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掠星三模考完不久宿延便启程,两人没怎么告别,只在忙碌间隙抽空报个平安。
距离高考还剩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高考班最近的氛围十分紧绷,大家除了吃饭上厕所就是在教室做最后冲刺,南墨其他早早拿到offer的高三生也基本都已离校,一时间高三教学楼变得空旷又安静。
直到五月末的某天,几张照片像投入湖水中的石子,将这平静忽地搅乱、而原本以为的石子,在进入水中后忽然爆炸,震得湖面风波四起。
起初是高考班的同学一起去餐厅吃午饭,餐厅里还有高一高二年级的不少学生,沈掠星刚一踏进去,几乎所有人都朝他看过来,就连一向不关心外界变化的杨牧斋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沈掠星。”人群中,檀景时的表妹殷宜率先站出来,她的神色有些凝重,步伐很快地走到沈掠星身旁,语气担忧:“你知道了吗?”
沈掠星顿了下,所有人像是揣着一件他不知道的事,看过来的目光里有刺探、有好奇、更多的是漠然的围观。
这让沈掠星瞬间想起自己被告知父母去世时的场景。
压抑的氛围、众人沉默的投视、以及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慌张。
“怎么了?”沈掠星神色还是冷静的,只有自己能感觉声线在微微颤抖,他不敢再多问一句、甚至不敢细想殷宜接下来的话里会出现谁的名字。
“你和宿延......”殷宜压低声音,尽管周围所有人似乎都知道她接下来要对沈掠星说什么。
殷宜没再说下去,而是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的某个群聊递到沈掠星跟前,声音愈发低了:“被拍到了。”
沈掠星大脑空白了两秒,殷宜说的事不在自己的预设之内,发紧的心脏刹那松开,然后又慢慢紧起来,他低头,看向殷宜的手机屏幕。
照片里环境很暗,但依然能看出来宿延一只手牵着沈志强、另一只手牵着自己。
那是宿延第三场亚洲预选赛之后,他们在江边牵手遛狗的时候。
照片不止一张,除了牵手、还有拥抱,最后一张是两人坐上宿延的车、跑车疾驰而去的画面。
......
餐厅里静得落针可闻,见沈掠星不说话,殷宜主动开口:“好像是宿延的球迷拍到的,刚发出来就被宿家公关了,知道的人不多。”
但还是传到了学校里,像野火燎原,一瞬间整所南墨,除了高三高考班外,所有人都知道了。
但宿延应该还不知道,否则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自己。
“不要告诉宿延。”沈掠星声音高了些,第一反应是不能让宿延知道,周围一片人都听到他说了什么。
宿延这两个月是试训,如果贸然离队或训练状态不好,不一定能进得了A队,如果被分到B队,基本就是坐板凳当替补了,沈掠星不能影响他。
殷宜点点头,她有点讶异沈掠星的平静,毕竟和宿延谈恋爱这件事,怎么看都实在是诡异,但那几张照片,忽略偷拍的角度,又显得非常和谐...而且浪漫。
他俩明明完全不对付的,同学们从看到照片起就讨论了一上午,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宿延强迫了沈掠星,但现在看来,沈掠星像是自愿的。
“那个...你做好心理准备,我觉得他家里人会来找你。”殷宜好心提醒。
沈掠星冲她笑了下:“好。”
今天的午餐沈掠星依然吃得很饱,下午还有不少测试要做,他必须保持良好的状态。
回到教室后沈掠星主动忽略同学们投来的某些目光,杨牧斋在他身旁叹了两口气,推了推他的手肘,沈掠星看过去,杨牧斋对他说:“别影响心态。”
沈掠星点点头:“知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杨牧斋难得话多起来,之前他就猜到沈掠星和宿延关系应该不像外面传的那样,只是没料到两人真的在谈恋爱。
“如果找到你了,及时止损吧,别影响高考。”杨牧斋以过来人的语气劝道。
沈掠星望着他,没有说话。
杨牧斋又叹了口气,摇摇头:“随你。”
这天傍晚,沈掠星被校长叫了出去,但校长没和沈掠星说什么,只作为一个带路人,他把沈掠星带到校内停车场,停车场上车不多,有辆白色的保姆车尤其显眼,那车窗户紧闭,从外面看不清里面什么情形。
“林女士有事找你。”校长指了指那辆车,让沈掠星自己过去。
沈掠星没多问什么便走过去,还剩一米时自动车门缓缓打开,宿延母亲坐在车里,看过来时脸上表情不明,只轻声道:“进来吧,掠星。”
沈掠星上了车,车门又缓缓关上。
林漫歌双手抱臂,先叹了口气:“你和小延被人拍到了。”
沈掠星点头:“我知道。”
“他爷爷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林漫歌又说,然后她朝沈掠星看过来,目光明亮而锐利:“小延爷爷对...你们一家有偏见,你应该知道。”
“您想说什么?”沈掠星迎向她的眼神,不卑不亢:“让我和宿延分手吗?”
林漫歌笑了笑,她看向自己的手:“其实那几张照片,我们在小延出国前就拿到了。”
沈掠星一怔,神情莫名。
林漫歌又抬起头:“小延容易意气用事,所以这件事,我们只想和你谈。”
原来是这样。
宿延说这次他父母没有过多阻止他去KCC,本以为是拗不过他,原来是在等他离开再来找沈掠星。
那沈掠星根本不用担心宿延会知道这件事了,因为宿家一定会把消息封锁得死死的,阻止宿延回来插手。
沈掠星点点头,没再说话,只等着她继续说。
“我们不阻止小延恋爱,对于对方是什么人,其实也不过多干涉,男生,女生,都无所谓。”
林漫歌笑着说,然后她顿了顿,语气微厉:“但你不行。”
沈掠星没有回应,他的神色很平静,仿佛林漫歌只是在跟他闲聊,并没有命令他和宿延分手。
“你们打算怎么跟宿延说?”片刻,沈掠星终于出声,没有回应,只反问了一个问题。
林漫歌听到这个问题后目光不似刚刚那个随意,似乎发觉沈掠星和自己想象中并不相同,开始饶有兴趣地打量他:“你告知他就可以,在这件事上,希望你能把我们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不会同意的。”沈掠星回得干脆:“我做不到。”
林漫歌静了静,她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做着精美指甲的手指轻点座椅扶手:“如果我们能达成一致,你可以向我们随意提要求。”
挺电视剧的。
沈掠星想,居然开始砸钱了,他突然想起宿延走前,两人针对沈掠星该怎么养他这件事进行的讨论。
有了这笔钱,好像就能养宿延一辈子。
沈掠星笑了下:“你们给多少?”
林漫歌其实没想到沈掠星能这么快松口,她挑了下眉:“你尽管开口。”
车里静了片刻,沈掠星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
我还是偷东西养他吧。
林漫歌自始至终情绪都很平静,刻意保持着自己的修养,可这一刻她有些控制不住,她觉得沈掠星在耍自己,她冷冷地看着沈掠星:“掠星,你务必再考虑一下。”
“我要回去上晚自习了。”沈掠星依旧没有回应,只礼貌地朝林漫歌笑了笑:“能把门打开吗?”
林漫歌脸色微绷,抿着唇朝司机递了个眼神。
车门被打开,沈掠星迅速钻了出去,迈进被夕阳洒满的停车场。
沈掠星走得很快,一直到他回到教学楼,那辆白色保姆车才开动、驶离停车场。
沈掠星早早想好了答案,无论宿延的母亲以怎样的形式来问他。
回应后林漫歌表面上比杨牧斋猜测的要温和许多,只是不知道接下来沈掠星将面对些什么。
只要别影响高考就好,沈掠星想。
接下来的两天很平静,除了传得沸沸扬扬停不下来的他和宿延恋爱这件事,其他一切正常。
沈掠星对于异样的目光和过高的关注有足够的免疫力,这影响不了他。
五月最后一天,学校给大家半天的时间去看考场,南墨高考班人数太少,并不在本校考试,而是每个学生打乱在A市的各个高中。
沈掠星很巧地和杨牧斋被分到一所学校,两人中午吃过饭便一起前往考场,看完考场后直接从考场打车回学校。
出租车在校门口停下,两人边聊考场周围的路线,边刷脸进学校。
杨牧斋先进去,沈掠星紧随其后,脸部扫描完,闸门突然发出“嘀嘀”的声音。
大概是没识别上,沈掠星心想,然后他又刷了一次,闸门依旧不开、“嘀嘀”的识别错误声继续响起来。
进了学校的杨牧斋也好奇地回过头:“刷不上?”
沈掠星蹙眉,他点点头,尝试以输入学号的方式打开闸门。
“学号不存在。”
闸门的屏幕上显示这五个红色大字,五个字下方是个巨大的感叹号。
“怎么回事啊?”杨牧斋去而复返,又刷了脸出来:“你先进去,刷我的脸。”
说着,杨牧斋便走到沈掠星身前就要给他刷闸门,同一时间,门卫岗亭的安保走了出来。
“不准代刷。”三十多岁部队退役的岗亭安保严厉地看着两人,中气十足:“刷不上的不能进去。”
杨牧斋和沈掠星被这措手不及的变故弄得反应不过来,片刻,沈掠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一秒,杨牧斋也看向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先进去。”沈掠星对杨牧斋道:“我自己想办法。”
杨牧斋眉头拧得很紧,他似乎有些生气,转头看向安保:“他有学生证。”
“号码不存在。”安保像个严苛的无法商量的AI,拦在两人面前。
“我们还剩一个星期就高考了!”杨牧斋瞪着那安保:“他的东西都在学校里!”
安保扭过头状似听不到杨牧斋的话,沈掠星第一次看到杨牧斋这么生气,他拉了下杨牧斋的袖子:“杨牧斋,你先进去,别生气。”
沈掠星在南墨的身份被注销了,意识到这件事之后他花了半分钟接受,紧接着就冷静下来。
“这不是生气的问题。”杨牧斋神色凝重:“你的高考怎么办?”
“名报上了、考场也看过了,实在进不去这一个星期我去我姐那里复习。”沈掠星道。
杨牧斋摇头:“沈掠星,你不会不知道这一周有多关键吧?”
“我知道。”沈掠星的语气似乎带着叹息,他很快将情绪调整过来,甚至冲杨牧斋笑了下:“如果是你,只是一周不在学校复习,就会考砸吗?”
不会考砸,但是依然会受到影响。
杨牧斋复杂地看着沈掠星,他又看了眼那安保,将沈掠星拉到一边:“要不你从边上翻墙进去?”
在某些时候杨牧斋比沈掠星还要天真一些,沈掠星摇了摇头:“按这架势肯定也不会让我上课了,到时候翻墙进去可能把我从教室轰出来也说不定,会影响你们的。”
“你帮我去拿点东西出来吧。”见杨牧斋满面愁容地不说话,沈掠星主动拜托他。
杨牧斋眉眼沉沉的,但也只得点头:“把你要的东西告诉我,我一起拿出来。”
......
沈掠星让杨牧斋拿了教室里的书本文具、以及宿舍里的换洗衣物出来,包括那个大的橄榄球宝宝。
“你到了你姐那里跟我说一声。”杨牧斋将自己的行李箱腾给了沈掠星,这样他正好推两个行李箱,不至于背着大包小包的那么狼狈。
“好,你快进去吧。”沈掠星道,他看着杨牧斋回了学校,才转过身,平静地朝地铁站走去。
沈微蓝那里不能去,她一定会猜到发生了些什么。
抵达地铁站的四十分钟里,沈掠星想好了自己该去哪里。
他和杨牧斋的考场是A市一所很老的高中,位于A市中心的一个老居民区里。
看完考场两人还观察了下考场周围的交通,因为都是老小区,大多数路都很窄、交通很差,但在踩点的过程中沈掠星看到好几个房屋出租的牌子。
就这样,距离高考还剩一个星期的下午,沈掠星带着自己的大部分家当去A市最密集的居民区租了间屋子。
因为A市流动人口很大,所以这些房东二房东都能接受押一付一。
沈掠星找到一家还算干净的群租房,他租的房间是朝北的次卧,但大约是夏天来了,下午的阳光依旧能投进房间。
沈掠星很快地将房间打扫干净、铺好床,然后拿起今天下午原本准备做的题,安安静静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