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寝室,前面我已经说过,是一排平房,大概有五十米长,住着所有初中部的男生。寝室坐落在校园最东面的边上,用一句最专业的话来说,那排房子是压着红线边修的。房子背面是一条水泥路,那水泥路是L中学隔壁棉纺厂用来从码头拉棉纱用的,平时冷清得可以让鸟雀们开大会,在路的另一边是一大片荒坡,据说是以前的乱坟岗,我们没有去验证过,只不过觉得,到了晚上,那外面看着确实有点让人心里发寒,虽然我们的宿舍其实和那条水泥路还有将近三米的高差。

  我们的教学楼其实和寝室离得不远,中间大概只隔了有不到二十米,但由于学校是建在山坡上的,所以教学楼和宿舍还是有高差,基本上宿舍的屋顶和教学楼一楼地板在一个水平面上,而且在寝室面前往教学楼方向推出去大概五米之后,便产生了一个一米多高的土坎,应该是当时修这排宿舍的时候,为了平地而挖过去的,为了让大家能够顺利的上到这个土坎上面去,学校便在土坎上修了台阶,五米宽的台阶,都是用条石砌的,在月光下,白花花的,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浪漫。

  乔二娃缓慢而坚定的从寝室里面走了出来,一副僵尸状,我们三个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见他往大台阶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就停了下来,顿了大概十几秒,一下子转过身来,我们当时正从寝室里面出来,月光下,乔二娃木纳的眼神对我们三个瓜不兮兮站在空地上的人熟视无睹,在我们紧张得如同擂鼓一样的心跳声中,从我们的旁边走了过去,直接往宿舍旁边的一条小路走了进去,我们三个顿时惊得魂都要飞出来了。

  据传闻,我们宿舍旁边是唯一一片当时学校没有开发出来的荒地,原因就是说那里是一片老坟,挖了要出事。所以,到我们去上学那个时候为止,在那个地方就只修了一个厕所,就是供我们初中部住校生使用的厕所,因为据说人拉出来的那些东西,可以辟邪,特别是童子娃娃些拉的那些东西。

  我看了一眼冯建新和曾卫,两个龟儿子基本上是一个德性,一脸的死灰,看样子是被吓得恼火,但眼看乔二娃已经走过去了,再不跟到起,可能他一过去,我们就不见得跟得到他,我把心一横,拉起两个面色惨淡的家伙,轻手轻脚、心惊胆颤的跟着乔二娃走进了那片恐怖之地。

  如果不是因为有乔二娃在前面走得像个鬼一样,这片地方在月光下也不是显得好吓人,最起码我觉得不得好吓人,但在心理作用下,曾卫和冯建新一副贼像的跟在我身边,要是这个时候有个第五者来看到的话,那可能要遭吓到。

  我带着两个战战兢兢的贼样同伴,跟着像鬼一样的乔二娃走到了那片荒地的尽头,在快接近围墙的地方,乔二娃停下来了。

  在围墙的外面,是黑咕隆咚的像个古堡一样的棉纺厂的专用码头,这个码头是修在山顶的,与下面的船坞用滑道连接,船在船坞下了货,通过滑道上的滑车把棉纱拖到山顶的码头,然后汽车再从码头把棉纱拉走,所以这个山顶的码头显得特别的高大而雄伟,月光下,也就显得特别的吓人。

  乔二娃站住了,我们便也只好站住,并且在我的示意下,我们三个蹲了下来,以免等下乔二娃再转过来,把我们自己吓到。其实到这个时候,我已经知道乔二娃是咋个回事了,他这是梦游,而且是比较严重的梦游。

  我曾经听大人讲过一个关于梦游的真实故事,说:在某部队,一个战士患了梦游症,一天晚上就起来了,去厨房拿了把菜刀回到寝室。战友们都被惊醒了,但又不敢把他喊醒,因为据说在梦游的时候把人突然喊醒,那人可能会被自己的举动吓死,大家都不想他死,所以就都没开腔。那个拿刀的梦游患者提着菜刀便开始摸每个人的脑袋,一边摸还一边说:“硬的,没熟。”,直到把他一个班的人脑袋都摸完了,最后说了句:“都没熟,算了嘛。”就把菜刀又放回了厨房。

  第二天,班长问那个梦游的人,说:“你昨天晚上做梦了哇?”

  “做了啊,”那人说:“我梦到我去菜园子里面摘西瓜,结果西瓜都是硬的,我就认为没熟,结果一个西瓜都没摘到。今天醒了我才想起,西瓜本来就是硬的嘛,哪会因为熟了就不硬了喃!”

  班长被这个话吓得半死,赶紧通知了卫生队,将这个危险人物送去了医院。

  我一边看着乔二娃,一边在想:幸亏这娃没做摘西瓜的梦,要不然老子们的脑壳难保。

  乔二娃这个时候完全沉浸在他的梦里面,也不晓得他梦到啥子了,只见他面对码头侧面的一个空挡,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好像是兴奋的在说话,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挥了几下之后,便开始往前面慢慢的走,我看他一动,心头就喊:遭!在他前面不到两米远,就是我前头说的寝室和水泥里面之间的高差,笔直的条石砌的保坎,他娃一旦栽下去,捡都捡不起来,我一下子站起来,轻手轻脚的摸到了乔二娃的身边。

  乔二娃还在很缓慢的往前面移动,我鼓起了我最大的勇气,伸手扯住他抬起的手,缓缓的将他从面对悬崖的方向,拖到了面对我自己的方向,我一直避免去看乔二娃那张脸,我晓得我如果看了肯定要遭吓到,但是当他真正被我拉得转过身来以后,我还是看到了他的脸,当时不晓得咋个的,心里头在说“不要看”,但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看了他的脸。

  我不晓得有人见过梦游的人的眼睛没得,反正我是见过,就是乔二娃的眼睛,我后来把他那个死鱼眼睛形容给他自己听的时候,他自己都吓得恼火。乔二娃当时的面色,在月光下是惨白的,这个并不吓人,吓人的是他那双眼睛。

  乔二娃的眼睛的是睁开的,但睁开得不是很大,也就平时那么大,眼珠子定在眼眶里面,最大的特点,就是无神,黑眼珠子微微上翻。我说的微微上翻不是说他的眼珠子就是翻起的,而是居于眼眶偏上的位置,下半部分的白眼仁要多一些。

  虽说无神,但当你看他的时候,你会觉得他在看你,而且是用一种很特别的方式在看你,看得你心里发紧、浑身皮子收缩、汗毛倒竖、头发几乎要被激射出去一样,要是心里素质差一点的人,绝对要遭吓得来当场拉稀。

  我心理素质不算好,但我没有拉稀,原因是乔二娃是我哥们,我当时想,就算他变成鬼了,也不会害我这个哥们,因为我给他买过回锅肉吃的。

  乔二娃就在这种状态下,被我牵着回了寝室,到他床面前的时候,我轻轻说了声:“上去睡了。”他便很灵巧的爬上了上铺,然后直到天亮也没再出啥子动静了。

  我、冯建新和曾卫直到吹起床号也没有再睡着,乔二娃在起床号声中一跃而起,急急忙忙的跑去洗脸去了,寝室里面突然一下热闹了起来,大家都开始问:

  “诶,班长,昨天乔二娃是不是走阴了哦?”

  “他是不是撞到鬼了哦?”

  原来,昨天晚上的事情,寝室头的兄弟伙都晓得了。我赶紧说:“莫说哈,等下我给‘李虚虚’讲一声,他这个是梦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