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疯病>第63章 遗传

  崔晴晴敲了很久的门,可是里头还是无人应声,她趴在老旧的防盗窗里眯着眼试图往里看,却只能望见一片黑糊糊,看不真切。

  “怎么还没有回来。”

  外头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旧居民楼的夜晚总是很静谧。

  墙上原本送牛奶的信箱忽然间叫风吹开了,哗啦一声掉出无数信封来。

  崔晴晴抬起头看着它们白蝶似的在空中纷飞,然后缓缓飘落下来。

  她将掉落地上的信封一一拢起来,无意间发现每一个信封上都写着几个相同的大字——顾泽欢亲启。

  她有些好奇那信的内容,因为每一个信封上的字迹都是一模一样的,犹豫半晌,崔晴晴还是没有打开,将信封都塞回了牛奶盒里。

  从楼梯口响起一叠脚步声,渐渐靠近这里。

  崔晴晴打第一眼就看见了苏知云,倏然站起身来,喜不自禁:“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苏知云手里还捧着一大堆的东西,走廊上只有一盏瓦数很低的灯,晃晃悠悠的,他过了一会儿才眯着眼看清了灯下的女孩。

  “崔晴晴?你怎么在这里。”

  于是崔晴晴就笑,她敲了敲老旧斑驳的铁门,耸了耸肩:“这个时候不应该不请我进去坐坐再说吗?”

  一在沙发上落座了,崔晴晴就开始抱怨起苏知云放假几个月都不联系自己,还要自己来找他们。

  “真是太不够意思。”

  她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娇嗔的味道,一双水汪汪的猫眼往上吊着,似怒非怒,似笑非笑的。

  苏知云叫她目光灼灼地看得久了,下意识别开了视线,想了想,从塑料袋里将自己在摊贩上套到的手链拿了出来。

  其实就是一个小挂件而已,坠了块小瓷白兔子,根本不值几个钱,崔晴晴却好像很高兴的样子,立即带在了手腕上,不仅翻来覆去地看,还笑得眉眼弯弯。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顾泽欢家的?”

  苏知云问。

  崔晴晴吃着他们打包买回来的烤串,懒洋洋地挑起眼睛来看苏知云:“当然知道啦,你哥都给我打电话了,虽然他没有直接说你是你离家出走了,但是我也大概能从他的语气之中猜到发生了什么。”

  “不过你放心,我没有跟他透露你在顾泽欢这里。”

  说着女孩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苏知云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了句谢谢。

  崔晴晴撇了撇嘴,做出不乐意的样子:“你这么说是不是太客套了,我们明明是朋友,不是吗?”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又转到了一旁的顾泽欢身上:“对了,我之前进来的时候不小心把你的信给弄掉了,抱歉啦,我不是故意的。”

  “信?”

  崔晴晴便开始解释起来:“就是白色的信封,没有邮票没有地址,也没有署名,只写着顾泽欢亲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送来的,不过好像堆了很多。我也没打开。”

  女孩状似不经意地问:“顾泽欢,那是谁给你寄的信?”

  被讨论的当事人似乎完全没有一点想要透露消息的意思,他眼睫略微低垂着,良久,又往后仰了,靠在沙发上。

  “不知道,应该只是普通的骚扰信息。”

  “不对吧。”崔晴晴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微微笑了:“字迹都是同一个人呢。”

  顾泽欢从口袋里慢慢摩挲出了一颗糖果,剥开放进了嘴里,沉默不语。

  崔晴晴望着他,目光有些似笑非笑的。

  气氛变得渐渐僵硬起来,几近凝结。

  “你想喝什么味道的饮料?”

  苏知云将塑料袋里拿出几瓶铝罐放在了桌子上,打破了寂静。

  “草莓味,西瓜味,还是青柠味?”

  崔晴晴微微一愣,随后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神色,她从沙发上俯身捞起粉色铝罐,又坐了回去。

  “就让我喝这个吧,草莓味,包装也很可爱,对了,这只猫是不是很像我家七七?”

  或许是看出顾泽欢不想谈论这件事,此后的时间里崔晴晴都没有再提及有关于信封的事情。她小猫似的窝在沙发里打了个哈欠,眼皮直打架。

  苏知云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电影已经放到片尾了。

  崔晴晴也跟着看了眼挂钟,睡眼惺忪:“快九点半了,我要回去了。”

  两男一女的搭配走在路上未免有些奇怪,而崔晴晴却丝毫不在意那些投来的古怪目光,一路上都在向苏知云抱怨着这个暑假自己又被逼着上了许多补习班。

  “什么英语数学语文钢琴跳舞,花季少女的时间怎么可以都浪费在补习班里。本来还想要去日本看花火大会的,结果全都泡汤了。”

  苏知云干巴巴地接话:“上课也挺好的。”

  崔晴晴非常不满意:“这个时候应该跟我同仇敌忾吧,你自己没有补课当然觉得好了。”

  苏知云像是找不到话头了,默默不开口了。

  “遭了。”崔晴晴摸了摸口袋,蓦地脸色一变:“我的钥匙好像放在顾泽欢家里了。”

  “什么样的钥匙?”

  崔晴晴边说边比划:“就是坠了一串红色幸运符的那个。”

  “我去吧。”苏知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又再次确认了一遍:“挂着红色幸运符的钥匙是吗?”

  崔晴晴连连点头。

  “是是是,就是那个。”

  等到苏知云要走的时候,崔晴晴还是一副很抱歉的样子。

  “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没多长时间。”

  苏知云算了一下时间,如果走得快一点应该能够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

  直到苏知云彻底走远了,崔晴晴的笑容才消失了。

  “那个寄信的人到底是谁?”

  顾泽欢站在一旁,暖白的烟从他唇角往上飘。

  “和你无关吧。”

  他不紧不慢地呼出一口烟,指间一点猩红的火星在夜色里闪烁:“而且我们应该也不是事事都要互相报备的关系。”

  崔晴晴脸上没有笑意的时候,那双向上吊起的猫眼就显得有些冰冷而不近人情,她紧紧地盯着顾泽欢。

  “当时我们说好了的,你应该想办法让苏知云喜欢我,结果你都做了什么?像你这么危险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喜欢你,我根本不会让你接触他。”

  “他是很喜欢你。”顾泽欢靠在栏杆上,马路上没有什么车辆,昏黄的灯光映出他昳丽的侧脸,漫不经心地开口:“只不过不是你希望的那种喜欢。”

  崔晴晴一时气结,半晌,又冷冰冰地问:“顾泽欢,你相信遗传吗?”

  “你的父亲当年是震惊全国的连环杀人犯,共情低,缺乏同情心,道德感低下,而你体内流着和你父亲一样的血,我并不是歧视杀人犯的儿子,但目前为止从你的表现上来看,你跟你的父亲简直如出一辙。”

  “你的父亲顾天幺,据我调查,他在幼时就有虐杀动物的习惯,上小学的时候还因为失手将同学推下楼梯导致对方颅骨骨折而被退学,从他很多经历上看,你们父子两个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顾天幺在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到处物色贫穷女大学生,打着谈恋爱的旗号做包养的事情,等到女大学生过惯了纸醉金迷的生活之后再一脚将人踢开。”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玩过的女生就这么被硬生生养废了,甚至为了继续维持高昂的生活消费而逐渐走上不归路。”

  “你们都喜欢从精神上控制和摧毁别人,享受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快感,苏知云继续跟着你,你只会毁了他。”

  顾泽欢静静听她说完,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很精彩的推论,可我不是我的父亲。”

  崔晴晴摇了摇头:“你的父亲在没有被爆出来杀人之前,所有人也觉得他是个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成绩优异,家境出色,对人对事都彬彬有礼,直到落网的那一天他还在跟员工谈笑风生,像你们这种人最可怕的一点就是不同于一般的反社会人格。”

  “你们自制力很强,而且足够冷静和聪明,知道伪装自己,也知道人们可以接受的界线在哪。如果你的父亲不是因为不小心放走了一条漏网之鱼,可能现在还在逍遥法外。”

  “所以呢?”顾泽欢掸了掸烟灰,终于回过头去看崔晴晴,眼眸在夜色里显得灰蒙蒙的:“你觉得我以后也会像我父亲那样杀人?我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面对顾泽欢的反问,崔晴晴依旧毫无惧色:“不需要理由。顾天幺一开始杀人也没有理由,更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甚至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缺乏刺激,精神控制他人已经无法满足他的欲望,所以顾天幺才开始杀人,如果说他之前所作所为是游走在道德的边缘,那么他之后的行为完全是有意地在践踏法律,以此来获得愉快与兴奋感。”

  “你现在很危险,没有绳子栓着你,你没有正常人会有的同理心和道德感,也没有羞愧感,你现在好比游在悬崖边上,哪一天吹来一阵风,可能就会完全改变你的想法。你会开始不满足精神控制其他人,就像你的父亲一样。”

  女孩的眼睛在暮色里发亮,像是丝毫没有畏惧。

  顾泽欢慢慢走近她,看着少女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崔晴晴依旧直视着他,她很漂亮,对于一个接近成年人的男人来说,纤薄脆弱得不堪一击。

  良久,顾泽欢将手里的烟蒂丢进了垃圾桶里,收回了目光。

  “那你更应该离我远一点。”

  崔晴晴缓缓吐出一口气,膝盖都有些发软,刚刚被顾泽欢注视的时候,溺毙般铺天盖地的巨大压迫感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那些信到底是谁寄来的?”

  顾泽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苏知云在灼热的夏天里出了一身大汗淋漓,额上都是一片亮晶晶的汗水,他跑了过来,将钥匙串放进了崔晴晴的手心:“公交车到了吗?”

  崔晴晴接过钥匙,察觉到刚刚落在自己身上那股寒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还没有呢,应该可以赶上最后一趟。”

  她下意识地望向顾泽欢。

  对方只是靠在栏杆上,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风吹起了一点额发,肌肤冷白,手里攥着一包空了的烟盒,不言不语。

  作者有话说: