头上缠着一圈纱布,而脸色几乎要和这纱布一样白了,嘴唇没有一点血色,看得施淮心疼不已。
施淮拿着棉签蘸水擦拭贺白的嘴唇,手指握着贺白的手指,将他十根手指一根根摸过去,在贺白的无名指上摸到了戒指。
贺白醒来失忆后,施淮说他们已经结婚了,拿出戒指给贺白戴上的时候,他就没有摘下来过,蓝色的璀璨宝石折射出漂亮的光芒,就像这几天贺白闪闪发光的眼睛。
不知为何,施淮心绪不定,总是有不好的预感,摸着贺白的手指都不能给他安慰,只在看见贺白手指上的戒指时心软了片刻,却仍是不安着的。
直到有人来敲门,施淮转头看去,是袁瑾念,她快速瞟了一眼病床上的贺白,小声道:“施总,陆家二公子陆开山说想见您一面。”
“陆开山?”施淮轻皱眉头,他不记得疗养院住进过陆家的人。
施家和陆家在上一辈时结过梁子,施淮叔叔的一根手指就是陆家断了的,而陆家也为此丢了一个孩子,算是死对头,一直不相往来,不给对方使绊子就算好的了,更何况还谈什么见面聊天。
忽然间,施淮反应过来,“今天还有个孩子姓陆是不是?”贺白就是为了护着那个孩子才被病人打了一下,不然也不会受伤。
“对,叫陆橡,是陆开山的外甥。”
是了,当年被弄丢的那个孩子正是陆开山的外甥,因为孩子丢了,陆开山的姐姐陆开兰精神大受打击,第二年就去世了,为此陆开山绑架了施南,差点把施南扔下悬崖,不过最后还是救了下来,两家的梁子彻底结下来了。
他这疗养院大名头上是贺白的名字,他为了贺白所有的建设都是最好的,规划好、环境好、医疗好,自己却隐藏在后面,怪不得陆开山会将自己的外甥送进来。
而贺白又为了陆橡被人打成这样,更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施淮眼眸深沉,捏了捏贺白的手指后站起来,“他在哪?”
陆开山,人如其名,相貌端正,肌肉鼓胀,宛如一座山般伫立在院内,他看见施淮走过来,眯着眼抽了口烟,烟雾缭绕间遮盖了半张面目。
施淮神色冷峻地走过去,还不等陆开山开口说话,单手握拳朝着他挥去,还不等拳头落到陆开山的脸上,就被他拦下来了,陆开山斜着眼看他。
施淮身量高他半头,因为握拳的用力,胳膊上青筋暴起,肌肉纹理清晰可见,神色晦暗。
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哈,”陆开山嗤笑一声,吐出一口烟来,“施总这是做什么?”
“你自己知道。”施淮冷声说道。
陆开山松开了手,施施然地立着,“别生气嘛,我这次来不是打架的,是来感谢的。”
“用不着,伤害的不是你的人。”施淮冷笑,“还用不着你惺惺作态。”
他说话这样不客气,闻言陆开山神色也有些僵硬,“我来这里是来感谢贺先生的,不过是碍着你和他的关系先来见你一面,真当你是根葱了?”
“你既然知道我和贺白是什么关系,就不应该来,你该去乞求你那外甥命大没死。”施淮怒火蹭蹭上涨,说话也愈发不客气。
陆开山彻底冷下脸来,“施淮!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施淮下颌微抬,是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几乎不正眼看他,“陆开山,我和你没有什么好态度,贺白也不需要你的感谢,你带着你的外甥滚蛋就是了。”
“哼,”陆开山冷哼,“施淮,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没有人知道是吗?你和你很爱的那位贺先生之前发生过什么,你又做过什么,你真的能瞒一辈子?”
“我和贺白的事情,不用你一个外人插手。”
“确实用不着我插手,但是北城的那块儿地就说不定了。”
两人剑拔弩张,氛围分外紧张,似乎下一秒就要大打出手,这时候一道稚嫩的叫声忽然打破了这份凝固和紧张。
“舅舅!”陆橡哭着跑过来。他身上的擦伤已经被细心处理好了,也没有什么别的伤口,自然还是活蹦乱跳的,就是害怕又担心让他小脸上都是泪痕,哭着叫着来找陆开山。
疗养院是陆橡自己要来的,在陆家的别墅里他总是呆不住,每天都要往外疯跑,还不让人跟着,有次差点被车撞到,他自己看上了疗养院的小树林,拽着陆开山的衣袖说要来这里放风筝。
陆开山不知道小树林里怎么放风筝,但陆橡闹着要来,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送他来这里,不求能治好,只求让陆橡平安长大。
看见陆橡跑过来,陆开山原本冷峻的神情一下就柔和起来,周身的气势都卸下去了,朝着陆橡招手,“小象,过来。”
陆橡一把抱住陆开山的腿,将眼泪和鼻涕都蹭在了他裤子上,陆开山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哭了?”
“舅舅,我、我想,想找哥哥……”陆开山知道他嘴里说的哥哥就是贺白,于是抬头看施淮,“施总,总该让孩子见一面吧?”
“不可能。”施淮冷冷地看了一眼陆橡,把他吓得往陆开山身后躲,连请求的话都不敢说了。
丢下这句话之后,施淮转身就走,在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也不知道贺白醒没有醒。
“舅舅……”说着陆橡的眼泪就掉下来,他害怕施淮,施淮周身的气势几乎要把人吃了。
“没事儿,别怕,他不敢把你怎么样,再等两天,舅舅让你见哥哥好不好?”
陆橡点头,“嗯。”
施淮脚步迅疾,一把推开病房的门,便看见贺白靠坐在床头,一双眼睛淡然又平静,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神色冷了下去。
“白白!”施淮欣喜地喊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贺白的神色变化,“感觉怎么样?身体还有不舒服吗?头还疼吗?”
他急切地询问着,可是贺白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施淮一愣,去拉贺白的手,却被他躲开,“白白?”
施淮似是疑惑,“白白?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我找医生过来?”
听着他关心的问询,贺白猛地一扭头,牙齿死死地咬着口腔里的软肉,才没让眼泪掉下来,没一会儿口中就充斥着血腥味儿,怎么也不敢再扭头看施淮了。
施淮怔愣,心底爬上一股恐惧和害怕,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怎么了白白?”
贺白眼睫微颤,一滴泪从眼中滑落,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流到瘦削的下巴上,又掉进洁白的床被上,隐进柔软的布料中。
他没有想到这针药剂的副作用会是失忆,竟然让他将这几年的纠缠与痛苦忘了个一干二净,贺白抓紧了床单,这几天的温馨和相爱的相处还历历在目,反而像一把温柔的软刀子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心房。
“白白……”施淮举起的手还是放了下去,他还想再问什么,他还想再问贺白怎么了,但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嘴唇颤抖着看着贺白。
看着贺白掉下来的眼泪,施淮心潮滚动间都是苦涩和难过,他哪能猜不到呢,他哪能猜不到呢,可好像还是不认输般地问:“白白,怎么了?”
可是他知道,贺白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贺白忽然笑出声,眼泪却愈加汹涌,“怎么了?怎么了?施淮,你是真不知道吗?”
施淮低下头,嗓音干哑酸涩,短短一句话几乎是从胸腔中逼出来的,“你都想起来了。”
他已经没有大脑去想贺白到底为什么会失忆,现在为什么会想起来,为什么新型药剂没有作用,满脑子都是他和贺白好像没有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